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個看著坐都不太能坐穩(wěn)當(dāng)?shù)男√}卜頭咬著手問道：“‘晨光’是什么呀？”

    “大司禮以前的故事里講過的，”其他人搶著回答道，“晨光就是像外面那些亮亮草一樣，會發(fā)光，還是熱的！”

    小蘿卜頭懵懂道：“……哦！”

    他估計是今天才來到祭祀殿的幼幼培優(yōu)班里，絲毫沒聽過這些只有地上才有的故事。

    其他那些小崽子七嘴八舌地又給他解釋了什么是雨、云、樹、書生，卻被最后一個問題穩(wěn)住了。

    “小雪豹是什么呀？”

    小崽子們張口結(jié)舌：“是……是……”

    他們眼巴巴向上首望去：“大司禮，小雪豹長什么樣兒?。俊?/br>
    魔心獄依舊懶散橫臥著，面對這些幼稚可笑的問題，竟沒有顯出一絲不耐來。

    薛羽瞧她勾唇角的樣子，心里本能地打了個突。

    還不待他撒開爪子跑，一根紅綾陡然而至，“刷”地將他擄進懷里，又沖下面一亮：“這就是小雪豹。”

    只見小崽子們齊齊一靜，復(fù)又張口大叫道：“哇！??！”

    薛羽：“…………！”

    薛羽雖然已經(jīng)穿越已久，但還沒有這樣被人圍觀的經(jīng)驗，而且這個年紀(jì)的小破孩下手都沒輕沒重，遠(yuǎn)沒有他們天衍宗小弟子的懷抱舒服。

    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們知道雪豹是岑殊的崽，因此才多有敬重。

    魔心獄儼然已經(jīng)變成一個甩手掌柜，面對小崽子們的十萬個為什么完全沒有任何回答的意思。

    但這個年紀(jì)的小破孩還有一個優(yōu)點，就是就算大人不理他們，他們自己也能說得挺樂呵，所以很多問題倒也不是一定需要一個答案。

    “小雪豹真的好小??！”

    “哇！他頭發(fā)好短，還長了全身！”

    “短頭發(fā)摸起來好軟！”

    “他正中間這條腿好長啊——”

    講老實話薛羽被他們摸得有點難受。

    雖然他的雪豹有修為在身，這樣拉拉扯扯總不至于受傷，但沒有人會因為反正被抽一腦瓜也不會變笨，就主動找人使勁抽的。

    這種行為放在現(xiàn)代社會，就相當(dāng)于拿本識圖冊教小孩認(rèn)知，教具有損壞也再所難免。

    而且薛羽其實對兒女們都比較寬容，這些魔族在地底從未見過除了他們以外的生物，每天不是摸石頭就是摸草，不知道該用什么力道來對待動物也不奇怪。

    但是魔族幼崽們也不傻，他們看得出雪豹更愿意往手上力道更輕的小朋友身邊去，便有樣學(xué)樣都開始小心翼翼了。

    寓教于樂，不過如此?！静皇?/br>
    魔心獄望著兒子生無可戀的豹臉，終于在小崽子們圍在他身邊，強烈要求他像故事里一樣變成個人時，用一條紅綾把他卷走了。

    他娘一向歪理非常多，面對義憤填膺的小蘿卜頭們只說了兩句話。

    “雪豹以身相許的是書生?！?/br>
    “想要就自己去救一個?！?/br>
    這話好像真的非常有道理，小蘿卜頭們都被鎮(zhèn)住了。

    以至于多年以后這批幼崽長大成人，真的有幾個在雷雨天守株待豹這件事，就顯得不那么奇怪了。

    “可是這里沒有樹啊。”有小崽子抱怨道。

    其他人立馬接上：“對啊對??！也沒有下雨！”

    他們一齊希冀地看向魔心獄：“大司禮給我們下雨吧！”

    薛羽汗了一下，他很想說雪豹在雷雨天在大樹下被撿到，并不代表每個雷雨天的樹下都長著雪豹。

    他這樣高貴的物種是不可能一棵樹下一個的。

    但顯然跟幼崽們講邏輯沒什么用處，井底之蛙賴好還見過井口大的天，可他們的頭頂卻連天也沒有。

    薛羽那顆老父親之心又開始咕嘟咕嘟。

    別人家的孩子在這個年紀(jì)是向家長要零食、玩具、游戲，而這些魔族幼崽呢？只是想看看什么是陽光雨露。

    那些自看過那些皮卷后便被他虛虛壓住的茫然與無助，此時又在這些稚嫩目光的注視下升騰起來。

    薛羽留在寢宮內(nèi)的人形不自覺抬起手摸了摸眉心。

    那里曾是天欲雪鑲嵌過的地方，他一下子拔高了薛羽的認(rèn)知，像漆黑海面上漂浮的燈塔，指引他如何向前。

    可現(xiàn)在兩條路擺在他面前，他卻不知如何做選。

    如果保持現(xiàn)狀，那么魔族依舊會被壓迫，靈氣不滅，薛羽穿越前的時代將不會到來，在某個決定命運的奇點處，他，并著他所存在的那個時代，將會在這個時空中永遠(yuǎn)湮滅。

    如果破壞容器，魔族承受不住濁氣爆體而亡，進入末法時代，千萬年后將會有薛羽出生，接著穿越而來破壞容器，完成這個循環(huán)。

    那么薛羽關(guān)于前世那些日漸模糊的記憶，到底是因為那是一段被捏造的過往，還是因為屬于他的時代與他本人即將湮滅的前兆？

    原來穿越時空所帶來的并不僅是祖父悖論，還有經(jīng)典的電車難題。

    只不過握著cao縱桿的是他，站在其中一條軌道上的也是他。

    兩段軌道上站著數(shù)量相差無幾、又同樣無辜的生靈，火車轟隆隆駛來，他要將扳手往哪里扳？

    ——又或者，他可以賭，賭時間并不是一條永遠(yuǎn)奔騰向前的河流。

    它在某塊頑石前分了岔，而薛羽其實是來自于某條支流般的平行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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