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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就像是在稻草堆里點炮仗,幾乎將岑殊整個點燃了。 他狠狠閉眼,暴躁靈氣轟然外放,卻在猛地膨脹出幾丈遠后又被他堪堪收了回來。 這一切只發(fā)生在眨眼之間,靈氣的余韻波及到殿中另一個人身上時,就只剩下一陣微風。 漆黑發(fā)絲在這陣風里輕輕晃了晃,那場景竟好像是岑殊故意打出一道微末靈氣,就為了借機吹起小徒弟的發(fā)梢拂一拂他的側(cè)臉。 小徒弟這回似對此無所察覺,那張漂亮的臉蛋上顯出一種少年人特有的、不諳世事的天真來。 他用一種獻寶般的語氣說著火上澆油的話:“我看師尊被我吸一吸戾氣,這幾天精神都變好了。反正藥長老也說我身體遲鈍,吸進戾氣也沒什么反應(yīng),不如咱們以后——” 以后? 岑殊再忍不下去,厲聲打斷他:“當日在逍遙谷時你就沒有想過,若是你吃不消那戾氣又會如何?!” 小徒弟似乎被他嚇了一跳,他輕輕“啊”了一下,本來已經(jīng)向前探出一點的腳尖又怯怯縮了回去,小聲道:“那天我看師尊那么難受,也就,沒多想……” 他頓了頓,又有點不服氣地辯白:“而且,我是看小玉的劍氣傷不到我,才想去試試的?!?/br> “劍氣?” 岑殊冷聲嘲弄,接著倏地抬袖,將茶幾上的一只茶碗御空拂至兩人之間。 只聽一聲極輕極輕的悶響—— “噗” 足成年□□頭那么大的茶碗,便瞬間在兩人面前化為齏粉。 岑殊袖擺再揮,那團細得不能再細的粉塵便散進風里,再尋不見。 他垂下雙手傲然立在大殿當中,一雙微微發(fā)赤的眼睛睥睨著對面的小徒弟,怒意未消的語氣中帶著隱隱不屑:“不過是年且尚幼的天生劍體,又何足掛齒?你在她的劍氣里毫發(fā)未傷,便覺得自己能在我手下走個來回?” “小玉當然是比不上師尊的!”小徒弟趕忙表了個忠心,又吞吞吐吐補充道,“可那時候師尊的靈壓那么強,連師兄跟長老們都接近不了,所以才讓我……去送藥的?!?/br> 靈府內(nèi)混沌一片,新生出的戾氣打在還未完全修復(fù)的靈府壁壘上,痛如顱骨迸裂。 岑殊忍了又忍,眼底暗色紅芒亂閃,護體靈氣已向內(nèi)壓縮至極限。 然而他面上卻不見任何痛色,只是臉色又蒼白幾分。 八百年的自我情緒束縛,已將“壓抑”兩個字深深刻入岑殊的血骨,他是絕對不可能說出“我在擔心你,我怕我會把你害死”之類的話的。 因此岑殊只是沉默半晌,后才言簡意賅擠出三個字:“不需送。” 小徒弟秀挺的鼻子皺了皺,似乎非??鄲雷约簬煾干鷼獾脑?。 他思索好大一會兒,恍然大悟問道:“……難道師尊是擔心如果我死了,會在你身上加業(yè)障嗎?” 似乎是對自己的這個推論非常篤定,他昂了昂首,字正腔圓、大義凜然地說:“我是自愿給師尊送藥的,又是自愿幫師尊吸一吸戾氣的,就算以后一不小心真的翻……真的死了,我也不可能怪罪師尊的,天機看在我有如此孝心的份上,也不會把鍋——把業(yè)障算在師尊頭上的?!?/br> 小徒弟這句話說得擲地有聲,說完之后還非常大度地補上一句:“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岑殊額角青筋微跳兩下,只覺得腦仁子一抽一抽地疼,也不知是被戾氣在府內(nèi)割的,還是被面前猛給他拱火的小徒弟氣的。 偏偏這小豹崽子還無知無覺。 岑殊垂目看著小徒弟,即使一條二指寬的黑紗帶橫覆在眼上,亦能看出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滿含的認真。 他藏于袖中的二指輕碾一下,那條礙事的黑紗便又從對面人鼻梁上滑了下來。 詫異是在幾個瞬息后才充入眼底的,在頭一個剎那間,那雙瓦藍的眼睛毫無遮擋,清亮澄澈,十分認真地向岑殊望來。 岑殊內(nèi)心竟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他垂望小徒弟赤城的眼睛,驀然想起前世因他而死的徒弟和雪豹。 岑殊想,難道他們也是這樣認為的嗎?他們亦是知道前路幾何,卻依然慷慨赴死,對他毫無怨懟的嗎? ——不,他再也不想讓任何人,為他而死了。 “師尊的戾氣,是又跑出來了吧?” 一道清亮聲音突然響起,將岑殊的思緒拉了回來, 只見小徒弟將斷裂的黑紗帶拿在手里篤定看他,那表情似乎在說“別逞強了,你看你連術(shù)法都維持不住了,一定是非常嚴重了吧?”。 岑殊無言與他對視。 對面的人只當他是默認了,一邊向他走來一邊道:“那天在逍遙谷事出突然,肯定是戾氣沒吸干凈才這么快卷土重來了,師尊快再把戾氣放一放,以后有我在你身邊幫忙吸一吸,師尊就不用總是閉那樣久的關(guān)了。” 嘰嘰喳喳的小獸修終于在距他一步之遙的位置站定,后又有些猶豫地抬了下手臂。 他似乎想做出一個敞開懷抱的姿勢,卻因為對面是岑殊他又不太敢,抬手臂的幅度就非常細微。 那樣子多少有些不倫不類,看起來就不太像是等一個抱抱,反而像是在雞圈里撒著兩只手轟趕老母雞。 大殿里靜了一會兒,沒人動作。 小徒弟似乎是對岑殊的無動于衷感到非常困惑,他歪了歪頭,略帶鼓勵的目光似又在說:“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