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行扭轉(zhuǎn)了一個話題：“薄先生, 鄙人見馬鞍山上的氣場十分厲害，是否可為鄙人解惑？”

    薄楠示意可以, 他便接著問道：“鄙人先前試圖培煉煞氣時屢屢失敗，明明風(fēng)水已成, 可煞刀的成長卻十分緩慢, 直到薄先生發(fā)現(xiàn)，那柄煞刀也不過養(yǎng)成了一半罷了, 薄先生是否可以指點一下如何調(diào)整？”

    薄楠隨口反問道：“中山先生覺得問題在哪？”

    中山先生沉默了半晌, 才道：“其一, 那處風(fēng)水太好, 想要轉(zhuǎn)安為煞就廢了大半的功夫, 其二，鄙人的局不夠巧妙, 以鄱陽湖養(yǎng)煞, 以三角亭聚陰煞之氣, 可鐵心為引，有些分散了煞氣滋養(yǎng)的方向?！?/br>
    鐵心就是三角亭里那個內(nèi)里是鐵的桌子，被煞刀一刀給砍成了兩瓣。

    薄楠微微點頭，算是肯定了：“那為什么當(dāng)時要用鐵心做引？”

    他沒有等中山先生回答，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因為想要借白虎金銳之氣，從而滋養(yǎng)煞刀，若沒有鐵心，怕引不來白虎對不對？”

    “是！薄先生料事如神！”中山先生又接著問道：“這個局鄙人想了一年之久，又參考了眾多孤本才想出這樣的局來，當(dāng)時只覺得修無可修了，薄先生究竟是如何解決的呢?！?/br>
    薄楠低頭啜飲了些茶水，潤了潤唇，輕飄飄地來了一句：“那看來你們的孤本也不怎么樣?！?/br>
    中山先生漲紅了臉，這已經(jīng)是薄楠第二次反擊他所說的了。

    他急切地道：“孤本是絕對沒有錯的！是鄙人悟性太差，參不透孤本的精妙罷了?！?/br>
    薄楠對此不置一詞，眉間微動，有些居高臨下地說：“你若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不如自己去看一看?！?/br>
    中山先生頓了頓，只好點頭應(yīng)是——薄楠不是他的老師，沒有責(zé)任教他，就算是自己的老師，也有權(quán)利不指點他。那里面或許是有一些獨門絕技，薄楠也不可能教他一個非親非故的人。

    可再看薄楠的神情，他卻又覺得薄楠是在蔑視他，仿佛那是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題，他不說，不過是驚訝于這么簡單的問題他居然不知道，這種問題說出來簡直是在侮辱他自己罷了。

    中山先生這回是真的坐不住了。

    “薄先生，請可以有兩天時間考慮一下鄙人的提議?！彼┥?，幾乎將頭按在了整齊華美的竹麻地面上，道：在此之前恕鄙人失陪。”

    “嗯，去吧?！北￠皇治⑻?，神情之間幾乎是帶著一份憐憫。

    中山先生再度鞠躬致歉，緊接著便步履匆匆的離開了。

    薄楠仍舊是輕松的，這樣一個向往著崇高無上的學(xué)術(shù)，實際上仍舊被家國培養(yǎng)的帶著忠于國家的人，甚至還帶有不諳世事的慚愧、羞恥，還有求知欲勝負(fù)心，是最簡單就能打發(fā)的。

    打了小的，老的是不是該出現(xiàn)了？

    薄楠輕輕叩了叩桌子，身后的女仆溫順地問道：“您有什么吩咐嗎？薄先生？”

    “可以上菜了?！?/br>
    “是?！?/br>
    說是請他吃晚飯，結(jié)果就喝了半杯茶水，對方不餓，薄楠卻是真的餓了。

    精致奢華的菜肴很快就如流水一般的送了上來，每道菜都只有一兩口的分量，味道也算不錯，甚至當(dāng)女仆帶來了兩個歌舞伎來表演的時候，薄楠也沒有多少抗拒。

    薄楠就當(dāng)是自己找了家高級日料店吃飯，沒有半點不適，從容得很——別說，還挺原汁原味的。

    薄楠很快就填飽了肚子，沒畢竟一個人吃飯也吃不出什么個花來，歌舞吧……看兩眼還行，看多了就覺得沒什么意思了，他示意女仆可以帶他回房間休息了。

    女仆仍然是溫順謙默的，俯身行禮，帶著薄楠往客房里走。

    薄楠有些遺憾，這頓飯吃完了，最后他想見的人也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他也不急，大家一起耗，看誰先著急。

    ***

    柏洗云聽著已經(jīng)顯示關(guān)機的提示音，旁邊時銘已經(jīng)查出了手機最后關(guān)機時所在的坐標(biāo)：“……在鄱陽湖里?！?/br>
    去接薄楠的人自然是沒接到人，薄楠是從濕地公園出發(fā)的，上岸的地方卻已經(jīng)是上百公里外，他也不知道薄楠會一口氣跑得那么遠，晚了一步，讓薄楠失蹤了。

