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顧朝朝才說一句：“唱白臉開心嗎？”

    沈暮深揚唇：“奴才不想唱白臉，是太后娘娘逼著奴才來的?！?/br>
    “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吧？”顧朝朝笑了一聲。

    沈暮深不語，只是握緊了她的手。

    第208章 (終)

    小皇帝十六歲時，顧朝朝和沈暮深便去了行宮，將江山徹底交給了他。

    沒有了太后和掌印護(hù)法，一時間什么妖魔鬼怪都出來了，小皇帝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十幾年過得有多自在，獨自支撐一段時日后，便跑來行宮求二人回去。

    雖然不是親母子，可到底養(yǎng)了這么多年，顧朝朝看到他憔悴的模樣頓時心疼，也動了回去幾日的念頭，然而一向?qū)欀』实鄣纳蚰荷?，卻果斷拒絕了。

    “他總要自己長大的?！鄙蚰荷钜槐菊?jīng)。

    顧朝朝掃了他一眼：“你就是不想回宮而已?！?/br>
    沈暮深沒有否認(rèn)。他十三歲進(jìn)宮，如今已經(jīng)四十四歲，在宮中的三十一年，無一年是真正輕松的，如今好不容易遠(yuǎn)離朝堂，與她安心相守，他確實不想再回去。

    顧朝朝看著他眉間淡紋，突然意識到他也不年輕了，頓時心中一片酸軟，然而一想到小皇帝的可憐樣，便又開始糾結(jié)。

    沈暮深見她猶豫不決，蹙了蹙眉一個人先出去了。

    屋外，小皇帝正眼巴巴地瞧著這邊，看到他來了后頓時眼前一亮：“掌印?！?/br>
    “時候不早了，皇上趕緊回宮吧?！彼_口。

    小皇帝：“……掌印，行宮離皇宮要走一日的路?！?/br>
    沈暮深看一眼將晚的天色，回答：“那現(xiàn)在走，不耽誤明天上早朝。”

    小皇帝：“……”好痛苦，有種被催著上學(xué)的感覺。

    面對小皇帝痛苦的神色，沈暮深毫不心軟，正要直接把人轟走時，顧朝朝突然出來了，小皇帝趕緊躲到她身后。

    “朝朝?！鄙蚰荷畛料履樕?。

    顧朝朝嘆了聲氣：“行了，別鬧?！?/br>
    沈暮深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

    顧朝朝將人打發(fā)走，與小皇帝單獨聊了一個時辰，這才將他叫回來。

    入夜，小皇帝去了偏殿。

    顧朝朝與沈暮深一人一張?zhí)梢?，坐在院中看月亮，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你與皇上今日都聊了什么？”沈暮深到底還是先開口了。

    顧朝朝側(cè)目看向他。

    “想來是商議如何一同回宮的事吧，”沈暮深依然盯著夜空看，語氣似在賭氣，“不必商議，想走就走吧，反正我也留不住你。”

    顧朝朝揚唇：“我怎么聽著，某人說的不像真心話啊？”

    沈暮深輕哼一聲，難得跟她鬧起了脾氣。顧朝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暮深，你究竟在怕什么？”

    沈暮深表情一僵。

    “怕我再被權(quán)勢絆住了腳？怕我會貪戀京中繁華？還是，怕我一去不回？”顧朝朝聲音清淺，輕易戳破了他的不安。

    沈暮深不說話了。

    許久，旁邊的躺椅上發(fā)出吱呀一聲響，沈暮深沒有扭頭，卻在某片陰影落下時，及時攬住了她，他的躺椅頓時承載兩人重量，不甘重負(fù)地發(fā)出吱呀一聲響。

    顧朝朝在他懷里調(diào)整好角度，攀著他的肩膀小意溫存。

    “……你以為這樣，便能糊弄我了？”

    “我拒絕他了?！?/br>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沈暮深一愣：“你說什么？”

    “我拒絕他了，”顧朝朝直起身，笑著看身下人，“明日一早，他便會獨自離開?！?/br>
    沈暮深啞然許久：“怎么會……”

    剛說三個字，便對上了她充滿愛意的眼睛，似乎一切都不需要解釋了。

    “其實他也未必需要幫忙，不過是初離了父母，找個理由來撒撒嬌罷了，”顧朝朝在他額上親了一下，“好好哄一哄他便好了，你倒好，不哄就算了，還動不動就給人臉色，心是不是太狠了點啊掌印大人？”

    “……他明知我們用了多少年，才從那座宮里出來，如今張嘴就要我們回去，我態(tài)度自然不會好。”沈暮深說得莫名心虛。

    顧朝朝輕嗤一聲，抬手捏住他的臉：“所以，還氣嗎？”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許久突然問一句：“所以，在你心里，江山社稷和皇上，都不比我重要？”

    顧朝朝意外：“你怎會這樣問？”

    沈暮深頓了頓，也意識到自己問得有些過了，正要張嘴為自己找補，顧朝朝便湊到了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沈暮深，我是為你而活的。”

