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朝帶著沈暮深直接回家了，路上接到管家的電話，說是錢家助理已經到了，要不要把錢大寶放走。

    顧朝朝猛地踩下剎車，靜了許久后淡淡開口：“放他走，找個沒有監(jiān)控的路段，再給他一點教訓?！?/br>
    管家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知道了?！?/br>
    顧朝朝掛掉電話，一回頭發(fā)現(xiàn)沈暮深正在看著自己，她揚了揚唇，露出溫柔的微笑：“暮深不怕，jiejie沒有做壞事，只是錢大寶太不懂事，所以我給他找?guī)讉€老師教教他?！?/br>
    說完，低頭給管家發(fā)了條短信，要他下手務必以人不死就行為前提，狠狠收拾他個王八羔子一頓。

    管家收到短信時很是無語，但還是按她的吩咐做了，因此錢大寶到家時，黝黑的皮膚上青青紫紫，像一頭受了傷的山豬，精神狀態(tài)極其緊繃。

    錢德和錢夫人又心疼又氣憤，偏偏沈暮深被打在先，他們也不敢亂說話，只能咬著牙忍下了這口氣。

    顧朝朝帶著沈暮深到家后，家庭醫(yī)生已經等在客廳了，看到他們回來，當即要給沈暮深做檢查，然而一向如游魂一般隨意擺弄的沈暮深，卻死死拽著顧朝朝的衣角，說什么也不肯放開。

    顧朝朝無奈，只好陪著他回到房間，讓醫(yī)生做了一個簡單的體檢。

    “只是輕微外傷和軟組織挫傷，別的一切正常，不用包扎涂藥，注意保持患處清潔就好，反而是心理上的問題……專業(yè)不同，我沒辦法給出準確判斷，還是建議請心理醫(yī)生進行疏導，免得留下創(chuàng)傷?！贬t(yī)生簡單交代。

    顧朝朝點頭答應，等醫(yī)生離開后把沈暮深拉到床邊坐下，一臉心疼地看著他唇角的傷口：“疼嗎？”

    “jiejie?！鄙蚰荷罱兴宦暋?/br>
    顧朝朝眼睛泛酸：“不想叫就別叫了，不要勉強自己，你什么樣我都喜歡?！?/br>
    明明狀態(tài)比之前更不穩(wěn)，卻一遍又一遍地叫jiejie，想也知道不是開竅，而是太過恐懼，以至于寧愿違背本心，也要試圖討好她。

    “以后不會有人再將我們分開了?！鳖櫝矒岬孛念^。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許久之后喚了一聲：“jiejie?！?/br>
    顧朝朝失笑，眼圈卻更紅了，略微穩(wěn)定情緒之后，才扶著他躺下：“睡一會兒吧，昨天到現(xiàn)在，你還沒休息吧？”

    沈暮深乖順地躺在床上，卻依然揪著她的衣服不放，顧朝朝無奈，只能陪著躺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哄睡：“乖，睡吧，我哪也不去。”

    沈暮深不肯閉眼，只是一味地盯著她看，顧朝朝也不催促，安靜地等他放下戒心。

    許久，他終于抵不住困意，遲緩地閉上了眼睛。

    當他均勻的呼吸聲響起，顧朝朝沉默片刻，從他口袋里掏出他的電話手表，把昨天到現(xiàn)在的錄音發(fā)到了自己手機上，又掏出耳機戴上。

    窗外太陽在空中游走一圈，最后落入無盡的黑夜。錄音加速播放，終于在此刻全部播完，她眼睛布滿紅血絲，整個人都幾乎要融于黑暗，直到身邊的人輕哼一聲，她才猛地回神，輕輕拍了拍他。

    這段錄音只要公布，足夠讓錢家夫婦身敗名裂，從今以后再沒臉見人，只要她公布……顧朝朝沉思許久，還是面無表情地將他手機上的刪除。

    本來想把自己的也刪掉，但她思索許久，到底還是保存了，只是加密之后存到了文檔里，如果沒有意外，這段錄音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公諸于世。

    沈暮深在身邊安靜地睡著，顧朝朝卻半點睡意也沒有，只要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錢夫人扭曲的聲音。

    她從很早之前就知道，錢家人對沈暮深不好，可她所了解的不好，都是一個個沒有感情的鉛字，從未有過如此之大的沖擊感，以至于她心口一陣一陣抽疼，第一萬次后悔自己沒有昨天就沖進錢家救人。

