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
丹陽抬眼,注視著他,微微一笑:不錯。 第一條規(guī)矩,先禮后兵。 說著,丹陽手一松,驚鴻嗡一聲躥至上方十丈,倏忽變大數(shù)十倍有余,整個黝黑的水底霎時被靈劍光彩照亮。上方不知多少深平靜的水面上驀然爆起藍(lán)光,驚動路過修士好幾名。 劍意蓬發(fā),沖破水際。 白擷影立時收了劍勢,往下落去,輕輕立在水面上方三丈處,凝眉看著水底爆出的藍(lán)光。他的師妹綠如意堪堪撲來,挽上他手臂,不解道:師兄,這水底有彩石么? 師妹,這可不是彩石,怕是劍光。 綠如意大奇,睜大美目,歪了歪腦袋,步搖便叮當(dāng)響起來。什么劍光會在水底呀,難道水下有人?師兄,他能在水下施劍,厲害么?一定不如你。 語氣天真無邪,滿是對師兄的愛慕之情。 另一位散發(fā)青年聞言,禁不住哧一聲。他施施然坐在劍上,盤腿光腳,放蕩不羈,卻始終離得很遠(yuǎn),只肯以氣傳聲,不愿意再靠近分毫,嘴角噙著笑:白門主,你若真想看,不如下去瞧一瞧。離這么遠(yuǎn),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聽得此話,白擷影收回目光,卻道:顧山主多思了,我們還是趕路吧。若其他門派弟子先我們一步到了劍宗,你我再一同進去,豈非要被他人視線掃上五六七回。 顧挽之眼底笑意更深一些,他原本不是十分英俊,但笑起來,就給本來平實的面目多加一些魅力了,仿佛能將其他人吸進去。綠如意便忍不住瞧了他又瞧。 你知道就好。說著,顧挽之又看綠如意,綠師妹這樣看我,在下怕要以為你移情別戀,不去喜歡你的師兄,反而喜歡我了。 綠如意一個不曾出門的姑娘,從來得師門寵愛,哪里是顧挽之的對手,三兩句話就紅了臉下不來臺。她又氣對方將自己對白擷影的心思說了個干凈,又羞白擷影對此不知如何作想,啐一聲:無恥之徒。而后兀自甩開一道劍影,往太華山方向去了。 顧挽之道:白兄,你們無憂門弟子,尤其是女弟子,臉皮太薄。 哦,是嗎?白擷影倏忽閃至顧挽之身側(cè),因他站,而對方坐,便居高臨下,頗有深意,我們無憂門的弟子,確實不如小靈峰的臉皮厚。 說著,他一拍顧挽之的長劍,道一聲:走! 幾人便消失于長空之際,仿佛不曾來過。 至于水上這一瞬間的事,便不是水下幾人得知。 驚鴻不過眨眼就變大數(shù)十倍,猶如罩山水壁,通體徹藍(lán),盈盈流水,美如幻景。水猊獸張大了嘴巴,它嘴一張,玄心宗五個人就從它嘴里掉了出來,在水里浮浮沉沉,被水浪掀得翻過來覆過去就像一鍋快熟了的湯圓。 第37章 大師兄再教你 季柯長袖一籠,將那幾個湯圓給籠了回來,塞到摩羅那懷里,讓他被迫把一堆人拎了個滿懷,才說:給本尊看好了,少一個就唯你是問。 摩羅那:?本什么尊?沒反駁你還真當(dāng)自己是我老大了是吧? 驚濤駭浪,那是一片劍山。丹陽虛指輕點,然后往下一落,聲調(diào)平穩(wěn),如同他往日偶爾在劍門學(xué)堂講課時一樣,說:先禮后兵 重在兵。 這才是真的驚鴻照影。 他姥姥的這么大把驚鴻劍是個人眼中都只能裝進這把劍了,還能瞅見個啥。別說龍?zhí)撘宦朂堃髟噲D硬抗,就連季柯也躲著要找藏身處好好閃避。威力大是不錯,無差別攻擊可還行! 