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從頭到尾就是個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圈套，孫秉德、陳章與杜若相識多年，恐怕也對他的字跡無比熟悉，彼此都能模仿出一模一樣的來，內(nèi)閣那個負(fù)責(zé)往司禮監(jiān)遞送奏本的內(nèi)臣，定然也已是他們的人，想來司禮監(jiān)里都已安排好了所謂的人證，再加上同門師弟親口指認(rèn)，就是要杜若百口莫辯，要皇帝查也查不出破綻，釘死了杜若的罪名。

    重開國子監(jiān)之事杜若確實曾經(jīng)提起過，但他清清楚楚說的是，此事不宜現(xiàn)在就做，國庫的錢跟不上，朝廷如今也沒有那個精力去安頓一大批學(xué)生住在新都，并非如陳章所言急著要上奏并著手cao辦此事，似乎是想拉攏后生，給自己鋪路。

    謝如琢知道此事已沒有查的必要，是杜若不小心著了套，他看向?qū)O秉德，問道：“元翁，杜若是你的得意門生，你看此事該如何決斷？”

    “杜若雖是臣的學(xué)生，但此事人證物證俱在，臣也親自細查過，找不到任何為杜若開脫的理由，如今亦是心寒無比，沒有想到杜若竟會因臣對重開國子監(jiān)之事不甚贊同，而膽大妄為地做出這等事來?！睂O秉德淡然道，“此事非同小可，請陛下秉公論處?！?/br>
    謝如琢替杜若嘆了口氣，此事最心寒的該是杜若才對，被自己老師和師弟一手拉入設(shè)好的圈套，要將自己置于死地。

    而孫秉德此舉，暗藏之意其實也是再一次向他這個皇帝發(fā)難，只要是孫秉德想掃清的障礙，沒有什么是下不了手的，皇帝可以拉攏人，但不能拉攏與他孫秉德對立的人，否則不惜親手一一剪除。

    現(xiàn)在能救杜若的也只有謝如琢自己，因而他收回目光，說道：“此事朕會親自派人再查，升調(diào)杜若為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之事暫緩?！鳖D了頓，他又道，“昔年朕落魄之時，杜若曾對朕施以援手，與朕有名義上的師生之誼，平日他教導(dǎo)太子也盡心盡力，朕悉數(shù)看在眼里，念及杜若昔日恩情，以及教導(dǎo)太子的功勞，朕不會處以重罪，諸卿可有異議？”

    皇帝不顧帝王顏面地搬出了昔年冷宮之事，直言要念舊情，看來是擺明了要保杜若，孫秉德對內(nèi)閣其余幾人搖搖頭，沒有讓他們再說此事。

    他們?nèi)粢酪枚湃粲谒赖?，反而過于明顯，此事不管怎么說，杜若是暫時入不了六部了，皇帝為了堵言官之口，息事寧人，很可能還會暫時將杜若調(diào)離京城，待風(fēng)波平了再想辦法把人塞回來。

    既然這事已達到了目的，其他的，就以后再說，他與這個學(xué)生，都還有的是時間慢慢爭鋒。

    凡官員被言官上奏彈劾后，無論何種理由，在朝中做出決斷前，都需得回家閉門思過，寫奏本呈上自辯，因而散朝后，謝如琢立刻讓人趕去師善閣留下杜若。

    杜若候在偏殿，見謝如琢還穿著上朝時的冕服，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走了進來，他跪下行禮后，謝如琢難得地在這張常年溫和含笑的臉上看到了壓抑的憤怒，一字一句重重說道：“那天早上臣確實在出門時遇到了陳章，答應(yīng)捎帶內(nèi)閣票擬完的奏本，臣沒有多想，也沒拆開看那些奏本究竟都寫了什么，一并交給了負(fù)責(zé)遞送奏本的內(nèi)臣。陳章所言沒有一個字是真的，臣根本就沒有寫過那份奏本，更不可能越過內(nèi)閣直接與司禮監(jiān)勾連。臣沒有想到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如今他們?nèi)俗C物證俱全，臣知道自己百口莫辯，但沒有做過的事臣絕不承認(rèn)，臣愿受刑部的拷訊，以證清白，請陛下明鑒?！?/br>
    “朕自然信任先生，也從未懷疑過先生。”謝如琢上前扶起杜若，“事發(fā)突然，朕也沒想到元翁和你那師弟竟是當(dāng)真要一口咬死你，朕只能暫緩你入六部之事?！?/br>
    杜若入朝至今，行事光明磊落，可謂人人有目共睹，一朝被人這般誣陷，竟還是自己老師和同門師弟一手設(shè)的局，他自己也不知現(xiàn)在該是什么心情，似乎連寒心二字也太過簡單，心中甚至有種荒唐的可笑感，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與老師和師弟走到這一步。

    “臣明白。”杜若頷首，“陛下不用為難，是要降職還是外調(diào)，臣都愿領(lǐng)受?！?/br>
    謝如琢卻擺擺手道：“眼下光景，雖說我們看似處于劣勢，注定要輸一局，但實則不然，這說不定能成為我們的契機，一舉反擊?！?/br>
    杜若訝異抬眼，凝眉道：“臣斗膽猜測陛下是想讓臣入六部后前去清查衛(wèi)所軍，而老師在此時驟然發(fā)難則是不愿臣前去，他心中有更合適的人選，比如陳章。在此事上，老師有想要的利益，不想聽?wèi){陛下的心意清查?！?/br>
    “先生所言極是，孫秉德打的正是這個主意。若由朕挑了人前去清查，以后整個衛(wèi)所軍便是朕的掌中之物，京城又有三大營，朕手上軍方的勢力過強，對文官的威脅太大?！敝x如琢邀杜若坐，“因而如果可以，孫秉德甚至是想和裴元愷談判的，清查一批人，到時候內(nèi)閣又會往衛(wèi)所軍插一批人，再與裴元愷說好這批人會與他行方便，互利互惠，往后衛(wèi)所軍中的勢力兩人都能占到好處。朕信他并非真不知衛(wèi)所軍之弊，清查時也會拔除一些蛀蟲，但終究還是會著眼利益二字，不會全然放手，與朕的期望大有不同。”

    杜若自然明白自己這位老師的打算，見謝如琢也對此理解得透徹，點點頭道：“陛下對老師知之甚深。老師對此次清查是志在必得，才會不惜做局將臣排除在外?！?/br>
    “既然我們看破了他的籌謀，怎可輕易就遂了他的意？”謝如琢笑意清淡，“沒有人規(guī)定清查衛(wèi)所的欽差必須是六部之人，朕偏要讓你去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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