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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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你九歲。女性說,你腦子清楚一點。她語氣冷靜,如果你不想送我去機場,我自己打車。 我送你去。男性說,對不起。 去機場的路上女性摸著肚子看向車窗外,嚴朗感受到她的喜悅,仿若即將逃出牢籠的鳥兒,撲棱著翅膀模仿飛行的動作。 哪個航站樓?男性問。 T3。女性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這是誰的孩子嗎? 啊,是。男性尷尬地說,我沒有窺探你隱私的意思。 我知道。女性說,這是我買的jingzi,供精者身高一米八九、白人、金發(fā)藍眼、麻省理工天文學(xué)博士。 我前夫是個廢物人渣。女性輕蔑地說,我要讓他知道,我的孩子強他百倍,是他千萬次投胎也比不上的優(yōu)秀。 男性瞠目結(jié)舌,半天不說話,女性說: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全部的希望。 汽車停在航站樓臨時下車點,女性推開門下車,男性提來行李箱,說:茹姐,我會去美國找你的。 到時候再說吧。女性接過行李箱的手柄,說,謝謝你送我。她拖著箱子向航站樓走去,步履堅定,一往無前,直到身后響起一道撕心裂肺的男聲:蕩婦!賤人!我要殺了你! 人群sao動,聽到熟悉的聲音女性下意識開始發(fā)抖,她捂住肚子躲在行李箱后,雪白的刀面反射耀眼的日光,伴隨著殘暴的辱罵:不要臉的賤人!我要殺了你! 第17章 錨點二號(二) 女人的視角就是嚴朗的視角,她眼睜睜地看著刀鋒向她襲來,一幀一幀慢動作播放,手抖得握不住行李箱拉桿,她試圖跑開,腿卻軟得邁不開步。 一個陌生的男人推了她一把,肩膀擋住匕首,鮮紅的血液仿若一柄榔頭,狠狠地敲在女人脆弱的神經(jīng)上。她喘著粗氣,一時忘記怯懦,像頭被激怒的母虎朝她的前夫撲去。 陌生的男人雙臂箍住女人的腰身,他用力把女人往后推,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女人心跳如擂鼓,血液奔騰,耳膜一鼓一鼓將周圍的聲音屏蔽,她看見前夫被人摁倒在地,那個鬣狗般的男人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臟話。綁縛行兇者的男人穿著武警的制服,短發(fā)板寸,鬢若刀裁,眉如墨畫,是嚴朗自己。 女人低頭,手心濕黏,才發(fā)現(xiàn)粘了一手的鮮血,擋在她面前的陌生男人的衣服被鮮血洇開一大片。她驚慌地道歉,脫下自己的薄外套替陌生男人包扎: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叫救護車。她的聲音微弱,猶帶顫音,即使手抖得幾次沒有抓住衣服,她還是成功地把袖子綁在男人的肩膀上。 陌生男人抬頭望著嚴朗的背影,久久未開口。 沒等女人掏出手機打120,救護車嗚哇嗚哇地閃著燈到達現(xiàn)場,護士和圍觀人群七手八腳地把陌生男人和女人抬進車內(nèi)。警車晚了半分鐘到達,兩個警察將行兇的男人拷走,事情告一段落。 熟悉的暈眩,嚴朗墜入無意識狀態(tài),清幽的薄荷味飄進鼻腔,喚醒嚴朗。模擬艙門打開,祁闊彎腰往里看,關(guān)心地問:這回你感覺怎么樣,還犯惡心嗎? 不惡心了。嚴朗坐起身,扶墻走出艙體,問,那個砍人的男人活著嗎? 死了。祁闊說,死于胃癌晚期,吃不進東西活活餓死的。 錨點二號叫莫岑茹,因驚嚇過度差點流產(chǎn)。好在她心性堅強,這件事發(fā)生的三個月后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楊宜說,她從杭州地下城被接到這邊居住。 你的本子。祁闊遞來一個筆記本和一根中性筆。 謝謝。嚴朗接過本子,說,這次我沒有記下太多時間點,她的行程中幾乎沒有看表。 從她的視角能看到病毒打碎的過程嗎?魏昊問。 看不到。嚴朗搖頭,她的視野正好被我擋住。