他躲過不斷壓過來的水壓,就算被水猊獸庇在功法之下,依然覺得胸口憋悶無法呼吸,怒吼道:你到底想兵誰??! 聞言。 丹陽將驚鴻劍猛地壓在龍?zhí)撋砩?,硬生生把條大龍砸往淵內(nèi)數(shù)十丈,四方水涌,他如老松不動,但聞一聲沉悶龍吟,才繼而解釋:這便是劍門第二條規(guī)矩。玉石俱焚 摩羅那正拎著玄心宗幾個人的褲腰帶,揪著水猊獸的毛,躲在它的肚子下,聽他這么一講,腦子當(dāng)機了一下,傻傻道:也,也沒焚啊。 大師兄嘴角勾了勾,一手負(fù)身后,一手猛然抬起,數(shù)十倍大的劍山恍然消失,手中只余一柄通藍(lán)長劍,才又說:玉石俱焚,是逗他的。劍門從不做這種傻事,而這接下來的一招,才是真正的劍招,至今為止,他還未在別人面前使過。 一劍化二劍,二劍化四劍,劍影之中,即便在水底,卻仿佛是在山頂。即便是溫和的水流,卻恍然間成了淬亮的刀尖。一瞬間,季柯仿佛回到了太華山,在山石壁影中,他瞧見那里有一處溫泉,氤氳的水汽迷了他的眼睛。而水中有一個人,肌膚筋骨皆稱世上完好。 周圍慢慢下起了雪,水中的人影自雪中轉(zhuǎn)過身來,眉目無處可挑,他微微一笑:季柯。 季柯恍然一驚,從幻象中清醒。 現(xiàn)實確實是丹陽在叫他。 季柯。你看好了。 丹陽徐徐道。 此招才謂劍門第三條規(guī)矩,玉石俱焚不應(yīng)在,千山雪影破天歡。 龍?zhí)摯笈?,它沉重的身軀抗過自上而下扣下的水壓,硬是以鱗甲劈開一條生路,破浪而出,闊嘴一吸,將這有如千山雪影一般的劍光紛吞下肚,趾間泛起金光,沿著皮膚逐漸剝落開,愈盛愈強。季柯在后面瞧著眉頭一緊,這竟然是一條金蛟? 在成龍前,蛟還分三等,黑紅金。金乃至上。 之前這條蛟龍半鱗半皮,頭上無角,季柯只當(dāng)它是條黑的,萬想不到,它竟然在受了丹陽一記大招后,不傷反進,當(dāng)著他們的面就開始修升成金蛟。金蛟乃天地靈物,不屬妖魔仙人四界,得之者幸,傷之者受天罰。 怎么這蛟龍修得竟還是天道? 季柯一把抓住丹陽的手,沉聲道:快收手。它在吸你靈氣修升! 丹陽也沒有想到世間竟還有如此修煉之法。他試圖強制收回劍法功力,但這并不是很容易斷的,他臉色愈白,而蛟龍身上金光卻似一絲一縷,越發(fā)耀眼。難道這條蛟龍修煉如此之快,先前也是采取了這種方法嗎? 摩羅那頓時一握拳:啊,有可能。早前那些修士不敵它可能是因此之故。 哼。 幽深混亂之中,傳來了第三個人的聲音。季柯雙目一瞇,往發(fā)聲處看去。果然一只泡發(fā)了的湯圓正在橫眉冷對一臉看戲的表情,長須飄飄,猶如一條八爪魚。 公孫無昊醒了很久了,礙于受制于人,所以一直裝昏,實則暗中觀察形勢。此刻見丹陽果然如他們先前一樣受挫,一時得意,方哼笑出聲。 季柯眼神一冷,他五指一握,登時將公孫無昊制入掌中,箍住他的脖子,雖平平無奇,卻難掩其中寒意:公孫執(zhí)宗既然會笑了,想必也能說話。此法何解,你若不說 他掌心微微用力,公孫無昊便覺得如同受力十分,難以吸氣。 可能坐到執(zhí)宗位子的人,會是季柯威脅一下就屈服的人嗎?并不是,恐怕即便將他扔進魔界火海,對方眉頭也不會松動半分。玄心宗的人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生命不過虛影,道行大不了重來。