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爾幫他扶正一個酒桶的蓋子，疑惑地說：“阿諾德，你今天心情不好?！?/br>
    “是嗎？”阿諾德抓抓頭發(fā)，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嘟噥了一句，“也許吧，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有時候我脾氣就是很不好。您該離我遠(yuǎn)點，被影響了就不好了?！?/br>
    “以往都是我影響別人?！泵坠翣栃χf，“或許我能讓您高興起來?！?/br>
    “在那之前羅林斯會殺了我。”

    “羅林斯不是那種人……您別記恨他啦?！?/br>
    “誰會去記恨圣徒??？”阿諾德翻了個白眼，草草分開頭發(fā)，指指樓梯，“上去吧。下面沒什么事了，空氣也不好?！?/br>
    米哈伊爾不再堅持，輕快地上了一樓。阿諾德帶他去洗手，末了又給他塞了兩塊香皂堵上他的疑問和贊美。阿諾德估計米哈伊爾·庫帕拉真他媽是個地上天使，一天到晚對著什么東西都能張口就來一段贊美詩文，比白天工廠敲敲打打的聲音還煩人；并且精力充沛，善良得像貴婦人養(yǎng)在籠子里的鳥，知道感謝喂食，聽不懂有人罵他。

    但阿諾德時刻牢記，就是眼前這個天真爛漫、沒有瞳孔的美少年帶頭在齊格弗里德聯(lián)邦殺了個血流成河。

    夏季大雨傾盆而下的時候，下午和傍晚的界限就不甚明顯了。米哈伊爾要了一些清水擦槍，又將它靠在門背后，乖巧地坐在沙發(fā)上等著卡捷琳娜做晚飯。

    雨下得這么大，米哈伊爾沒有動窩的意思，醫(yī)生也不大好意思趕人走。但中午就沒吃什么東西，晚上再喝茶吃草總顯得很可疑，而且米哈伊爾這種好奇寶寶肯定要問，不給個合理的解釋，他必然要回去問長輩羅林斯，然后羅林斯就會提劍來把下區(qū)炸平。

    阿諾德面無表情地聽著米哈伊爾說些教會趣聞，一邊苦苦思索著合理、圓滿的不吃晚飯的借口。也許胃病可以。對，胃病，但是問一下就知道胃病更不能什么都不吃。倒霉，也許今天必須吃點東西。

    幸好，離燉菜出鍋還有半刻鐘的時候，有人猛烈地拍打起了大門。

    阿諾德打開門，一陣裹挾著溫?zé)嵊晁娘L(fēng)灌入室內(nèi)。男孩還維持著準(zhǔn)備拍門的姿勢，磕磕巴巴地說：“對，對不起，我爸爸……”

    阿諾德認(rèn)出這是之前那個“伊萬”。伊萬匆忙從鞋子里找出一枚金幣，就像之前抓著一枚銅幣一樣。阿諾德收下金幣，進(jìn)屋套上風(fēng)衣，提了藥箱，叫卡嘉好好招待庫帕拉殿下，就撐起傘，跟著伊萬出了下區(qū)。

    伊萬來的時候跑得很急，還摔了一跤，阿諾德把他夾在胳膊肘下走，到了街口聽他著急地叫“往右拐”，不由吃了一驚。右邊都是些不錯的房子，一路走到底就出了下區(qū)了。伊萬一家原本住的那個草棚，阿諾德十幾天前才去過，不可能認(rèn)錯。

    伊萬一邊指路，一邊頗為混亂地告訴阿諾德怎么回事：

    凱瑟琳·利沃夫娜·契切林得救后，季特得知契切林家曾掛出五十枚金幣的懸賞，便上門討要，最后得到了二十幾枚金幣，鼻青臉腫地回到家中，第二天還去郵局工作，畢竟還差兩天就做滿一周了，能拿到兩個銀幣的工資。季特在米妮科街物色了一套公寓，二樓，有盥洗室和兩個臥室、一個廚房；房子很老，季特答應(yīng)幫房東修理、打掃，談下來每個月租金只要十個銀幣。老伊萬在工廠工作的時候受了傷，莫洛佐夫又拒絕賠償，他只好躺在家里和女人搶工作，不見日光加上cao勞過度，時間久了病上加病。上回阿諾德出診的時候就說，該多曬曬太陽，可以的話，把草棚搬到下區(qū)的上風(fēng)口去，空氣好些。這回直接搬進(jìn)公寓，原本該是對養(yǎng)病有益的，可昨天晚上，一家三口整理完了新家，季特買了好些rou和蛋糕還有烈酒在家慶祝，老伊萬一口氣吃了很多，當(dāng)時就有些難受，今天上午起來又喝了點酒，吃了些面包，結(jié)果又是干嘔又是要喝水，不知道哪里疼得他滿地打滾。季特請假在家陪他，叫伊萬來找醫(yī)生。

    米妮科街離下區(qū)不遠(yuǎn)，也難怪伊萬跑來找阿諾德。但是兩人趕到的時候，老伊萬已經(jīng)過世很久了。后來據(jù)季特·伊萬諾維奇的證詞，幾乎是小伊萬前腳跑出門，老伊萬就斷了氣。

    兩人渾身濕透地站在公寓門口。最后還是季特先開口：“愛德華茲醫(yī)生，啊，抱歉，勞煩您跑一趟……已經(jīng)沒什么——不，請進(jìn)，請進(jìn)，喝杯熱茶，這兒還有點酒?！?/br>
    他恍恍惚惚地揉揉腦袋，站起身來：“父親在臥室里，他這幾年脾氣不好，但剛才又叫我季圖什卡……我很清醒，我知道……還有小的這個伊萬等著我照顧呢。請，醫(yī)生，請別嫌棄，這茶……請給伊萬開點藥。不該讓他淋雨的，雖然下區(qū)的孩子……”

    “都是一樣的?！卑⒅Z德不耐煩地打斷道，“孩子都一樣容易得病。既然您如此要求，我就開藥。您也有一副，我可不希望我前腳走后腳就有病人倒下。”

    他的木頭藥箱里有不少常備藥，分別給伊萬和季特配了藥水叫他們喝下之后，醫(yī)生又在衣服里摸了一通，翻出二十四枚銀幣零十銅幣放在桌上。在季特?zé)o力地憤怒起來之前，他說：“找零。伊萬付了診金。”

    “……抱歉，醫(yī)生?！?/br>
    “我理解您的心情，季特·伊萬諾維奇。不過以后還是給伊萬銅幣就好，你也是，你們年紀(jì)小，會被人盯上?！酉聛砟兀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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