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瞇了瞇眼睛：所以我喜歡玉靈珠這樣能夠讓我省心的法器。

    風(fēng)涅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路明遙說的省心，是指連捧都不需要他花力氣的意思。

    真是個嬌貴的小公子。

    嬌貴得只要失去靈力，便能讓他隨意拿捏，任他肆意妄為。

    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問題？

    風(fēng)涅沒有立刻回答。

    仙界的時間過得挺快。

    結(jié)契之時仿若昨日，可熬著忍著，不知覺間就要兩個月了。只需再忍耐十個月，他便能夠得到解脫，一切將回到正軌，他與路明遙再無瓜葛。

    然而第二個月所遭受的痛苦，比第一個月更甚。他不知未來十個月里，是否還能讓自己保持著同樣的清醒。

    比如剛才，身處仙宮的路明遙不需要他的保護(hù)，他大可直接離開。但是他又想留在能夠感知到路明遙氣息的范圍內(nèi)，唯有這樣心情方能平復(fù)些許。

    比如現(xiàn)在，看著人在他視線里，他就很想對他做些什么。

    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讓他消了郁氣。

    可是不行。

    風(fēng)涅凝了凝神，淡漠道：沒什么。

    就是想通過這個答案，幻想一下將你擊敗的可能性。

    夜里，路明遙辦完事后沒有馬上回自己的房間，而是拐了個彎又來到藏書閣。

    他繞過幾排書架，找到擺放著宗卷的地方。

    藏書閣里，能查到這方仙界所有宗門的過去。即湳幩墨塵提及的四海仙宗，記載在由獸皮紙制成的書里。

    他摸了摸老舊的封皮，不難從上面的折痕看出，近期有人碰過它們。

    而這陣子進(jìn)入過書閣的人，除他之外，就只有風(fēng)涅了。

    路明遙心不在焉地翻閱著，粗糙的紙頁邊緣擦得他指腹微微發(fā)癢。

    藏書閣里的書由仙宮意識編寫，它不會說謊。書里沒有說觀海宗是風(fēng)涅滅的門，但也沒有提到不是他。

    末尾只有寥寥一句話，總結(jié)了這項(xiàng)慘案，終結(jié)了他們的輝煌。

    不知是因?yàn)槭虑榇嬉桑€是恰巧就是仙宮它的編寫方式。

    收起書時，路明遙注意到剛才摩挲書頁邊緣的食指不小心被他弄得有些發(fā)紅。他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幾分恍然。

    平陵山上。

    今晚沒有月亮。

    翱翔許久的鳳鳥還未有停歇之意，白亮的羽毛上，沾了些許從傷口流下的血。

    有點(diǎn)痛，但他很清醒。

    琥珀色的鳳眸里一片平靜，這樣的碰撞對他而言好像已成平常。

    直到水流聲奏響的瑤池邊，出現(xiàn)了一道淡藍(lán)色的身影。

    他忽然無法判斷自己此刻是清醒還是處于夢魘之中。

    那人抬頭朝他望來，墨色的眼睛底下泛著的光芒，比幻境中見到的要溫和些許。雙眼微彎的弧度以及里面居高臨下般的淺笑，是再多虛幻都無法化生成的真實(shí)。

    風(fēng)涅突然有些生氣。

    路明遙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

    過來。明明隔得遙遠(yuǎn)，路明遙的聲音卻乘著風(fēng)清晰地傳到他耳里。

    白鳳鳥長嗥一聲，拒絕了他的要求。

    路明遙也不生氣，又重復(fù)一遍：風(fēng)涅，過來。

    語氣一如既往地有耐心。

    這回，白鳳鳥遵從了。

    只是又一次的，就像那天憤怒地發(fā)現(xiàn)還是無法離開仙宮的時候，狠狠地撞入這光風(fēng)霽月之人的懷里。

    不過這次，對方接住了他，并沒有直接被撲倒在地。

    路明遙抱著面前那只比他本人要大上好幾倍的鳳鳥，掌心碰觸到的羽毛，比他想象的更要柔軟順滑。

    他的手在鳳鳥的傷口上小心翼翼虛撫過。

    面對這樣的溫柔，風(fēng)涅有些心煩意燥：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找我。

    路明遙回道：我是來看笑話的。

    以風(fēng)涅的性子，他即使遇到什么難以忍受的坎兒也絕不會讓旁人知曉。白松鶴說過風(fēng)涅對自己也可以很狠，所以他如果覺得難受，就會通過另一種更難過的方式來緩解痛苦。