公孫無昊眼中淬著冷光,不屑道,小子,就算你就此殺了老夫,頂多叫你這位同門師兄與我陪葬。老夫路上還能有個伴。何樂不為? 季柯眉頭一皺:老不死的,你當(dāng)死這么容易?他嘴角一挑,眼中寒光閃動,你知不知道有種煉獄,里面是祝融留下的火種,燙不死你,卻能一層層融掉你的皮rou,里頭的神力還能讓你快速恢復(fù)。你就在里頭看著自己白骨森森,卻還死不掉。 你如果很想試,我大可以滿足你。 公孫無昊聽得寒毛都豎了起來,心頭發(fā)涼。他不是怕自己的下場,而是心驚于這個青年看著清雅秀氣,心思卻如此惡毒,就連一身白衣都仿佛化作修羅森面。公孫無昊的眼皮子抖動了幾下,冷笑道:橫豎告訴你也無用,你大可聽著。 說著,他深吸了一口氣,道:玉皇??! 萬沒想被丹陽一巴掌拍回了弟子中,隨及由著水猊獸一口叼在嘴里。 公孫無昊: 季柯:你干什么。 丹陽蒼白著臉,卻皺著眉頭,甩了甩手:廢話多,煩。 摩羅那小小聲申辯:他剛才很快就要說這頭金蛟的秘密了話未說完,在丹陽平靜的注視下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沒有。高大的青年將剩下的話一把咽回了肚子里。他覺得自己真是眼瞎了才認(rèn)為丹陽比他的舊主子要好一些,明明一樣的兇悍 季柯看著金蛟身上金光大盛,黑色的鱗甲和皮膚蛻得近乎沒有,心底煩躁,恨不得能從水猊獸身上跳下來將丹陽爆打一頓:你任性什么!老子cao的哪份心替你逼一個供字還沒能說出來,就得來一句斷喝。 他說的你聽不懂?丹陽打斷了季柯的話,就算額間小火紋黯淡到淺淺一層,氣勢卻還是十足的大師兄風(fēng)范,冷冷說,就算他告訴你這頭蛟龍是以玉皇貝為食從而提升自己功力,又能怎樣?能解決現(xiàn)在的情況?我已經(jīng)試過了,他注定成金蛟,無法阻擋。 季柯頓了頓:你怎么知道的。 這不重要。 猜也能猜出些許。 如果玉皇貝確有如此功效,那諸明宣言之有理,此物既能助黑蛟蛻黑換金,自然也能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提升自己的修為,恢復(fù)功力。 不過 有些時候大道之路看天賦,看勤奮,也要看氣運。 或許這條蛟的氣運便在此時到了。 好巧不巧,吸了個大道之首的天下第一劍的靈氣。 丹陽功力本余三成,劍心有裂痕,經(jīng)此一來,他能感覺到丹田氣海中的靈氣漸息枯竭,而已碎裂的劍心,慢慢產(chǎn)生細(xì)紋,一絲絲,一縷縷,從中心蔓延開來,伴隨著細(xì)微的裂響。 他此刻情形是從未有過的糟糕,但丹陽并不驚慌。自他出生到此一百八十年,歷過凝氣、筑基、結(jié)丹三階至如今近乎大乘,一路之順暢,連一道劫都未經(jīng)過的,連絲傷也不曾受過。別說他人眼紅,天理也難容。 萬想不到千山雪影不僅沒順利將蛟龍拿下,反而成就了對方,助他順利踏上金蛟之路,而自己反受其害,靈氣近乎枯涸。劍心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聲響,在丹陽面上卻看不出分毫怪異之處,他只十分淡然,喊道:季柯。 季柯正盯著驚鴻,看能通過什么途徑將它與金蛟之間的聯(lián)系斷開,聞言很不耐煩:閉嘴。話落完,才想起叫他的是丹陽,頓時咽了咽氣,將態(tài)度軟化一些,我是說,莫要開口,安心脫困。 