    沈暮深瞳孔輕顫，一瞬間失去所有聲音。

    顧朝朝滿意地看他一眼，在他臉上親了親，然后繼續(xù)看月亮。沈暮深無言許久，才默默抱緊了她的腰。

    院子外，小皇帝輕嘆一聲，轉(zhuǎn)身往偏殿走，宮人急忙追上：“皇上，不是說要再求求太后嗎？”

    “不求了，”小皇帝想起顧朝朝那句‘初離了父母想撒撒嬌’，心里一陣熨帖，“母后說得對，我如今已長大成人，該撐起一片天地了。”

    翌日一早，他便提出了告辭。

    顧朝朝和沈暮深將人一路送出行宮，看著馬車遠(yuǎn)走時，兩人握緊了彼此的手。

    十日后，小皇帝來了信，顧朝朝看完笑盈盈地抬頭：“不是說他已經(jīng)長大，不必再出手相幫了嗎？”

    “舉手之勞罷了?！鄙蚰荷畈豢铣姓J(rèn)。

    顧朝朝斜了他一眼，繼續(xù)看小皇帝夸贊掌印大人如何厲害。桌上香爐散出點點白煙，旁邊散了一堆書信，沈暮深將桌案整理妥當(dāng)，坐在她身邊看書，屋里再次靜了下來，只偶爾響起翻書的動靜。

    行宮中歲月悠悠、時間緩慢，等又一個中秋，顧朝朝才驚覺他們已經(jīng)離開皇宮將近一年了。

    最近一段時間她總是做夢，夢見從前經(jīng)歷的八個世界，夢見和每一個男主的點點滴滴，每次驚醒時，手臂都會隱隱作痛，在小說世界并不會出現(xiàn)的花瓣紋路也會短暫出現(xiàn)，又很快消失于無形。

    每成功一個世界，就會多一片紋路，如今已經(jīng)有了八片，再有一片，就會形成完整的花痕。

    完整之后會怎么樣呢？顧朝朝最近常常思考這個問題，但更多的，還是珍惜眼下與沈暮深相處的時光，因為她隱隱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朝朝，朝朝……”

    顧朝朝猛地回神，看到沈暮深后睜大眼睛：“怎么了？”

    “你近來總是發(fā)呆?！鄙蚰荷钫f著，伸手撫平她眉間褶皺。

    顧朝朝頓時一臉歉意：“抱歉。”

    “不過是發(fā)呆，有什么可道歉的?！鄙蚰荷钚α诵?，朝她伸出手，“跟我來?！?/br>
    顧朝朝眼眸微動，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此刻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行宮里四處都點了燈籠，紅彤彤的透著喜慶。

    兩人牽著手穿過庭院園林，又經(jīng)過小橋假山，終于在一片空地前停下。

    “這是？”顧朝朝看著面前方方正正的土地，有點遲疑地看向沈暮深。

    沈暮深笑笑：“你前些日子不是說，想在宮里辟塊地種菜么?！?/br>
    顧朝朝眨了眨眼：“我只是隨口一說……”

    說完，才發(fā)現(xiàn)他的袖口有些臟。

    不對，不止袖口，還有衣擺靴子，都是臟兮兮一片。

    “只是隨口一說么，”他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是認(rèn)真的。”

    “……這些都是你親自做的？”顧朝朝重新看向空地，只見土壤已經(jīng)翻好，隱約可見上面有化肥的痕跡，顯然是已經(jīng)整理過，并非只是隨意找了塊地。

    沈暮深點頭：“你喜歡的東西，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說完，想起她剛才說只是隨口一說，頓時又皺起眉頭，剛要說些什么，她突然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即便過了這么多年，她的主動依然能讓他狠狠心動，沈暮深看向她的眼睛，喉結(jié)輕輕動了一下。

    “謝謝暮深?！彼τ_口。

    如今的她也快四十了，眼角多了些皺紋，沈暮深卻覺得她越來越美，多看一眼仿佛魂魄都會被吸走。

    然而他卻絲毫不怕，恨不得將自己全部都雙手奉上。

    “朝朝，我心悅你。”

    他身上臟兮兮的，還站在一塊剛翻好的菜地前，時機實在不算好，可顧朝朝卻被迷得丟了三魂七魄，毫不嫌棄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沈暮深，我今年還是沒給你準(zhǔn)備禮物，”她笑著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等明年你生辰時我再補上如何？”

    “你要送我什么？”沈暮深笑問。

    顧朝朝抬頭，狡黠地看向他：“得看你想吃什么菜?！?/br>
    沈暮深恍然：“看來我今后每年的生辰禮，都將是這塊地里種出的蔬菜了?！?/br>
    “不好嗎？”顧朝朝反問。

    沈暮深哭笑不得：“自然好，只要你一直在，吃什么都是好的?！?/br>
    說著話，便開始與她討論這個時候種什么更合適，兩人商議了許久，最終決定選些最簡單好活的試試。

    “明日去集市上買些苗子吧。”沈暮深牽著她的手往回走。

    顧朝朝來了興致：“我們一起去嗎？”

    “不然呢？”沈暮深無奈。

    顧朝朝笑了：“那順便買些炸糖糕，許久沒吃了，真的很想念?！?/br>
    “宮中御廚做的不比市井小販精細(xì)？你偏偏不喜歡，真是古怪。”

    “你不懂，有些吃食，只有市井小販做得才好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