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爾也沒在意什么衛(wèi)生禮儀，給她倒一杯，自己又喝了一口：“就這一杯，好安娜，這是我唯一能喝點的酒。再給我說說紅月那邊的事吧。”

    “看在‘生命之水’的份上！”安娜“哈”地吐出一口酒氣，一腳踩在邊上的椅子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摘下頭頂不存在的船長帽揮舞起來，“您想聽什么？是諾倫的發(fā)家史，還是巴力在部落間挑撥離間，或者橫空出世的布朗茲尼？話說回來，幸好你在萬神殿待了一年，布朗茲尼完蛋了，現(xiàn)在歸教會管，你猜怎么著？伊里斯和懷特公國干起來了?！?/br>
    “布朗茲尼三百年前是伊里斯的一個行省，不過……唔?！泵坠翣柮嗣饣毮?、連胡須有沒有的下巴，頗為這種稚嫩感到沮喪，“懷特，雪諾·懷特可不是圣徒，是她帶兵平了布朗茲尼嗎？”

    “布朗茲尼也不是齊格弗里德聯(lián)邦嘛，小地方。”安娜慢悠悠地品嘗著“伊甸之河”，決定把人魚的烈酒放在最后，“您覺得呢？”

    “給懷特?！泵坠翣枂问謸沃橆a，“她是圣殿騎士，將來受封做了女王，布朗茲尼和懷特公國還不都是教會的。而且，隔在兩國中間的伊里斯領土也終有一天會從伊里斯版圖上消失?！?/br>
    “您是個合格的教皇啦。”安娜取笑他，“借口找的真好！”

    米哈伊爾不置可否：“我們打布朗茲尼干什么？”

    “他們要的太多了?！卑材然沃t酒杯，“諾倫人開辟了紅月，但是佛蘭德斯、奧坎波和汪達爾還是教會的地盤。咱們的人在前面?zhèn)鹘?，他們的人在后邊殺人，哪有這種事？說得難聽點，教會都不敢對奧坎波出手呢?！?/br>
    米哈伊爾平靜地說：“從來都是這樣的?！?/br>
    “噓，別說這種話，米沙，會被發(fā)現(xiàn)的?！卑材蓉焸涞溃D頭又笑彎了眼睛，“馬修生氣了?！?/br>
    短暫的沉默之后，米哈伊爾“嗯”了一聲：“他是該生氣。”

    “他還跟伊莎貝拉吵架了?！?/br>
    米哈伊爾歪了歪腦袋：“我知道馬修一直以來都非常喜歡伊莎貝拉，安娜，我知道那種‘愛’和弟兄姐妹之愛不同，和世人的愛情也不同。但我見過販奴船和紅月奴隸，他理當憤怒。”

    “他很難過?！币辽惱p聲說，“他瘦了好多，成天跪在禮拜堂里，要么就是一邊哭一邊在修道院里游蕩，還酗酒，眼白都變黃了。但是，米哈伊爾，你不知道紅月帝國究竟如何，也從沒有真正認識馬修?！?/br>
    米哈伊爾看著她，聳聳肩：“所以請您給我講講。”

    安娜苦惱地說：“可是你以后也不會去那兒呀。你會帶你的愛德華茲去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嗎？”

    “不會?！泵坠翣栃α似饋?，“安娜，你又不是伊莎貝拉，不會叫我對著每一句話做解讀吧？”

    “唔……倒也是?！卑材葟娜龑蛹茏由厦藟K栗子蛋糕，整個塞進嘴里，也不嫌甜膩，“讓我想想……嗯，我基本上待在安南河畔，偶爾會去海邊走走，先說點有趣的吧。

    “安南河畔的土地是最好的，羅嘉山脈根本就是礦山，它們靠得又近，那邊建立起了不少工業(yè)城鎮(zhèn)，幾支蠟燭、一間牢房和一條‘其克提’鞭子就可以叫人工作一整夜，奴隸們通?；畈贿^三十五歲。百分之一的人口占據(jù)了建設得最好的百分之八十的土地，基本上都是諾倫人和教會駐軍啦。奴隸們住在工廠和礦區(qū)，都是義務勞動和‘主動工作’的，倒是比漁船上的好過點。還有些人擠在一塊兒，跟誓約城的貧民窟挺像的啦，諾倫人好像就喜歡干這事。

    “說到這個，最近幾年，諾倫的中上層階級很流行各種俱樂部，這風氣也被那群遭到放逐的強盜帶去了紅月。我嘛，作為一個漂亮的女人，一個厲害的圣徒，當然很受歡迎，經(jīng)常去打牌喝酒。諾倫人還挺大膽的，給我演示巫術呢。”

    米哈伊爾做了個“請”的手勢，心里卻有點失望。

    “一個小小的偽裝法術。諾倫巫師用這種手段偽裝成紅月奴隸，在起義軍中挑撥離間?！卑材鹊靡獾卣f著，站起來去拿了瓶他的水彩顏料，灑了一點在凈手的清水中，又在水盆兩側擺上黃色和粉色的蠟燭，“其實對我們來說效果不怎么樣啦，糊弄一下凡人倒是不錯，諾倫人在當?shù)氐奈仔g上頭吃了虧，馬上招募巫師以牙還牙，我們當然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是一盒非常淡的綠色顏料，米哈伊爾用它給愛德華茲少爺?shù)难劬︿伾?，到最后會呈現(xiàn)出一種新鮮柳條切面的色澤。

    安娜對著水面念了一段頗為繞口的咒語，是古亞巴頓語的“給我遨游的自由，如怒風焚盡四方”，依次睜開一只眼、閉上另一只。幾分鐘后，她褐色的大眼睛變成了淺綠色，只有瞳孔中還有點金光。

    “我學會了?！?nbsp;米哈伊爾點點頭，彬彬有禮地舉了舉酒杯，“那么，在你眼中，馬修又是怎樣的人呢？”

    “哎呀，在背后議論弟兄可不是好行為！”

    “你已經(jīng)說了。”米哈伊爾指出，“我們之前說的一切都是議論大家的壞處，安娜。更何況，要是你真如你所說知道一切，你認為發(fā)生了這么多事之后，我還算得上是——圣殿的孩子嗎？”

    “難道不是嗎？”安娜眨眨眼睛，咯咯笑起來，“難道很多嗎？米哈伊爾！只是那么幾年，你以為我們活了幾百年，打了多少次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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