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人界骨瘴的摧殘下，那處早已毀于一旦。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下來，他想要的都沒有得到。

    莫青團日復(fù)一日守著冥府，不必在九天的壓迫下步步艱難，日子又過成了最初的樣子。

    所謂關(guān)乎蒼生天下的大事，并不時時刻刻在他心上，他沒有歷過劫，卻已知悉了此中的殘忍。

    在黃泉浮冰再次解凍的那日，硯辭被孵了出來。

    聽聞龍蛋開裂的消息時，莫青團正在河道邊散步，他匆匆趕去，到底還是晚了一步，硯辭已經(jīng)坐在一堆碎蛋殼里揉著額頭。

    他見昔日的老友行色匆匆地跑來，用蛋殼變了身衣裳，神色淡然。

    “你……”莫青團拿不準(zhǔn)硯辭的記憶如何，畢竟鳳凰涅槃往昔全無，龍是否會一樣？

    他猶豫了一會兒，問：“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硯辭看向他，道：“這個問得有點高深莫測了，好友?！?/br>
    龍君剛孵出來手腳還不大利索，此后莫青團便多了項照顧新生老龍的責(zé)任。

    當(dāng)日莫青團便扶著龍君去看烏須，在路上把這些年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給他講了，龍君聽罷久久未能言語。

    他坐在烏須昏迷的榻前，給他把被子掖了掖，莫青團忍了許久，還是問道：“玄微走前說他仍會是歲年，但歲年到底是不是烏須，恐怕天道也說不清?！?/br>
    “我知道是，就夠了?！背庌o道。

    “……如此便好?！蹦鄨F亦拉了把椅子坐在邊上，問硯辭道：“那玄微呢，你怎么看，他如今還在黃泉里泡著，不知猴年馬月能夠爬上來，爬上來了他也回不來。”

    “你們冥府講究的因果，不正是這個樣子么?！背庌o身死一遭，骨瘴也清除，如今神智恢復(fù)，道：“所要償還的一樁一樁來清算，疊加著時間便懲戒更兇，到頭來因果清明的那刻，便是緣分?jǐn)嘟^的那時?！?/br>
    莫青團點頭，冥府中的因果便是如此。

    硯辭醒來后便在冥府長住了，不時會去看望下還沒輪回的仙界老友小友們。

    其中便包括鳳凰姊弟，琦羽抱著爺爺哭得稀里嘩啦，硯辭好一通安撫，在聽聞琦羽與應(yīng)蕖的事后直呼自己老了。

    冥府也不是給所有仙者無限期住下去，至多百年，不去輪回也要強行去。

    目前琦羽和應(yīng)蕖打算就把這百年好好過掉，畢竟相較于旁人，他們能得此機會，已是不易。

    珠鳴有時會坐在黃泉河畔喝酒，伴一枝她拜托冥使從人間帶來的紅梅，長久沉默著。

    她問過蘇彌的轉(zhuǎn)世如今在何處，明知不會得到結(jié)果，卻依然想要知道她是否安好。

    冥使搖頭拒絕了她的請求，只是說讓過往隨風(fēng)而去吧。

    她決定去輪回的那日，碰上了始終不愿意放棄仙位的仙者，此仙稱從未害人，那場愛恨嗔癡的劫數(shù)里沒有無辜者，要大鬧冥府，被冥使們架住后，竟又自顧自哭了起來。

    或許只有能夠哭泣的人才可控訴這場因果的不公平，那些早已吞沒于輪回里的人，已再沒有機會發(fā)聲。

    琦羽與jiejie告別，珠鳴讓他不要掉眼淚，若是真的有緣分，來世或自會相見。

    如此收場，莫青團不敢說日后會如何，天道在上，他們盤算不了其高深莫測的規(guī)則。

    如此相安無事了八十余年，天雷重新開始劈響，九天成為塵寰上遙遠(yuǎn)的存在，冥府亦是話本里鬼怪的傳說。

    再后來，歲年醒了。

    玄微是在第七十年從黃泉里爬上來的，當(dāng)夜只有硯辭和莫青團見了他。

    這位昔日九天的仙尊將找到的半枚內(nèi)丹交給了他們，自此后再渺無蹤跡。

    莫青團說他去當(dāng)殘存骨瘴的鎮(zhèn)器去了，又或者以后會去成為古神般的存在。

    但誰知道呢，莫青團也不清楚。

    在性命的孰輕孰重的劫數(shù)里，玄微終于體會了其中所有的角色立場，不感受便不知悉，這似乎是一種別樣的殘酷。

    但他走前也沒有留下什么話，只是在床榻邊看了歲年良久。

    歲年醒來那日，冥府罕見地下了點雪，但也就只有一點兒，落在深淺不一的彼岸花上，有別樣的寧靜。

    很快雪珠皆融化消逝，歲年便在這樣一個好天氣里醒了過來。

    他對于自己為何能保留意識感到疑惑，甚至在看到硯辭的那一剎那，有想要往后躲，直到硯辭喊出那聲“崽崽”，歲年才怔怔著落下眼淚。

    他又能變成貓咪了，于是一大團毛絨往龍君懷里撞，哭得耳朵都發(fā)顫。

    但大哭一場后歲年倒是變得安靜，有時候也坐在黃泉邊看看河。

    早年看河還挺清靜，如今河邊幾乎成風(fēng)景名勝，那些不想轉(zhuǎn)世的仙者們沒事就來坐坐。

    好在黃泉足夠大，地方總是有，但視野好的也就那么些，搞得貓咪有些郁悶。

    于是變成非常大的一堆，其他仙君看到黑乎乎的一大團便會繞道走開。

    莫青團撥開石蒜來找他時，偶爾會撿到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冥君，便會有點恍惚。

    就像是當(dāng)年決定上九天一樣，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可很多東西，早全然不同。

    對于玄微，歲年很少提起他，因果算清，他什么話也沒留，讓歲年有些詫異。

    連莫青團都很匪夷所思，畢竟什么“你以后好好過啦”“不要忘記我啦”之類的話，很像是玄微能說的出來的，教人不知是該恨還是該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