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耐著未發(fā)聲，那位高個青年又要開口，卻被季柯打斷：你叫什么名字？

    高個青年愣了愣，左右看了看。

    別看了，就是你。

    他這才道：在下玄心宗大弟子，南陽洛家沐秋子言。

    大陸中，南陽洛家，與北華柳家，西平金家，還有東城蘇氏，并屬四大家。洛家說出去，也當(dāng)是很有名了。洛家長子洛沐秋，字子言，自幼悟性極高，一心向道，后來入了玄心宗。照洛沐秋這樣詳盡地自報家門，可謂是極客氣。

    可惜對面聽不懂。

    不好意思，魔界從不講這些。

    季柯：簡單點。

    洛沐秋怔了怔，而后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對方什么意思，就順從道：在下洛沐秋。

    就見季柯笑了笑，問他：你想不想當(dāng)宗主？說著，伸手朝公孫無昊一指，他已經(jīng)老了，你卻正是年輕，我覺得一年之內(nèi)，你必然能成一門之主。

    公孫無昊被這槍指得一滯，手指微微發(fā)抖，心中自然氣極，卻也只按耐回去，冷笑一聲，長聲道：子言，莫要與他多廢口舌了。既然劍門無意與我等小派交好，我們也高攀不上這棵大樹。顯然他們還有事要忙，倒不如盡早離開，你師父等我們已經(jīng)許久。

    他們原本就接了宗門飛書，稱有要事趕回，只是執(zhí)著于取水猊獸雙目，才耽擱了行程。如今輸贏已成定局，聰明人便不該再戀戰(zhàn)。

    至于劍宗

    公孫無昊看了眼躺在那個青年懷中的丹陽，只冷冷想到，十年河?xùn)|長流水，哪有人能笑到最后，總也會挨到你們敗的時候。

    長須道人冷哧一聲，卷了拂塵便走。

    他身后的洛沐秋，卻有些猶豫，視線久久留戀，似有猶豫。直到大執(zhí)宗又一聲喚，才響亮地應(yīng)了聲是，緊緊跟上。還不忘說：在下先告辭，他日若有緣再見，還請賜名。

    洛沐秋這樣說完，季柯眼里卻只看著丹陽，不為所動。他有些失望。偏在離開之際，聽得身后道：慢著。

    洛沐秋心里一喜。

    但見季柯抬頭，似笑非笑，說：有個詞錯了。

    不是你們告辭。是我

    讓你們滾。

    至于他日再見

    季柯在火光中微笑，卻如雪頂寒霜，再也沒看他們一眼：那就再滾上一遍。

    第41章 你沒有聽錯

    不過是狹路相逢，既然當(dāng)初沒有了結(jié)他們，后來還費心把人一路帶到此地，現(xiàn)在再去趕盡殺絕，太吃虧。丹陽就這點像極了正道弟子，能罵能打就是不愛殺生。眼見公孫無昊帶著洛沐秋幾個弟子消失在夜色中，季柯一邊順著大師兄的頭毛，一邊思忖?？垂珜O無昊此人，陰險狡猾，與他結(jié)仇，便同梗上一根刺。不過此門小派，終將走上邪門歪路。

    怕是沒碰到天道，就斷折半路了。

    結(jié)果還是沒有走成，季柯摸著下巴嚴(yán)肅地想。但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反正玄心宗那幫慫貨應(yīng)該是不會再來了。他低頭看看燒得神魂不知的丹陽，視線落在他因為熱度而殷紅的唇上，內(nèi)心在要不要親一口和不還是別親了上面天人交戰(zhàn)。

    親吧，趁人之危。

    不親吧，不趁人之危好像很說不過去??！

    要不還是親一口再走吧。

    伺候你劍門這么多天，收點小費合乎情理。

    不錯。

    季柯打定主意，一手就捏上了懷中人的下巴，摸了摸光潔的皮膚，左右瞅了瞅，找準(zhǔn)好角度，舔舔嘴巴就低下頭去

    刷地對上一雙睜開的眼。

    ！

    季柯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嗆得話都結(jié)巴了：我我我看你，那什么，還活著沒。說完自己想扇自己一巴掌，什么鬼東西。可一句話說完，對方卻還是直愣愣睜著眼。

    嗯？

    就這會功夫，叫季柯看出些問題來了。他伸手在丹陽面前揮了揮，丹陽眼睛眨也不眨。

    季柯：

    他湊近吹了吹丹陽長長的睫毛。

    喂，你是醒了還是睡了？

    燒糊涂了吧。摩羅那抱著手臂湊過來，看上去很有經(jīng)驗地下了定論，順便建議，聽說人類比較喜歡人體降溫。

    人體降溫？

    我經(jīng)?？匆娝麄兠摿艘路б黄鹉欠N

    季柯：他手朝外指了指，邊兒呆著。

    摩羅那聳聳肩，摸著后腦勺走了。不聽就不聽，多大點事兒。又不是脫光了非得干什么。

    誠然季柯也很想把大師兄扒光了塞懷里，想想都激動，但是為了當(dāng)一個君子其實是怕早上被砍得連手下也不認(rèn)識，還是想個簡單些的辦法吧。說到降溫，就是冰水。季柯視線從一只獸、兩只獸、一個魔身上略過，最終落到了自己腰間的乾坤袋。