    “好在都過去了?！鳖櫝宦?，側身將沈暮深摟在懷中，睡夢中的沈暮深若有所覺，緊蹙的眉頭逐漸舒展。

    顧朝朝靜靜躺了許久，總算在沈暮深均勻的呼吸聲中睡了過去。

    雖然睡著了，可睡得卻不安穩(wěn)，連夢里都是錢夫人嘶吼鬼叫的畫面，以至于翌日天不亮，就從睡夢中驚醒。

    她睜開眼睛時，下意識覺得胸口太悶，愣神許久才發(fā)現(xiàn)是沈暮深的胳膊搭在了上頭。顧朝朝眼眸微動，沉默片刻后悄悄抓住了他的手，正想挪開時，卻猝不及防間對上了他的眼睛。

    “我把你吵醒了嗎？”顧朝朝溫柔地笑了笑。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眼底還帶著一絲剛剛醒來的迷惘。

    許久，他總算清醒，于是重新攥住了她的衣角。顧朝朝揉揉他的頭發(fā)：“餓了吧，起床吃飯?！?/br>
    說完就坐了起來，沈暮深也有樣學樣，跟著她一起從床上下來。

    顧朝朝把他送到浴室，接著想回自己房間洗漱，結果剛一動，就感受到了衣服的牽引，再看他的手，始終攥著她的衣角，把那一塊攥得皺巴巴的。

    顧朝朝無奈：“我回去洗漱，很快就過來?！?/br>
    沈暮深不肯松手。

    “……你該上廁所了吧，我留下也不合適?！敝饕撬艘灰?，也該上廁所了。

    可惜不管她怎么勸，沈暮深始終不肯松手。顧朝朝越來越著急，終于忍不住直接上手了，然而沒等把衣服從他手中解救出來，就聽到他干巴巴地開口：“jiejie?！?/br>
    顧朝朝：“……”

    如果知道這句‘jiejie’有朝一日會用在這種地方，她當初說什么也不亂開玩笑。不知不覺已經起床十幾分鐘，顧朝朝憋得臉頰都紅了，卻怎么都不忍心下狠手。

    “jiejie?！鄙蚰荷钣纸辛怂宦?。

    “敗給你了！”顧朝朝咆哮一聲，直接打開了旁邊的水龍頭，然后拉著他走到馬桶前，讓他面朝相反方向。

    “不準回頭！”顧朝朝絕望呵斥。

    沈暮深乖順站著，果然沒有回頭。顧朝朝速戰(zhàn)速決，用最短的時間解決了生理需求，卻還是有苦難言的崩潰，尤其是在她上完廁所后，還要特意問他一句：“要上廁所嗎？”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許久點了點頭。

    顧朝朝：“……”

    這次沒有回頭的人成了她。

    沈暮深不肯放開她，而他的房間里又沒有她需要的東西。她只能在陪著他洗漱完后，又領著他回自己的房間，兩個人來來回回，光是洗漱就耗費了半個小時。

    等在餐桌前坐下時，顧朝朝如釋重負，抬頭看到管家進來，第一句話就是：“等會兒請個心理醫(yī)生過來?！?/br>
    管家愣了愣，正要點頭答應，就看到了沈暮深臉上的傷，不由得驚呼一聲：“這是怎么了？錢家人還對沈少爺動手了？！”

    他昨天一直在處理錢大寶的事，晚上回來時沈暮深已經睡了，所以這還是他自昨日起第一次跟沈暮深見面，看到沈暮深臉上的傷自然大為震驚。

    沈暮深垂著眼眸安靜吃飯，因為右手攥著顧朝朝的衣服，所以要用左手拿筷子，挑了半天都沒把面條挑起來。顧朝朝看不下去了，叫人給他換了把叉子，然后冷著臉道：“這件事不會輕易過去?！?/br>
    管家又看了沈暮深一眼，總算明白顧朝朝為什么這么生氣了。他深吸一口氣，也忍不住義憤填膺：“錢家人太不是東西了，才一天的時間，就把沈少爺折騰成這樣?！?/br>
    顧朝朝安撫地捏了捏沈暮深的后脖頸，見他沒什么反應，便扯了一下唇角：“這件事不會這么算了?！?/br>
    “對了，沈少爺?shù)氖直碛袖浺艄δ?，只要把錄音公布，不就能讓他們一家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了？”管家眼睛一亮。

    顧朝朝臉上沒什么波動：“想整治他們，有的是辦法，沒必要從暮深這里下手。”

    管家愣了愣，隨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旦公布被虐待的錄音，以后少不了成為旁人的談資，而旁人每談論一次，對沈暮深都是一次傷害。

    “……這樣也好，只是不用錄音的話，想收拾他們家可能需要費點時間了。”管家嘆了聲氣。

    顧朝朝給沈暮深倒了杯牛奶：“暮深的監(jiān)護權我已經拿到了，不管他以后能不能恢復正常，錢德夫婦都別想拿到沈家的家產了。”

