分卷(21)
丹陽徐步走來,及至巨蟒邊,打量了一下已無生機的蟒蛇,這才看向季柯:摩羅那生了火,喊我們回去吃飯。 季柯: 他問丹陽:是你嗎? 問得沒頭沒尾。 丹陽卻能明白他在說什么。他點點頭,似乎很理所當然:我在你身上放了一層劍氣。 若遇到危機,便能自動護主。所以摩羅那問他怎么不擔(dān)心時,他才能十分篤定地回答。 丹陽又看了看密林深處:不然我如何放心你一人來此。繼而說,走吧。劍氣只夠護你一次。若再來一條巨蟒,我不在,你便無法應(yīng)對了。 季柯心情很復(fù)雜:你 他只說了一個字,丹陽耐心等了許久,卻也最終沒見他說什么別的有用的,只說:那就快走,別讓他人等急了。竟十分順從,完全出乎丹陽的意料。 丹陽有些驚訝。 他原本以為依季柯的脾氣,被當成弱者一樣對待,一定會跳起來,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屁也不放一個。心思縝密如大師兄,也難得有想不通的時候,忍不住將這個人看了又看。他默默想,山下的人果真奇怪,方才走時還臭著一張臉恨不得把林子砍了,這會好像心情又很好了。難道就因為有飯吃了? 看來他早就應(yīng)該喊季柯去吃飯的。 如果以后這位師弟生氣,也還是叫他吃飯吧。 大師兄這樣想。 至于這蛇 最后被丹陽拖回去,當成了晚餐。摩羅那的受驚不在丹陽和季柯的考慮之列。 第34章 名為道侶 水猊獸其實是很溫馴的生物,就長得兇悍,造成一種它很可怕的錯覺。其實在季柯看來還有點沒腦子,不然它怎么會那么輕而易舉就被玄心宗的人騙上岸呢。 依丹陽的修為,其實不用靠它下水,但是他考慮到季柯。他看了一眼自昨夜起就與他的氛圍有那么點微妙的便宜師弟。季柯沖他笑了下,大師兄寒毛都豎了起來。 心里感覺怪怪的。 丹陽疑惑地擼了擼手臂。 季柯眼力極好,頓時殷勤上前:你冷嗎?我給你搓搓?就這么說著手上已經(jīng)開始動作,沒等丹陽回絕一把握住那雙白白也不算嫩的手摸來摸去就差哈氣。 丹陽輕而易舉就將手抽了出來,熱辣辣的感覺纏綿不去,令大師兄十分不適應(yīng)。他下意識把手往身上擦了擦,招過水猊獸,道:你聽得懂人話吧。 水猊獸點點頭。 丹陽道:我與師弟二人 一邊摩羅那糾正:三人。他指著自己,很熱情地自薦,我熟悉路。 丹陽改了口:我與這魔將三人,要前往海淵。師弟不識水性,勞煩你一路多有照應(yīng)。至于到了地方,你大可自行離去,從此自己小心,莫再讓他人逮住。 水猊獸沉默片刻,竟忽然開口說起了人語。 海淵地勢復(fù)雜,有暗流兇xue,還有惡蛟看守。你們?nèi)瞬皇撬膶κ帧?/br> 丹陽有些吃驚:你會說話? 水猊獸點點頭,并且很自然地將火蠡賣了,用蹄子踩住了丑萌萌:它也會。 哦?丹陽三人順勢就往腳跟邊看去。 正想跑走的火蠡獸被水猊一蹄子踩得動彈不得,迎上三人目光,頓了頓,十分天真可愛地歪了歪腦袋:嘰? 季柯捏了捏手骨,一臉善意:你之前不是這么叫的。 好吧。被戳穿的火蠡不情不愿地認了慫,說話很費力氣。我現(xiàn)在這身形不適合。它的聲音出乎季柯預(yù)料。原本以為這么小又愛賣萌的兇獸說起話來應(yīng)當也是很可愛的,和元心除了臉之外差不了多少??蛇@低沉有磁性的嗓音 還嘰 嘰他個頭啊! 對此火蠡是很委屈的,它努力為自己辯解:天生就是這樣,并不是故意的。 季柯不想多話。 丹陽道:會說話就更好辦了。他喊道,水猊。 水猊溫馴道:請說。 丹陽指了指季柯:我將他托付給你,可以放心嗎? 水猊鄭重道:當然。 季柯的問題有了著落,丹陽的后顧之憂就少了一半,他道:我下水,其實是想找玉皇貝,你知道它在哪兒嗎? 水猊獸思索了一會兒:如果你們要找它,倒確實不得不去蛟龍的地方。蛟龍以玉皇貝為食,極喜這種食物。它護得很緊,怕不是輕易就能得到。但是地勢復(fù)雜 它未出口的話,顯示了它的為難。如果連水下的生物都面露難色,那他們此行,豈非要費大周折?丹陽微微擰起了眉頭。卻在這時,邊上的摩羅那舉了好久的手,終于能夠吸引到丹陽和季柯的注意。 我說摩羅那無辜道,為什么不問我呢? 我不是早說了路我熟嗎?