    “根據(jù)天眼查出薄先生最后出現(xiàn)在鄱陽公路上，上了一輛面包車，司機主動下車載薄先生的，薄先生還和對方聊了幾句。”時銘接著匯報道：“司機耿建，男，四十一歲，y省l市人，租住地址在……以開某滴運貨為生，今天上午顯示他接單從市區(qū)幫助一位劉女士搬家到城外，鄱陽公路是他回家的必經(jīng)路線?！?/br>
    “他家里的信息呢？查出來嗎？”柏洗云頓了頓：“算了，時隊，你是專業(yè)的?！?/br>
    時銘啪得一下就坐到了沙發(fā)里，坐沒坐相，一手嘩啦啦的翻著手里的紙張：“哎終于可以不裝了，累死我了，虧你們想的出來——耿建兒子有先天性心臟病，目前已經(jīng)十二歲，五年前他本來放棄治療，突然又決定接著治下去，他的資金鏈就沒出現(xiàn)過問題，應(yīng)該是當(dāng)時和某些人達成了協(xié)議?！?/br>
    “他的車現(xiàn)在沉在鄱陽湖里，車牌有被更換過的痕跡，他人失蹤了，初步判定死亡。”時銘痞里痞氣地笑了笑：“柏隊，你家薄先生被人綁走了，干凈利落，老手，證人和證據(jù)都沒了。”

    時銘看著柏洗云冷淡的臉，試圖從他的神情中找出一點兒緊張的神色，但是沒有，一點兒都沒有?！澳阋稽c都不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柏洗云反問道，他又和李力說：“李隊，麻煩你加急鄱陽湖的打撈工作，其他就不用擔(dān)心?！?/br>
    時銘：“……？？？”你們搞玄學(xué)的人這么超凡脫俗的嗎？自己親戚被綁架了都這么出世離塵活似人就去一趟超市？

    柏洗云起身將幾套防化服拎了出來扔給了幾人：“走，我也去鄱陽湖。”

    鄱陽湖的陣勢委實恐怖，他打算去馬鞍山那邊看看薄楠到底布置了什么，才好應(yīng)對。

    此前薄楠與他說過，如果他失蹤了，讓他不要讓人來找，他會自己回來的——順道讓他做好收尾工作，他可能會做出一些比較不太好收拾的舉動。

    薄楠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將自己安頓成一個舒服的姿勢，順道將一個試圖鉆他被窩的少年扔出了房門，氣場悄然無聲的將整個房間都包裹了起來，只聽見數(shù)道輕微的爆裂聲響起，房間徹底成了一個沒有窺探的、輕易不能進入的安全屋。

    他對著窗外的月光抬起了手，打量著在暗處依然熠熠生輝的兩枚戒指，收回了手，在上面輕輕地輕吻了一下。

    狙柏焰歸、毀卷云煙、毀昆侖、毀鄱陽湖，真當(dāng)他是死的嗎？

    薄楠輕嗤了一聲，轉(zhuǎn)而睡去。

    ***

    本土作戰(zhàn)的好處就在于，我方勢力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義正言辭合情合理，鄱陽湖遭受嚴(yán)重污染，這幾日將開展清理打撈作業(yè)，再加上幾個似是而非的‘化工廠違規(guī)排放劇毒污水入鄱陽湖’之流的新聞，鄱陽湖旁邊空得跟什么一樣，沒人想不開往里走。

    周圍市民看見穿著只有在前幾年一場劇烈傳染性的疫情的時候才出現(xiàn)過的防護服的官兵前往鄱陽湖里面進行清理，更是肯定了傳言，自行在隔離區(qū)外投喂了無數(shù)熱水熱飯，連帶著瓜子花生薯片奶茶一樣都不少，官方自然不能收，再三提醒市民不要接近鄱陽湖附近，但也架不住人家穿了好幾年前庫存的防護服開了車來在駐守點放了東西就跑。

    更為夸張的是有人搬了車當(dāng)季的草莓和車?yán)遄舆^來，那身手叫一個干凈，貨車后門一開東西一推就全利落地倒在隔離區(qū)外了，放在國外簡直要被人懷疑是來扔炸彈的，不是日卸貨幾千噸的老手干不來這樣的事情。

    上面還貼了張紙條：【知道你們不拿一針一線，但這是水果，不是針和線?！?/br>
    紙條果不其然上了熱搜，廣大網(wǎng)友拍案叫絕，那家水果店庫存當(dāng)即被熱心市民清空，老板打了個算盤一算居然沒虧還有賺，也是皆大歡喜。

    清理活動如火如荼地進行中，而中山健次郎看著已經(jīng)被全線封鎖起來鄱陽湖，神色難看到了極致。

    頭頂飛來了一架無人機，對著他大喊道：“您已靠近鄱陽湖封鎖區(qū)域，請盡快離開——！請勿在此停留——！”

    他抬眼看著不時在頭頂略過的數(shù)架無人機，無奈只得驅(qū)車離開。

    恐怕這位薄先生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過要投誠。

    這樣一隔離，鄱陽湖中還能剩下什么？

    當(dāng)然什么都剩不下了。

    “小林大人，我是中山！”