    路明遙并不是很同意這樣的作為，手指沾了沾他羽毛上的血后，輕笑：想來你自制力也不過如此。

    白鳳鳥小幅度地晃了晃身子，從他身上退開后變回了人形。

    他側(cè)對著路明遙，沒有讓他看見自己充斥著欲望的眼神：如果我自制力不夠，你覺得你現(xiàn)在還能好好站在我面前？

    路明遙看了眼風(fēng)涅，莫名讀懂了他的情緒。

    像是一只炸毛的小鳳凰，抱一抱它再好好順個毛，就能夠讓它高興。

    也不是不行。

    主要，他確實(shí)不排斥風(fēng)涅的靠近。只要不到最深的親密接觸他都能容忍，包括元神的碰觸。

    如此想著，路明遙上前勾住了他的手。

    沒有任何的不適，反而感到一種說不上的心安。

    側(cè)對他的人身體僵了僵，卻沒有把他的手甩開。

    第一次跟只鳳凰成了道侶，路明遙也不清楚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讓他感到滿足，便又接著問：想抱我嗎？

    穿著白金色華服的人耳朵憋得通紅，不知是羞還是惱，掙扎許久后還是無力作出誠實(shí)的回答：想。

    路明遙聞言，彎了彎眼睛：好。

    風(fēng)涅被他臉上的笑意晃得心神微動，別開頭不想再看他。

    要一只驕傲的鳳凰做到這種程度，大概已經(jīng)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所以路明遙不介意再多走幾步。

    熟悉的淡香在懷中散開，風(fēng)涅怔了怔，終究是伸手把人用力地又往懷里帶了帶。像是擅自離開他多日的重要之物，又回到他的身邊一樣滿足。

    他垂了垂眸，沉浸在路明遙身上傳來的清氣里。

    仙道如今是他所憎恨的，卻也曾是他最為喜歡的。

    你身上梧桐樹的味道，好香。懷里的人并不是很安分，腦袋蹭得他脖子有些發(fā)癢。

    風(fēng)涅皺了下眉：閉嘴，別亂動。

    你們男人得到之后就是這樣的態(tài)度？

    風(fēng)涅：

    好吧，嫌我吵那我走。路明遙撇著嘴，還委屈上了，虧我還好意犧牲我自己，你要知道宮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

    人還沒走成，又被風(fēng)涅拉了回去。

    手指不知何時將他的衣領(lǐng)往下勾了些許，溫?zé)岬闹父乖谒i骨處的印記上不輕不重地擦過，惹得印記一陣guntang。

    風(fēng)涅垂眸凝視他，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待著。

    沉沉嗓音里，語氣帶著罕見的強(qiáng)勢。

    *

    作者有話要說：

    ＿（：з」）＿救命，你們這是都開工開學(xué)了嗎！

    第二十三章 我喜歡，我喜歡的。

    換作一般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對路明遙說話，早就被他按頭跪地讓對方清楚誰才是上位者?？紤]到風(fēng)涅最近是獨(dú)守空房孤獨(dú)難耐的新婚棄夫，加上他本來也沒在把他當(dāng)成宮主尊敬，所以他決定不與他計較。