嚴朗拽一把椅子坐下,翻開筆記本,執(zhí)筆在空白頁畫了一個簡易的站位圖,她是捅人案的第一視角,能完整地看到她前夫的動線、救她的男人的動線和她自己的位置,借此我清晰地知道當(dāng)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你還是想救這個男人。祁闊指了指本子上擋在女人身前的男人。 為什么不救他?嚴朗迷惑地眨眨眼睛,他是個好人。 如果不救他,你就能救整個世界。祁闊說,為什么要救他? 祁闊看向楊宜和魏昊,問:你們覺得呢? 這正好是有名的倫理學(xué)思想實驗,電車難題。魏昊苦笑,一邊是全人類,另一邊是一個好人,電車的拉桿在嚴警官手上。 有沒有別的辦法,比如開槍?楊宜提出假設(shè)。 B級護送任務(wù)不予配槍。嚴朗說,除非你們把我送到6月1日,我去申請配槍。 能讓別人去攔嗎?魏昊問,比如你那幾個隊友。 我站的位置最靠近襲擊現(xiàn)場。嚴朗圈出自己的站位,而且下命令會耽誤一定的時間。 我得想個辦法把箱子留在車里。嚴朗說。 魏昊和楊宜對視一眼,摸不著頭腦。 祁闊說:你可以不救那個人。 不聽。嚴朗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拒絕祁闊的建議。 祁闊氣得捏捏嚴朗的耳朵,真拿他沒辦法。 模擬艙里,可以快進嗎?嚴朗問,我想多看幾遍我的記憶。 可以快進。魏昊說,模擬機就是個大功率播放器,你想看哪段,我給你調(diào)。 是不是太打擾你了。嚴朗不好意思地說,如果cao作方便的話,你教我一下,我自己調(diào)。 你沒有控制權(quán)限。祁闊看向魏昊。 不打擾,這本就是我的工作。魏昊連忙說。 謝謝。嚴朗說,他努力將腦子里的所有細節(jié)落在紙面,黝黑的眼珠如浸潤的玉石,抿著唇認真寫字的模樣像極了坐在考場上答卷的學(xué)生。 你們忙你們的。祁闊說。 楊宜和魏昊對視一眼,目光隱秘地交流個來回,楊宜拉著魏昊說:走,我們?nèi)フ彝豕ち牧慕5氖隆?/br> 魏昊附和:好的好的,正好我有幾個問題要找他。 兩人一唱一和地走出房間,留下祁闊和嚴朗擠擠挨挨坐在一起,純粹是祁闊擠在嚴朗身旁,嚴朗無知無覺地寫筆記。 祁闊親親嚴朗的耳尖,手指呼嚕一把狼犬細軟的發(fā)絲,滿足地呼出一口氣。 嚴朗小聲嘟噥:別鬧。他垂眸一筆一劃寫字,他的字方正規(guī)整,透著一股孩子氣的較真。 我發(fā)現(xiàn)幾個問題。嚴朗說,6月5日那天早上,我好像是跟我同居的伴侶生氣了。 因為你發(fā)現(xiàn)他出軌。祁闊說。 真的嗎,我的反應(yīng)更像我對不起他。嚴朗用筆桿敲敲額角。 他出軌之后隨口狡辯,那時候你不知道。祁闊說,你以為你誤會了他。果然撒太多謊便會成為習(xí)慣,祁闊心想。 好吧,另一個問題,莫岑茹有個愛慕者,他活著嗎?嚴朗問。 他是錨點三號。祁闊說,他的記憶將在明天送過來。 你們怎么找到這些錨點的?嚴朗問。 定位6月5日當(dāng)天上午8點到10點的、所有進出延寧機場T3航站樓國際出發(fā)層的人,去掉死去的人,剩下的只有十個人。祁闊說,找到錨點很簡單,說服他們接受記憶清洗很難。 我有被說服嗎?嚴朗指指自己。 錨點一到三號不用說服,強制接受清洗。祁闊坦誠地說,我僅代表全體人類感謝你做出的犧牲。 嚴朗眨眨眼睛,沒說話。 祁闊有些忐忑,他說:如果計劃成功,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為你爭取。 嚴朗笑了下,說:我的記憶能回來我就很高興了。他看向研究員,黑亮的眼珠倒映著祁闊的面容,拯救世界之后,我去找你。 空氣靜默,祁闊雙手揣進口袋,心思復(fù)雜,他感到窒息,幾乎喘不上來氣,心臟像被人壓扁又抻平,酸澀沿著神經(jīng)爬進口腔,他喉頭哽咽,悶了半晌憋出一個音節(jié):好。 嚴朗沒有留意祁闊的異常,他視線重新轉(zhuǎn)回筆記,皺眉思考半分鐘,寫下【著重觀察押運車輛到達及卸貨時間】一行字。 祁闊問:你什么時候用模擬機回看記憶? 今天下午可以嗎?嚴朗說,回看我自己的記憶。 沒問題。祁闊應(yīng)下。 嚴朗看著紙上憑記憶畫下的押運車,車尾四個搬東西的小人,和站在旁邊的Carlos,他問:Carlos怎么死的? 胰腺癌。祁闊說。 嚴朗沉思許久,問:我以前殺過人嗎? 祁闊面色奇異,他說:你想知道什么? 我只是好奇。嚴朗說,他的表情天真又單純,我殺過人嗎? 祁闊從未見過嚴朗的這一面,他稀罕地捻了下指尖,說:殺過。 