    “很抱歉，我恐怕不能勸薄先生歸順了！”

    那頭傳來了一把蒼老的嗓音：“你太令人失望了，中山君?！?/br>
    “我明天就會到達你那里，希望在此之間，你要看好那位薄先生，不要讓他逃走?！?/br>
    “是！”

    第133章

    沒人打擾, 薄楠一覺睡到了接近中午才起，窗簾向兩側(cè)靜默地滑開，薄楠才看見窗外是一片雪色。

    空氣中鵝毛似地雪翻飛起舞, 染得天地一片銀裝素裹，不遠處的小池塘上結(jié)了一點冰，反射著若隱若現(xiàn)的光。

    今天居然下了大雪。

    薄楠拉開了窗戶，外面的寒風(fēng)卷著雪花一并吹了進來, 房間內(nèi)迅速彌漫著一種潮濕的帶著木質(zhì)的香氣, 像是在漫步于已經(jīng)被凍得一片枯殘的山林間，很容易就讓人聯(lián)想起萬物垂落般病態(tài)的美感。

    外面很安靜, 只有雪簌簌地聲響。

    縱使薄楠身處敵營, 卻依然享受這樣的沉寂美麗的景色。

    雪這么大, 他今天應(yīng)該是見不到什么人了，也不知道柏洗云那邊事情進行的如何了——應(yīng)該會很快吧？雖然是生態(tài)保護區(qū), 可他也不需要他將鄱陽湖清理得特別干凈, 只要不要多得那么夸張就行了。

    天地萬物自成循環(huán)，只要不是有人去刻意做些什么, 湖里有些尸骨那是正常不過的事情，甚至還是水里的生物一頓美餐。

    房門被敲響了, 很有禮貌的規(guī)律的三聲, 隨之就是溫和的女音：“薄先生, 請問您是否要用午餐。”

    薄楠打了個呵欠, 行事越發(fā)隨意，披了件家居服就去開了門, 女仆見他出來便鞠了個躬, 引著他往餐廳去。

    餐廳中果然空無一人, 飯菜依舊是精致而華美的, 薄楠填了肚子，倒也懶得再回去了，讓他們把桌上的殘杯冷炙收拾干凈后，毫不客氣的問他們要了一本書，不拘什么都行。

    沒想到他們送來的是一本封在木盒內(nèi)的線裝書，看封面上微微褪去的靛藍，就知道有些年頭了。女仆俯著身，將額頭抵在了地板上：“《觀山?！肥俏覈洳亓饲甑墓卤?，還請薄先生愛惜?！?/br>
    薄楠垂眼看向她：“你是r國人？”

    “是的，薄先生?！?/br>
    “那你的中文很不錯。”

    女仆微笑道：“多謝您的夸獎?！?/br>
    薄楠不置一詞，拿起書翻看了起來，隨著書頁的打開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兒鉆入了薄楠的鼻端，應(yīng)該是書頁用什么特殊藥物保護過。

    這書閱讀起來很是流暢，雖然是文言文，但里面的文字卻是中文繁體，圖文并茂，實在是摸不清楚那個字是什么的再仔細看看圖也就了解了。

    見他已經(jīng)開始閱讀，女仆便悄然的起身，又端來了香爐茶具，跪在桌側(cè)侍弄了起來。

    薄楠仔細看了兩頁，總覺得有些眼熟，再到扉頁看了看作者，眉目間微微動了動，便又接著看下去。

    他現(xiàn)在左右無事，閑著也是閑著，人生一大樂趣手機沒得玩，只好捏著鼻子往下看。

    打發(fā)時間罷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香爐里的香換成了濃郁的檀香，薄楠察覺到便抬眼看了看門外的天空，見門外已經(jīng)成了雪亮的一片，襯得天空卻是黯淡的一片。

    冬天本來天黑得就早。

    正想著呢，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紙門被一雙素手拉了開來，中山健次郎隨之入內(nèi)，并向薄楠鞠躬行禮：“薄先生，下午好，今天的雪真是大啊?！?/br>
    “中山先生來了？”薄楠淡淡地說：“坐吧?！?/br>
    “多謝薄先生！”中山先生道了謝便坐在了薄楠對面，見薄楠低頭看書，仿佛沉浸其中，眉宇間不由浮現(xiàn)一片驕傲之色：“見薄先生這么認(rèn)真，《觀山海》是否精妙絕倫？”

    薄楠抬眼看向他，中山先生越發(fā)的自得：“薄先生考慮得如何？鄙人可以承諾，只要薄先生愿意點頭，這樣的孤本就會源源不斷地送到薄先生手上，任您隨意閱覽學(xué)習(xí)。”

    “……”薄楠把書放在了桌上，推給了中山先生：“中山先生這么說，是也曾看過這本書？”

    “當(dāng)然。”中山先生笑道：“我在師門中勤修苦練了十年，才被允許借閱這本《觀山?！?。”

    “原來如此?！北￠獑柕溃骸澳侵猩较壬X得這本書怎么樣？”

    “那自然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