他看著兩人的目光,忽然間恍然大悟,有點痛心疾首,原來你們都當我放屁? 季柯面無表情,你終于懂了。 下水前,季柯突然想到了什么,說了句等等。然后丹陽就看到他和水猊獸說了幾句話,水猊獸邁著步子過去,將玄心宗幾個人捆作一堆,銜在了嘴里。 丹陽: 對此季柯解釋:帶著,萬一需要擋劍呢。 就很有魔頭作派了。 這片水域十分遼闊,堪比海。魔界沒有海,只有湖,渭水也不算海。自出了魔界起就一直呆在山上的季柯終于感受到大陸的寬廣無垠。他由衷感慨:怪不得往年都要爭這塊土地。地廣物博,有點追求的都想得到。 自古天下爭者恒有之。 丹陽注視著這蔚藍的海湖,水面在水猊獸步入時,緩緩分開,形成兩道水墻,高聳于空而不倒,水流倒灌,十分壯觀。水猊獸朝他恭敬地屈下前膝,丹陽率先步入水道,摩羅那緊隨其后。季柯坐在靈獸背上,懷里揣著丑萌萌,最后步入了水域之中。他最后一眼,就見到水墻在他身后緩緩閉合,周遭水流柔緩溫和,有如無物。 季柯伸手握住一團流水,像是握住了空氣,很是難見。 蛟龍是近兩百年才來的。它剛來時,不過一點點大,在水下不生事,倒也能和岸上的人和諧相處。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忽然日長千尺,興風(fēng)作浪,才攪得民不聊生。 眼下摩羅那與丹陽季柯三人已潛在水中,往下深處。他生乃魔族,而丹陽早已如入無人之境,唯有季柯,尚需借助水猊獸才好在水下自由來去。 摩羅那將自己所知全部托出。 眾人皆以為海淵在極其險惡的地方,因此入水時總往暗流走,其實是不對的。所以他們一廂情愿的走了岔路,在遇到蛟龍前,就被水下復(fù)雜的環(huán)境和陷阱滅了大半。 丹陽認真地聽著摩羅那這個外來住民的當?shù)刂v解,季柯卻在開小差。 他正盯著丹陽的衣裳。 劍門的衣裳在陸地時,瞧著是純白無垢,下了水季柯才發(fā)現(xiàn)不同。原來丹陽肩上隨著水流波動的衣帶竟然附著點點瑩光,在這暗藍幽深的水底,如同星星一樣閃閃爍爍。他大奇,瞧了瞧自己,見自身亦是如此。 所以他幾個在這黑暗中像個自由行走的燈一樣! 季柯伸手摸了摸,便見手上也附了一層熒光。他將發(fā)光的手掌翻來覆去地看:這是什么?水里的?還是本來就有的? 摩羅那湊近瞧了瞧:這是幽藍草磨成的屑子吧。 幽藍草?季柯將手抬起,在衣袖了聞了聞,又舔了舔,似乎確實如此。 丹陽看了摩羅那一眼:好眼力。 正巧周圍平靜無敵,他又有時間,好與這兩個土包子簡要解釋。不錯。這確實是幽藍草磨成的粉末。既走入修道之路,沒些法器護身說出去是要叫人笑話的,縱使劍門單修劍道一途,在法器上他們也從不怠慢。 世人只知幽藍草可入藥,卻不知因它生在極寒之地,根莖為了活命,十分堅韌柔軟。若將它采下織就,可成護甲,只是穿戴起來多有不便。丹陽說,但若將它磨成粉末,鑄于衣身,此衣便有如護甲本身,刀槍不入。 那種瑩光白日夜里都是瞧不見的,只有到了水紋波動的湖中,因著光線的緣故方能展現(xiàn)。丹陽說完,就見季柯和摩羅那兩人皆是一臉的羨慕嫉妒。 摩羅那衷心感慨:怪不得大王總想著打出魔界,你們的寶貝實在是多。 相比而言,魔界就略顯貧瘠了。 當面被舊部戳穿野心的季柯咳了好幾聲。他為轉(zhuǎn)移話題,便另問丹陽,刀槍不入,術(shù)法可破么?若連術(shù)法也不可破。你們豈非無敵。 世上從未有無敵之法,也未有無敵之人。丹陽道,有一樣?xùn)|西,是足以打破幽藍草的堅韌,令它不再生效的。 季柯不過隨口亂說,不想丹陽回他竟真有此物,不由追問:果真?什么東西能得你如此夸贊。我倒真想見識一下。 不消丹陽回答,摩羅那便道:哎呀,有什么好見的。聽這位劍門師兄所說,此物于你們有如矛盾之理,天生的對頭。難道不是見了這東西就意味著你會為此所傷?他連連搖頭,要我說,還是永遠不要瞧見的好。 這你都不懂。萬物都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男人頂天立地,豈能因為潛在的危險,就不去刨根問底。季柯不以為然,甚而得意洋洋,換了是我,一定掘地三尺也要將此物找尋出來,然后一把火燒它個干干凈凈??