第18章 年少的夢 嚴朗得到肯定的答復(f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仿若趴在露臺曬太陽的大型犬,漫不經(jīng)心地晃了下尾巴。他并不覺得震驚,相反的是,他沒有多余的情緒,只覺得【這樣啊,那好吧】。 他不是什么胸懷大義的人,嚴朗用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似乎不打算繼續(xù)深挖這個話題。 祁闊說:你不想知道你殺了誰嗎? 不重要。嚴朗說,我還站在這里,說明我做得對。 祁闊愣住,半晌,雙臂環(huán)住嚴朗的腰身,下巴放在狼犬的肩窩,懶洋洋地哼一聲。不需要過多的解釋,祁闊瞇著眼睛看嚴朗記筆記,他想起久遠的大學(xué)時光,哪些畫面猶帶光暈,像夢一般,也的確是他年少時的美夢。 嚴朗高考零批次進入中國公安大學(xué)偵查學(xué)專業(yè),祁闊在清華讀研究生。從清華大學(xué)到公安大學(xué)團河校區(qū)需要跨越整個北京城,祁闊不在乎路途遙遠,硬是坐兩個小時地鐵從海淀到大興看嚴朗打籃球。 其實也沒什么事,籃球聯(lián)誼的事是嚴朗隨口一說,他沒想到祁闊能來。正值盛夏,室外38度的高溫,籃球館內(nèi)開著空調(diào),觀眾席稀稀拉拉坐著無精打采的觀眾,根本沒有電視劇里演得那樣打雞血般的女生啦啦隊,也可能是公安大學(xué)本身沒幾個直女。 祁闊穿一件白T,一條藍牛仔休閑褲,拿著兩瓶冰水踏進籃球館,爬上觀眾席的臺階,低頭看到嚴朗三步上籃,球正好跳進籃筐。嚴朗得意地抹了把額頭的汗水,朝祁闊笑開,像條進入立耳期的青少年德牧,向好朋友展示自己剛支棱起來的大耳朵。 祁闊跟著抿唇笑,晃晃手里的冰水,示意嚴朗玩夠了上來喝。 嚴朗跑到場地邊,拿起外套,從口袋里摸出一張濕巾,擦去臉頰兩側(cè)留下的汗液,再跑到觀眾席找祁闊要水。 他們問我你是誰。嚴朗擰開瓶蓋。 你怎么說的?祁闊問。 我說你是我哥。嚴朗說,清華物理碩士。他驕傲極了,比自己是清華人還驕傲。 祁闊的目光停在嚴朗汗津津的手臂肌rou線條,他狀似無意地伸手搭在嚴朗肩上,說:你周末有空嗎,我?guī)闳ス漕U和園。 有個學(xué)姐約我看電影。嚴朗說,但我更想去頤和園。 看電影?祁闊問,是單獨約嗎? 不是,她說是社團活動。嚴朗皺皺鼻子,我專門加了個劃水的社團,她總找我辦些雜事,是因為我好說話嗎? 祁闊點頭:有可能。 反正只待一年,水個學(xué)分我就退了。嚴朗說,他趴在欄桿上朝下喊,十分鐘一個球都沒進,你們在底下拍皮球呢? 迎面一個籃球飛上來,底下的男生沒好氣地說:那你滾下來給我們數(shù)拍子啊。 不去,你們太菜了。嚴朗接住籃球扔下去,我要跟我哥出去玩。 熱死你。男生接住球說。 你睡著了嗎?嚴朗問,我寫完了。他合上筆蓋,打斷了祁闊的回憶。 祁闊坐直身體,揉揉眼睛,打個哈欠,說:走吧,去吃飯,吃完飯午睡。 你剛剛在想什么?嚴朗問。 想你大學(xué)時候什么樣。祁闊說。 我不記得了。嚴朗說,我學(xué)的什么專業(yè)? 偵查學(xué)。祁闊說,你是公安大學(xué)2084屆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他點擊手環(huán)調(diào)出嚴朗的大學(xué)畢業(yè)照,照片里的嚴朗和現(xiàn)在的嚴朗氣質(zhì)差不太多,祁闊想了下當(dāng)警察的嚴朗,成熟穩(wěn)重有主見,比現(xiàn)在更氣人些。 無論哪個時候的嚴朗,都是祁闊的愛人。 我想看你的畢業(yè)照。嚴朗趴在祁闊肩頭。 祁闊調(diào)出檔案大大方方地給他看本科畢業(yè)照和博士畢業(yè)照。祁闊的博士讀得十分快速,別人三五年畢不了業(yè),祁闊兩年國內(nèi)讀書一年國外交換火速畢業(yè),拒掉幾個國外研究所的offer跑回國內(nèi),倆人找個二線城市舒舒服服地過小日子。 一副無框眼鏡從本科戴到博士,襯得祁闊氣質(zhì)疏冷,他身姿挺拔,穿著紅黑相間的博士服,生生穿出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好看。嚴朗夸贊,他的指尖碰了下手環(huán)投射的光影,祁闊不好意思地關(guān)掉照片,臉頰猝不及防被嚴朗的嘴唇觸碰,更是驚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