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晌午，李氏買完胭脂回到國公府，便瞧見仇劍與幾個(gè)小廝在卸東西，地面一片濕漉漉。

    “這是買冰塊了？”李氏下了馬車便問。

    “是的，夫人?！背饎κ种袆?dòng)作不停，也顧不上與李氏多解釋，與小廝匆匆把冰塊往地窖里搬。

    白天日頭熱，再拖下去都要化成水了。其實(shí)他今日一早便出門采買，奈何這四月天賣冰的少，他尋了許久才尋到賣冰人。

    “這天氣買冰塊作甚？”李氏不解，再過半月，朝廷便會(huì)給國公府送冰。

    管家聞聲回答道：“夫人，世子昨夜燥熱難眠，三更半夜沐浴后方能入睡。如今買了冰，今夜便可放在他的寢間納涼?！?/br>
    “昨夜有這般熱嗎？”李氏擔(dān)憂，“世子身子是否抱恙，別是發(fā)熱而不自知，他在哪？我去瞧瞧?！?/br>
    “夫人，適才小的瞧世子精神氣挺好的?！惫芗业溃骸八雮€(gè)時(shí)辰前出門了，皇上召他進(jìn)宮?！?/br>
    李氏聽此不再言語，讓人準(zhǔn)備午膳。

    周旸去到頤和殿時(shí)，李公公正守在門外，看見他來便迎了上去，“周世子，您來了，請進(jìn)吧?！?/br>
    “謝李公公?！敝軙D頷首，才往里抬步，殿內(nèi)就傳出銀鈴般的笑聲。

    他的腳步一頓，腦海里浮現(xiàn)出昨日夢里，他故意挑弄她時(shí)，她忍不住發(fā)出的笑聲，跟此刻的毫無二致。

    “李公公，閱公主也在？”周旸問。

    “回周世子，是的。您莫擔(dān)心，陛下并無他意，只是故人歸來，請您過來敘舊罷了?！崩罟此裆行┕殴?，以為他不喜與沈閱見面，便暗示道。

    “……我并非此意思?！敝軙D解釋完，自己都覺得有些無力。

    他不是不想見沈閱，反倒很想，可他如今思緒很亂，特別是在夢里對(duì)她做了那樣的事，驀地有些不知如何面對(duì)她。

    沈閱被沈雋逗得正歡，聽到門口有動(dòng)靜，扭頭望過去。

    周旸進(jìn)殿后，一眼便看到她。四目相對(duì)，她的粲然笑意戛然而止，悠悠收回視線，不再看他。

    他的心被木棍重重一甩，又堵又疼。

    “周旸，你總算來了?！?/br>
    前方傳來一道爽朗的聲音，只見一個(gè)身著青蓮袍衫、儀表堂堂的男子坐在皇上的左側(cè)，周旸連忙上前行禮，“微臣參加陛下、寧王爺、閱公主?！?/br>
    “周愛卿過來坐?！被噬闲Φ?，“今日難得小皇叔回京，咱們暫時(shí)忘了君臣的之禮?！?/br>
    “謝皇上?！敝軙D依言在皇上對(duì)面落座，他的左邊便是沈閱。

    他才坐下，沈閱的身子稍稍往左側(cè)挪了挪。即便動(dòng)作輕微，但他還是察覺到了，心里的悶鈍又強(qiáng)了幾分。

    “周旸，聽陛下說，此回大敗大夷，皆是你與周國公的功勞?！鄙螂h抬手拍了拍周旸的肩膀。

    周旸：“陛下過譽(yù)了，此乃大康士兵的功勞。”

    “好了，今日不談朝堂之事?！被噬险f著，便吩咐李公公上午膳。

    “不談不談，微臣錯(cuò)了，自罰一杯?！鄙螂h執(zhí)起酒杯，一飲而盡，道：“陛下，既然不談公務(wù)，那談?wù)勊絼?wù)。咱閱兒今年都雙十了，您還未給她尋得一良婿，讓微臣這當(dāng)阿兄的如何能放心？”

    沈雋自先帝登基后便封了王，去了南方封地，鮮少進(jìn)宮。沈閱先前對(duì)周旸“非卿不嫁”之事，他尚不清楚，如今提及沈閱婚配之事，殿內(nèi)顯得有些詭異。