    這里面說不定有好東西。

    季柯想。

    然后他從里面翻出了一條破爛的全是洞的裙子，一條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毛尾，還有一個丹門的藥瓶，里頭還剩一顆棕色的藥丸，是丹陽給錢小姐吃剩下的。不知道給丹陽吃會不會吃出問題。季柯拈了拈，把瓶往懷里一收，又翻出一條巴掌大小的金蛟。

    金蛟：

    季柯：

    不好意思，摸錯了。

    他把龍?zhí)撚秩嘶厝ァ?/br>
    這回又摸到了。

    是一柄劍。

    他的穹影劍。

    季柯彈了彈劍身，魔修功法屬陰寒，他的劍也有陰寒之氣。被他劍所傷者，魔氣加陰寒的氣息會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破壞大陸修道者原本至陽的功法，所以極傷。但是這種溫度用來降熱應(yīng)該還挺好的。季柯這樣想著，就把自己的劍，擱在了丹陽腦門上。

    遠(yuǎn)處旁觀的摩羅那：

    等會兒，這劍有點眼熟。他坐了起來，泛著幽藍的眼睛緊緊盯著季柯，還有他手中那柄化成熟鐵他也能認(rèn)識的劍。相似的容貌，同樣的劍，還有季柯曾經(jīng)和他說話的一些話，頓時在摩羅那腦中滾了一遍又一遍。

    想到先前林中所見那人信手拆了一條蛇摩羅那沉默了。

    他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需要滾回魔界再滾出來一遍，還是永遠(yuǎn)回不去那種。

    想法很好，但劍太重又黑，季柯默默看了會美人腦門上擱把劍的模樣，心里就覺得有點辣手摧花，對丹陽不起，左思右想不合適，還是摸著僅剩的一點良心把穹影塞回了布袋中。

    沉重的份量終于令丹陽的眼珠子動了動，他微微調(diào)整了下腦袋，眼里似乎有季柯，又似乎什么都沒有，定定半晌，道：季柯

    季柯：啊？

    丹陽面無表情：老騙子。

    ?。?/br>
    丹陽卻不理他，閉上眼睛：我要睡了。

    你不是一直在睡嗎！

    可是我睡不著。他復(fù)又睜開。

    季柯簡直要跳起來，他深刻懷疑丹陽這廝病了也能記得如何折騰他：你該不會和元心一樣大，還要聽睡前故事哄一哄吧？

    好。

    好你個頭。

    但是一個眼波盈盈的美人嬌弱地躺在你懷里，用那種期盼的眼神看著你，是個男人都很難不激起十二萬分的豪情和憐愛之心。季柯本來下意識也有的，但是他很快想到了在玄花妙陣中那個腰間盈盈不堪一握的女丹陽。

    瞬間興致敗得一干二凈。

    好吧。

    沒興致不要緊，故事還是要講的。

    可季柯能有什么故事好講，他想了想：不如我給你講講當(dāng)今魔尊是如何威風(fēng)四方的吧？他趁著對方腦子不清醒抓緊一切機會吹噓自己，赤靈王吧，他又高大又威猛。所到之處，荒雷遍野，大戰(zhàn)四方，他的子民，唯他是從。哦，他還很受女人歡迎

    篝火綽約，晚風(fēng)溫和，星河遍野。

    兩只靈獸不知世事，墊著爪子睡得安穩(wěn)。高高的枝椏上，摩羅那躺在上頭，胳膊墊在后腦勺下面，聽著晚風(fēng)送來絮絮話語，閉上了眼睛。夢里，他還有一個姑娘。

    季柯就這樣攬著丹陽，聲音低沉，一邊哄一邊騙

    吹噓了一晚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種清涼的氣息落在丹陽額頭，尚未醒來，便已聞到風(fēng)中水的腥味。

    丹陽緩緩睜開眼睛，對上一張丑臉。

    他用一根手指將火蠡的腦袋頂了開來。

    然后入目就是通透的藍，還帶著夜幕未褪盡的深邃，透著那么絲黑白交替的晨光。天空一碧如洗，耳邊水聲陣陣。如同他往日在太華山無數(shù)個白黑交替之際時的寧靜。

    那時，十日里總有八日，是他抱劍盤息，一個人在高高的山巔，看著升起的太陽第一絲光線，落在太華鐘上。整座太華山脈，都因此醒了過來。

    如今他出來有幾日了？五日，六日，甚或超出預(yù)定行程更多。此地溫暖和煦，丹陽卻懷念起太華山上的風(fēng)與雪來，雖然刺骨寒冷，卻是熟悉的模樣，有故土的味道。