催@世間還有何物能阻我擋我。 他一高興,一腔野心抱負在他本來要攻打的對象面前展露地淋漓盡致。 丹陽: 摩羅那: 方知失言的季柯: 水猊獸溫和地出言提醒:下方有暗流。幾位英雄要當心了。說著,它扭頭提醒季柯,劍修的道侶,請你伏在我背上,手中抓緊。 季柯:哦。過了會,等等?他一把揪起水猊獸的毛,你叫我什么? 第35章 水中故土 水猊獸吃痛,本能就想把人甩掉,幸好還記得此人對它也算有恩,硬是將沖動按捺下來,晃了晃腦袋,等季柯松了手,方不解道:你指什么? 季柯義正言辭:我不是他道侶。 靈獸與人不同,它們通常能更直觀地越過表象看本質(zhì)。丹陽在水猊獸眼中,是一柄孤傲冰寒的劍,立于天地,堅硬無比。而季柯在它眼中,卻是一團迷霧飄乎不定。玄花妙陣能迷住陣中人的心與眼,卻迷不了局中的靈獸。所以它清楚地看到季柯當時在陣中是如何想的。 他將丹陽,稱為自己的魔妃。 娶一個人,豈不就是當他是道侶。水猊獸不解道,你還要與他交 住口。 先前有些模模糊糊的畫畫霎時沖了出來,季柯腦中轟隆一響,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本能阻止了它接下來的那個字。雖然不一定能猜到是什么,直覺有些不堪入耳。他偷偷看了眼前頭的丹陽,對方似乎沒有聽見。 季柯略放下些心,伏低身體,咬牙道:你還知道些什么? 水猊獸哦了一聲:就是你為什么要說他是魔妃。你雖然不是他師弟 季柯粗魯?shù)卮驍嗔怂耗阍趺粗牢也皇恰?/br> 他是一柄劍,存在于天地之間。水猊獸認真道,你與他非本源。 不但不是同體,更不是同道中人。無鞘劍斬世間萬物,即便是一團迷霧,亦能一劍揮下,而后清者輕,濁者重,歸于天地。 萬想不到一頭靈獸竟能說出如此話語。季柯瞇起眼,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磥硭カF的眼睛,不僅僅只在水中起作用而已。若真如此,他倒是能明白,玄心宗那幫人為何要捕它入網(wǎng)了。他定定神,面上露出微笑來,不再去反駁,反而道:不錯,你說的很有理。只是這些話,可不要再與第二人說。 為什么? 在靈獸看來,伴侶之間,應(yīng)當是親密無間的。它就是確認劍修對此人關(guān)照非常,才更加確定他們的關(guān)系。尤其此人與劍修還欲行夫妻之實,雖然那不過是幻覺。 季柯摸摸它的毛,毫不心虛地哄騙:自然因為我喜歡他非常,所以要親自告訴他。但你將這個秘密告訴他了,就沒有驚喜可言。 靈獸哦一聲,長長呼出一串水泡。丑萌萌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意興闌珊地想,他騙你的你這個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傻瓜。怪不得被人打成這樣。 水猊獸所說不錯,底下暗流涌動,果然較之前厲害許多。饒是摩羅那,也要用出十分定力,方能在這種迅疾如密箭的水力下站穩(wěn)身形前進。反觀丹陽,卻絲毫未受阻礙。他見摩羅那受阻,并起中食二指,往邊側(cè)一劃,唇間輕啟一聲破,硬是按下了這股洶涌的水流。 摩羅那頓時覺得好受了許多。 劍氣還能在水下用? 太華山的風(fēng)烈起來,遠勝于這種水流。 丹陽簡單解釋了一句,便不再多說,他們自暗礁間穿過,繞過奇奇怪怪的水石,愈往深處去,慢慢見到一片巨大的陰影,在原本就暗色的水中,還要幽深。 水猊獸的聲音在他二人頭上響起,似鐘聲嗡響。原來它一路行來,竟不知何時變得有在陸地時五倍之大。眼下丹陽也不過它下頜大小。下面就是海淵。水猊獸嗡嗡地說,為免驚動蛟龍,它的聲音并不在水中傳播,而是在幾人心中。 西域海淵,深不可見底,是大陸修道中人望之卻步,連當年仙界都要駐足的地方。丑萌萌從季柯懷中探出頭來,認真地感受著這片幽暗。它從荒蕪極地中來,所住如煉獄。傳聞這里比煉獄更可怕,因為萬年不變的孤寂和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