卻聽丹陽道:其實我方才說給你們聽的,并沒有錯。只是順序不對。 季柯:?什么順序。 他心中直覺不妙。 便見丹陽抬起一只手。 千山雪影有,玉石俱焚,也有。 只是,自始祖以來,便從未希望弟子們有機會能用。丹陽微微一笑,你雖然弱,我也但愿你今后從沒有用玉石俱焚的這一天。 他話說的這樣明白,季柯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便見丹陽話音剛落,抬起的那只手就猛地按在了驚鴻劍上,眼中之意如此堅決,竟似絕訣! 一想到丹陽剛才說的什么玉石俱焚,季柯滿腦子都是完蛋了這人別一言不和干別人順便連自己都能毫不猶豫地干死吧,眼見一道寒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自丹陽掌心起,往兩側(cè)迅速蔓延開來,一頭往丹陽一頭往金蛟,忽然天地降雪劍意撲面,要將一切凍結(jié)。 季柯想也不想,只道一聲不可便自水猊獸上撲下,也不管自己能否在水下呼吸,眼中只有那柄通藍(lán)的劍,及上面修長蒼白的手。 摩羅那拎著玄心宗幾個人,已是目瞪口呆。 季柯縱身撲下,不顧冰寒鋒芒,一掌按上驚鴻。鋒利的劍意瞬間割破了他掌心皮膚,鮮紅的血很快隨著水流暈漾開來,染不盡西極寒淵水。 隨著鮮血暈開的還有一種莫名的沖動,那股沖動自季柯下腹丹田所出,熱得令人煩躁。卻聽他怒目吼道:他娘的老子眼皮子底下能讓你死?別開玩笑了! 季柯懷中的火蠡獸拱出腦袋,雖不能視物,萬物于它眼中卻有如明物。它精準(zhǔn)無比地落在驚鴻劍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忽地身形變作三倍大,一下將季柯和丹陽壓得沉到水底。 而后一團北荒炎火,在水中嗝冒了個泡,轟地一聲燃了起來。 生生化盡了丹陽所指天地寒氣。 而就在此時,金蛟終于褪去了最后一絲黑鱗。它沒有化角,腦袋上的包卻消了下去,身上的鱗片完美齊整,金光閃閃,猶如戰(zhàn)神凱旋。龍?zhí)撘宦暻鍑[,不同以往沉悶,反而帶了天地清靈,與天地共鳴。它一身靈氣無處釋放,以極快的速度沖出水面,飛上天際,終于驚動道意,團來一坨雷云。 咵嚓一聲響。 被阻斷了劍招的丹陽,眼睜睜看著冰霜消退荒火蔓身,他的劍心,也一并碎成了粉霽,消失在丹田氣海之中,無處無尋。 丹陽: 季柯見丹陽身上寒意消退,自當(dāng)是自己解救及時,呼了口氣,嘴邊就帶了得意:你都當(dāng)我是二師弟了,雖然不想承認(rèn),可也絕無讓大師兄在我眼前落下玉石俱焚這么個下場。說著他大著膽子,終于敢上手摸了摸這張他眼饞已久的臉,哄道,你放心,有我在,絕不教別人欺負(fù)你,也不會讓你死的。最多也就我自己欺負(fù)欺負(fù)。 丹陽面無表情:誰說我要死了。 正得意的季柯一僵。 呃 你不是說要玉石俱焚? 我說要焚盡了嗎? 季柯: 丹陽這才覺得自己要吐血了。他就真的吐了口血:現(xiàn)在才 話音未盡,便聽上頭一聲龍吟,天地靈動,惹得水猊獸和火蠡獸齊齊嘶鳴。金蛟轟一聲沖進水中,帶來一團雷劫。轟轟就沖著季柯腦門上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