    他難得東想西想了很多，這才起身要起來。手往側(cè)一抓，卻摸到一堆溫?zé)岬挠嗷摇?/br>
    他嫌我火太大，怕燙到你，非要熄了埋在旁邊。火蠡執(zhí)著的不顧丹陽的嫌棄，努力爬上美人大師兄的膝頭，坐得端端正正給他告狀。

    丹陽聽他說完，才眨眨眼，只重復(fù)了一個字：他？

    除了他還有誰。那個混球季柯。

    混球罵誰？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自不遠(yuǎn)處傳來。

    丹陽只覺得膝上兇獸一抖，就見火蠡連忙蹦下他的膝頭，一邊用著低沉優(yōu)雅的嗓音啜泣一邊高昂著腦袋去找它相愛相殺的好伴友水猊獸去了。自從和水猊**上朋友后，千百年不洗臉的丑萌萌他愛上了凈面。

    丹陽卻不管火蠡去哪，他坐在那里，見有人逆光走來，晨起的太陽就像在他身后打上萬道光彩。令丹陽莫名想起當(dāng)年剛進神劍冢的時候，那么多把劍中，就只有驚鴻劍一眼落進他心里。覺得它格外不一樣，十分服貼順眼。

    此刻的心情，略有不同，多有相似。

    愛劍成癡的大師兄按了按心口，有些疑惑。難道此處還有別的劍？

    季柯走到丹陽面前，見對方難得怔怔，面上不似過往冷漠，反而帶著些稚氣，覺得有些可愛，蹲下身來與他平視：怎么了，傻傻的。身上不舒服？應(yīng)該沒有發(fā)燒了吧。

    說著他伸手貼了貼丹陽的額頭，溫溫涼涼，十分正常。

    丹陽眨了眨眼睛：你回來了？

    說的沒頭沒腦。

    季柯怔了一下，笑道：對啊。不是讓你等我嗎？

    他滿口調(diào)笑，卻見丹陽嗯了一聲，然后往他身后看去。

    季柯把身后的蛇拖了出來：摩羅那打了條蛇來，說給你做湯，吃了再上路。他滿口謊話，眼睛也不眨一下。昨夜被閃得眼痛的摩羅那打了個噴嚏，在樹枝上轉(zhuǎn)了個身，咂了下嘴。

    至于這個季柯說著，又將左手從身后拿出來，一朵嬌嫩的花握在他掌心。他笑著將這朵花放在丹陽手中，我去拖蛇時，發(fā)現(xiàn)路上的花開得十分好看。就采了送你。

    好花配美人。

    季柯眼睛閃晶晶的：喜歡嗎？

    這朵花顏色平平，花瓣也不是十分平整，要說十分美麗，那是算不上的。但帶了些人的體溫，倒令人感覺十分鮮活柔嫩，和劍那種鋒利的感覺不一樣。

    丹陽把玩了一會兒，便捏住了它柔軟的花瓣，抿了抿嘴，慢吞吞道

    殺生不好。

    而且，我昨晚睡時，好像有只王八一直在說話？大師兄是真的實誠，他一邊說著，一邊看了一圈周圍，并沒有發(fā)現(xiàn)哪里有王八。

    奇怪，他明明聽見有人自稱王八，難道是他的錯覺么？

    微笑著的季柯：差點咬碎了一口牙。

    如果凡事都要與丹陽計較，這個魔尊他一定是當(dāng)不成的。

    所以他學(xué)乖了，長吁一口氣：走吧。我們回家。而后站起身來，拍著手上的土，但那個勁道，仿佛拍的不是土，而是某人的頭。

    回家？太華山嗎

    丹陽抬起頭來，仰視著他：你來御劍？

    不用。便宜師弟笑得張狂，我們有坐騎啊。

    你不是先前問我金蛟上哪去了嗎？

    季柯拍拍自己的腰包，從里頭倒出一條巴掌大小的蛟龍來，捏著尾巴晃了晃，十分得意。

    沒坐過蛟吧。

    第42章 衣錦還山

    拿它當(dāng)坐騎？

    龍?zhí)摰菚r吹胡子瞪眼睛，一個使勁，自季柯手中脫身而出，見風(fēng)就長，直到蓋過季柯與丹陽一整個頭，才停下來，吐出一團氣：哼，小子無畏，想不到吾竟能脫身吧！竟還妄想爬上吾背，做夢！

    季柯仰著頭看他，伸手戳了戳龍?zhí)撨€停在地面上未飛起來的爪子，能變大為什么不再變大一點？你在水里不是很威風(fēng)嗎？

    被戳了一刀的金蛟，強自撐著面子：以免你說我以大欺小

    是你只能這么大吧。季柯說。

    金蛟，金蛟的傷口沒有滴血，心在滴血。不錯，因季柯之故劈中它的兩道強雷令它現(xiàn)在還恢復(fù)不了，勉強長成這個體型，已是極致。

    它被季柯戳中要害，惱羞成怒，一聲狂嘯：對付你們已是綽綽有余。言畢眼帶警示，將長須飄向丹陽，何況他已是強弩之末。同為天道靈氣，他若對我出手，便是與天抗衡。天罰足以加身！還想令它臣服？做春秋大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