    管家頓了頓，懂了：“他們兩夫妻這幾年擴充公司，沒少給合作方畫大餅，如果合作方知道他們這筆資金飛了，恐怕會有的忙?！?/br>
    顧朝朝不想當著沈暮深的面再多說什么，管家心里也有了數(shù)。

    一頓早飯平和地吃完，心理醫(yī)生也到了。

    面對外人，沈暮深身體明顯緊繃，整個人都充滿抗拒，顧朝朝無奈，只能讓心理醫(yī)生躲起來，自己配合著給沈暮深做檢查。

    折騰了一上午后，心理醫(yī)生看著一系列數(shù)據松了口氣：“沈少爺狀態(tài)還算不錯?！?/br>
    顧朝朝現(xiàn)在就怕聽到‘不錯’二字，聞言頓時一陣頭疼：“你確定嗎？”

    醫(yī)生看了眼沈暮深揪著她衣角的手，沒忍住笑了：“沈少爺很依賴顧總?！?/br>
    “……我以為這是有眼睛就能看出來的事?！鳖櫝呀洷簧蚰荷钭Я嗽S久，此刻已經沒有心情開玩笑。

    醫(yī)生見狀有些無奈：“雖然狀態(tài)不錯，可精神上多少受了刺激，所以需要一些時間來恢復也正常，顧總只能忍忍了。”

    “那要多久才行？”從早上到現(xiàn)在，她已經盡量少吃東西少喝水了，但還是帶著沈暮深去了一次洗手間，她這輩子都沒這么窘迫過。

    面對她的疑問，醫(yī)生也不好回答，半天只能說一句：“反正盡可能順著他?！?/br>
    顧朝朝：“……”就是他也不知道多久才行的意思了。

    送走醫(yī)生，她看了眼一直跟在身邊的沈暮深，沈暮深似乎察覺到她的心情，沉默片刻后開口：“jiejie?！?/br>
    “……你故意的吧?！鳖櫝鷣y揉了一把他的頭發(fā)，直到他腦袋炸毛，才帶著他去畫室。

    將近48小時沒有回來，沈暮深一進門就輕車熟路地往放著畫筆的桌前走。顧朝朝只能被迫跟著，看到他用左手拿畫筆后立刻道：“換手?！?/br>
    沈暮深不懂。

    顧朝朝只能親自把畫筆抽出來，然后將他的左手扣在自己的衣服上，等沈暮深下意識抓住后，才把他的右手掰開。

    因為左手已經抓住了，所以右手順利松開。顧朝朝揉了揉他的手，等他舒服點后才道：“好了，可以畫了?！?/br>
    沈暮深定定看著自己的右手，好一會兒又看向左手，確定手里是她的衣服后，最后看向她。

    顧朝朝樂了：“看什么看，趕緊畫?！?/br>
    沈暮深拿起畫筆，單手開始調色。

    這還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觀察他畫畫，才發(fā)現(xiàn)他的每一筆，都不是她想象中的任意為之，而是實打實進行過配色的。

    顧朝朝看著專注的沈暮深，突然想起原文里，他在經歷無數(shù)人的傷害與欺騙后，還是遇到了一個真心待他的恩師。

    跟著恩師學繪畫的那段時間，可以算是他人生最放松的時候，精神狀態(tài)都好了許多，也會跟人有簡單的互動了，如果后來不是被錢家人強行帶走，說不定會逐漸恢復正常。

    所以……把這段劇情提前吧，讓他早幾個月認識恩師，說不定會讓他更幸福一點。

    顧朝朝唇角微微揚起，剛要說什么，沈暮深的畫筆再次揮向她。

    顧朝朝猝不及防，身前被他涂了好大一塊顏料，連脖子、胳膊等露在外面的部分也沒能幸免。

    她深吸一口氣，咬著牙看向沈暮深，然而自閉癥小朋友全然不懂什么叫看眼色，依然專注地在她身上涂涂抹抹。

    顧朝朝受不了了，直接攥住他的右手，等他看向自己時才咬牙切齒地開口：“……你知不知道，畫身上是要洗澡的？”

    沈暮深清澈的瞳孔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左手仍然死死攥著她的衣服。

    許久，他緩緩開口：“jiejie?！?/br>
    顧朝朝：“……”

    第155章 (要禮物)

    面對沈暮深純潔的眼神，顧朝朝覺得自己就是臟死，也做不出拉他去浴室的事，可隨著時間推移，她被顏料覆蓋的皮膚變得緊繃繃的，仿佛隨時要裂開，她最初的想法漸漸動搖了。

    顧朝朝又堅持片刻，眼看著皮膚上顏料覆蓋的邊緣開始泛紅，她徹底受不了了：“……暮深，跟我去趟浴室。”

    沈暮深一如既往的乖巧，聞言拿著畫筆就要跟她走。顧朝朝忍無可忍，直接把他的畫筆搶過來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