    風(fēng)涅抱住他后，就沒再對他做更多的事。連手也很安分，只緊緊攬在他后腰處，甚至生疏得僵硬。

    路明遙的頭枕在他硬實(shí)的肩膀上，見到遠(yuǎn)遠(yuǎn)的樹叢里探出兩顆松鼠頭，像是在好奇他們兩個人一動不動緊貼著做什么。

    他笑了笑，問：你以前沒抱過人嗎？

    風(fēng)涅沒有開口，算是默認(rèn)了。

    那正好，這一年里你可以借此機(jī)會好好練習(xí)，將來才不會在小姑娘面前丟臉。路明遙說著，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畫面，笑道，小公子也行。

    風(fēng)涅皺了皺眉：我不需要，一個人挺好。

    一個人很孤獨(dú)。路明遙看著遠(yuǎn)處正依偎在一起的松鼠，輕聲道，如果有機(jī)會，還是找個人陪著比較好。

    找一個，你真正喜歡的對象。

    抱了好一會兒，路明遙想著應(yīng)該把人安撫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放手，卻發(fā)現(xiàn)另一個人并沒有松開他的意思。

    他低笑道：怎么？還不夠嗎？

    風(fēng)涅斂了斂目。

    兩個月的煎熬并非短暫的擁抱能夠解決。

    對于解決風(fēng)涅問題的方式，路明遙想法很直接。既然短暫的相處不夠，那就處得再久一些就好。

    當(dāng)然，他也不可能真的和風(fēng)涅站在瑤池邊抱一整晚。

    所以他選擇直接把人帶回了自己的寢宮。

    殿外，有好多雙眼睛見到他把風(fēng)涅帶回了自己的房間。他并沒有在意，畢竟流言蜚語早在這之前就已經(jīng)形成，這樣的特例也只是為他們的話題再添一筆故事罷。