    “小皇叔，小姑姑的眼光過高，朕亦覺為難?！被噬虾滢o道。

    “閱兒，這可使不得……”寧王才出聲，便被沈閱打斷了，“皇兄，您不惑之年近在眼前，不也尚未冊封皇妃嗎？”

    “……”寧王一時(shí)啞口無言，半晌才道：“這男子與女子不同，既然你瞧不上京城的才俊，那與小皇兄去南方，保準(zhǔn)給你尋一個(gè)如意郎君?！?/br>
    “小皇兄此話當(dāng)真？那閱兒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鄙蜷喖僖庥稀?/br>
    “南方暑熱難受，殿下肯定受不了?！敝軙D突然道。

    沈閱扭頭，眨巴著雙眸，道：“不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嗎？南方然夏日酷熱，但冬季不冷，應(yīng)該適宜居住的?！?/br>
    “閱兒說得極是?！睂幫踹B忙附和，“咱南方好得很。”

    周旸不便再說，只是放在桌下的雙拳緊了緊。

    沈閱六歲以前，四人是形影不離的好友，今日共坐一堂，一邊飲酒一邊回憶童年往事，不覺便已夜幕低垂。

    “小皇叔，今日便寢在偏殿吧?！被噬系?。

    “謝陛下，但是難得進(jìn)京，微臣還是想去百花樓坐一坐?！鄙螂h一臉風(fēng)流道，“望陛下恩準(zhǔn)?！?/br>
    話已至此，皇上便不好再留。

    幾人出了頤和殿，沈雋對(duì)沈閱道：“閱兒，皇兄送你回心悅閣，順便散散酒氣。”說著，他對(duì)周旸道：“你回府路上小心些?！?/br>
    周旸：“……”

    出了頤和門，拐入高墻長廊，周遭一片寂靜，沈閱才小聲道：“小皇兄，我上月在城東的宅子小住了一些日子，收拾得還利索，你這幾日便住那吧?！?/br>
    “統(tǒng)共便是一張帳床罷了，寢哪皆一樣?！鄙螂h道：“我不去你那宅子了，免得落人生疑，惹殺身之禍?！?/br>
    沈閱聽懂他的意思，心里驀地一緊，忙問：“你這回進(jìn)京，是否安全？”

    “你莫憂心，如今我只是一個(gè)享樂王爺，沒有兵權(quán)，不至于對(duì)我趕盡殺絕。”沈雋寬慰道，“反倒是你，年歲不少，早日尋個(gè)良人成婚，好壞有個(gè)依仗，我遠(yuǎn)在南方亦能放心?！?/br>
    “小皇兄不說給我在南方尋個(gè)良婿嗎？”沈閱故意反問道。

    沈雋搖頭失笑，“倘若能帶你走，我還等到今日嗎？我看與其舍近求遠(yuǎn)，倒不如就挑身邊人，周旸挺好的，適才喝酒，他不停地偷看你，九成對(duì)你有意?！?/br>
    沈閱瞪大了眸子，道：“皇兄你肯定是喝醉了?！?/br>
    “我乃千杯不醉。”

    “喝醉的人皆說自己沒醉?！?/br>
    沈雋把沈閱送回心悅閣后，便離開了皇宮。

    時(shí)候不早，沈閱沐浴后便就寢，可一想到沈雋突然回京，就覺得心緒不寧。

    沈雋封王十四年以來，除卻新帝登基等大事，幾乎不會(huì)被召回京，如今只是每年一度的家宴，卻匆匆把他召回來，事前她亦聽不到半點(diǎn)風(fēng)聲，實(shí)屬詭異。

    太、祖在世時(shí)，最寵愛的皇子除了先帝便是沈雋。他從小睿智聰慧，本是好事，可有時(shí)鋒芒太露，便招人忌諱。

    他封王之時(shí)不過十三四歲，可為了自保，只能獨(dú)走遠(yuǎn)方。十余年來，在南方更是韜光養(yǎng)晦，活成一事無成的風(fēng)流王爺。

    沈閱知曉，沈雋豆蔻之年與一個(gè)年紀(jì)相仿的小姑娘兩情相悅，她爹是重臣，倘若兩人成婚，落在太后眼里便是結(jié)黨營私。他擔(dān)心害了小姑娘一家，在她及笄后也不敢提親。可女子的年華耗不得，她終于在雙十之年另擇良人了。

    沈閱睡不著，便想起身出去走走。碧桃近日替她辦事東奔西跑，她不愿叫醒她，就自己穿衣，輕聲踱步到院子里。

    今夜雖非月圓之夜，但月色明亮，霜白的月光灑滿庭院，別有一番愜意。

    沈閱沿著小路前行，一縷微風(fēng)拂起，把她輕捏手中的絲帕卷起?！吧成成场钡穆曇魸u止，她的手帕亦掛到了樹上。

    這手帕是與縹色寬袖齊腰襦裙相配的，后日家宴上便要派上用場，倘若等明日早晨再取，一晚上這般長，再刮幾陣風(fēng)，怕是尋不著了。

    沈閱看著這手帕不高，她小時(shí)候頑皮也沒少爬樹，便把裙擺綁了綁，然后抱著樹干往上爬。

    雖然多年不爬樹，但爬樹的功夫尚在，沈閱輕輕松松爬了上去，順利摘到了手帕。

    她把手帕塞入衣袖，正想沿著樹干慢慢往下，只是腳下突然一滑，她整個(gè)人失去重心，不可抑制地往后倒。

    沈閱沒想到自己如履薄冰地活到二十歲，沒因權(quán)斗而死，倒是因?yàn)榕罉渲旅?。可她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整個(gè)人便落入一個(gè)結(jié)實(shí)的懷抱。

    周旸被沈雋打發(fā)之后沒離開皇宮，等沈雋走后便翻墻進(jìn)了心悅閣，靜靜地侯在沈閱寢殿窗外。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可就是不愿離開。

    待了大約半個(gè)時(shí)辰，他準(zhǔn)備離開，卻見沈閱走出寢殿，他便悄悄跟了上去。

    幸好跟了，否則這一摔，誰來接？

    只是此情此景，怎么就跟昨夜的夢這么相似呢？

    他看著她驚魂未定、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由身子一熱。

    沈閱劫后余生，半晌回過神來，慌忙從周旸懷里出來，并退到他三尺之外，道：“周世子，為何深夜出現(xiàn)在本宮這里？”

    她本想質(zhì)問，可如今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語氣不好太差，只是有些冷。

    周旸略過她的話，一想到如果適才自己不在，她摔到地上便可堪設(shè)想。他心有余悸，開口時(shí)語氣不自覺帶著教訓(xùn)的味道，“殿下這么大個(gè)人了，不知爬樹很危險(xiǎn)？”

    “與你何干？”沈閱聽著，臉色沉了下去，轉(zhuǎn)身就往寢間走。

    周旸抬手就拉住她的手腕。

    長年舞刀弄槍的粗糲手掌，觸上凝脂般的玉肌，光滑細(xì)膩得讓他舍不得釋手。

    “周世子，男女授受不親，請自重?！鄙蜷営昧λ﹂_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夜本來因?yàn)樯螂h回宮之事睡不著，如今又被周旸一氣，沈閱更是輾轉(zhuǎn)難眠。不知到了多少更，她才入夢。

    “殿下、殿下，你醒醒?！鄙蜷喩碜颖挥昧u晃，她睜開眼，便看到碧桃神色焦灼地站在床邊。

    “發(fā)生何事了？”沈閱的心驀地一提。

    “殿下……”碧桃再度開口時(shí)，聲音帶著哭腔，“寧王爺他……他暴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世子：小蜜，我何時(shí)才能夢想成真？

    小蜜：大概很久很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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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周旸昨夜在沈閱那處討不到好臉色，夜里睡覺又把她拉進(jìn)夢里，狠狠欺負(fù)了一番。

    最終，氣xiele，人也醒了，只不過滿身黏膩，又得去洗澡。

    他以前曾嘲諷趙越終日沉浸在溫柔鄉(xiāng)里，如今自己何嘗不是呢？只不過一切皆是泡影，一醒便破。他也弄明白為何要這般對(duì)沈閱，皆因自己對(duì)她有了男女之情。

    如此后知后覺，他悔恨莫及，可一旦確定了，他便會(huì)牢牢抓住不放。

    一而再地半夜起來沐浴，仇劍沒娶媳婦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于是冒著被揍的危險(xiǎn)，大膽進(jìn)諫，“世子，您是否想姑娘了？小的并非夫人說客，只是您都二十四了，確實(shí)該娶媳婦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