    我很累了，你自便。路明遙走進(jìn)房間，才發(fā)現(xiàn)跟著他過來的人還站在門口，遲遲沒有踏入。

    明明即將被闖入領(lǐng)地的是他，門外之人卻比他還要拘謹(jǐn)。

    路明遙瞇著眼睛，高傲道：你想在外面給我當(dāng)個守門的也不是不行。

    面子對風(fēng)涅而言還是比較重要，他最后還是淡著臉走了進(jìn)來。

    路明遙原本已經(jīng)做好要把部分床位讓給他的準(zhǔn)備，但他很自覺地在桌邊坐了下來，瞧這架勢還是打算坐一整個晚上。

    你我皆為男兒身，只要你不胡鬧，我不介意你與我睡一起。頓了頓，他又試探性問，難道，你喜歡的是男人？

    風(fēng)涅罕見地沒有對他這個疑問感到生氣，淡聲回了句：我喜歡，我喜歡的。

    意思很明確。

    無論男女或族群，只要讓他喜歡上了，都能夠接受。

    路明遙停下了整理床鋪的動作。

    原本在他被窩地下滾動的兔子忽然被中止了樂趣，疑惑地探出頭來，毛茸茸的腦袋正好撞進(jìn)他掌心里。

    他低著頭，手指在它頭上輕輕撓了撓。

    只是覺得，風(fēng)涅的想法其實(shí)挺清醒。身處在這混雜的世界，情感這種東西本就不該被局限。

    路明遙垂了垂眸，仔仔細(xì)細(xì)地將被褥的最后一點(diǎn)皺褶撫平。

    有的人，被限制了自由，心中所念卻如此逍遙開闊。

    而有的人，看似擁有無盡的自由，實(shí)則被銬上了沉重的枷鎖。

    那你隨意，要是坐得累了不想到我這里躺，邊上也有軟榻可用。路明遙稍作梳洗，把自己弄得干干凈凈之后，就上床休息了。

    只有這種時候，接地氣得不像個仙人。

    風(fēng)涅看著逐漸靜下的床簾，替他熄了房中的燭火。房內(nèi)頓時變得一片昏黑，風(fēng)涅微微斂目，呼吸不自覺舒緩下來。

    路明遙才來仙宮沒多久，可房間的每個角落都已經(jīng)沾滿他的氣息。

    只這樣待著，也能讓他感到平靜。

    不過，不知是不是因?yàn)榻袢辗坷锒嗔似渌说拇嬖冢访鬟b的潛意識終究有些不習(xí)慣，他睡得并不是很安穩(wěn)。

    風(fēng)涅與他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知到他睡夢中的不安。

    這份不安在寧靜的暗夜中扯動了他的情緒，叫他無法選擇忽視。

    風(fēng)涅走到床邊時，才發(fā)現(xiàn)路明遙的枕邊還趴著一只奶兔子。和他當(dāng)初在平陵山掐成碎紙屑的長得一模一樣，卻又不太一樣。

    比起那只傀儡般的死氣，這只雖然明顯也不是真正的活物，卻又詭異地帶著含有一絲生氣的靈性。

    風(fēng)涅盯著路明遙微微皺起的眉頭許久，最后亦不知是向誰妥協(xié)，握住了路明遙的手。

    淺橙色的暖光從他們交握著的掌心亮起，化作舒緩的靈息與路明遙身上的清氣交纏，替他撫平了所有不適。

    直到靈息術(shù)的光芒散去，床上的人不再深陷夢魘糾纏。

    交握的手，卻還未松開。

    宮主，您是不是又沒聽見我說什么了？

    早上起來的時候，風(fēng)涅已經(jīng)離開了。白松鶴當(dāng)時急哄哄地來到他寢宮外，結(jié)果沒能把人逮著。

    直到剛才，他都還在確認(rèn)他的狀況，深怕他們一個晚上什么該做不該做的都做了。

    路明遙揉了揉額頭回道：放心，沒做，什么都沒做。

    白松鶴心情復(fù)雜說：沒，我是想跟您匯報救回來的那位修士的情況。

    他的精神狀態(tài)至今未有好轉(zhuǎn)，連即墨塵勸說都無用，遲遲不肯服藥。他的身體非常糟糕，元丹損傷嚴(yán)重，藥仙殿那里說了，如此下去他仙體恐怕會支撐不住消亡。

    說完，白松鶴見他又沒回話，擔(dān)憂道：宮主，您這幾日沒休息好嗎？還是有什么心事？

    實(shí)際上路明遙昨晚休息得挺好，就是最近辦事有點(diǎn)難集中精神。

    沒什么?？赡苓@陣子要掛心的事太多了。

    白松鶴牙癢癢地瞪了眼在房外候著的白衣人：宮主，若是有人影響了您的作息，您得告訴我，我肯定要替您做主！

    路明遙哭笑不得：沒有人影響我。

    忙完后路明遙又特意繞到給那位修士空出的別院，看見幾位仙宮護(hù)法滿臉惆悵地站在房門外，其中一位仙子還渾身狼狽地從里面走出。

    即墨塵面色冷淡地站在人群間，望著房內(nèi)的雙眼里一片平靜，也看不出到底有沒有在擔(dān)心。

    宮主。見他過來，即墨塵朝他拱了拱手，勞您掛心了。

    既然他選擇放棄了他自己，也沒有保著他的必要。即墨塵說得很無情，宮主若是同意，我就立刻把院里的人撤了。

    顯然，他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更不會縱容人蹬鼻子胡鬧。

    路明遙思索著還未回話，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人突然出聲：讓我試試吧。

    風(fēng)涅沉聲道：鳳族擅長安神寧心之術(shù)，能使狂躁者靜心，舒緩失控的情緒。

    路明遙問：你有多少把握？

    風(fēng)涅看了他一眼，說：如果之后他還沒恢復(fù)正常，那只能說他是在裝神弄鬼。

    這種程度的自信。

    即墨塵難得沒有阻止。

    畢竟鳳族秘術(shù)，大家都有所耳聞。從前修行走火入魔或是患了失心瘋的修士，多數(shù)都會向鳳族求助，而他們也確實(shí)能將人治好。

    就是鳳族向來很傲，眼光還很挑，并非每個拎到他們面前的人都愿意出手相助。要他們答應(yīng)救人比渡劫還難，更莫要說主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