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氏窩心地吐了一口氣，“情勢所迫，當時也是不得已，但凡有法子，我能那么做嗎？”

    喬氏忽然心緒特別煩亂，讓金鶴儀不要再說，她自己卻忍不住，“你說你為了那件事荒廢了青春，姑媽我呢？一輩子搭進來不說，五十多歲的人，竟眼睜睜看著別人給兒子下那種藥卻不加阻止……他平時喊打喊殺的，可讓自己的娘這么一坑，他竟是連喊冤的地方都沒有，我這心上啊，是一輩子都不會好了。”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金鶴儀道：“您也別難過，誰趕上那種時候都保不齊能做出最正確的反應，怪只怪那幫人太猖狂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br>
    屋子里靜了下來，屋角有一座落地鐘，鐘擺磕托磕托勤力地擺動著。

    半晌，金鶴儀已整理好情緒，說起正事：“姑媽。若是讓她進來，我們得早做打算，那丫頭實在太難弄！想必您也知道了，上個月又跑了，鬧得全城戒嚴，明面上說是在抓逆黨分子，其實那么大陣仗就是為了抓一個小姑娘。還好四爺?shù)拿^在那里放著，不然都不知道被傳成什么樣子?！?/br>
    喬氏也憂心，只是無可奈何，皺著眉頭無言以對。

    金鶴儀也無奈：“四爺現(xiàn)在是一絲兒都不愿對她用強，慣的姑奶奶似的，原是讓四爺把她拴住，如今看來，卻是反過來了?！?/br>
    喬氏臉色又白了幾分：“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喬氏幽幽的，道：“這個家里，叁少爺和四少爺瞧不上他們的父親，可我看他們兩個啊，恐怕偏偏隨了老爺?shù)哪且环N沒治的毛病?！?/br>
    金鶴儀聽得一頭霧水，她道：“毛病，姑父他有什么毛病？”

    喬氏苦笑搖頭，娓娓講起了陳年舊事。

    戎敬裁是個有故事的人，十六歲遵從包辦婚姻娶了長其叁歲的妻室，生育兩子，怎料人到中年發(fā)妻不幸去世。

    其后本是已另許婚約，殊料偶然遇到游商杜氏的獨生女兒杜明月，一見鐘情，立刻退了前面婚約，去杜氏門上求親。

    當時杜父尚且是經(jīng)濟有限的小生意人，女兒給戎敬裁做妻自是攀高無疑，怎料杜明月卻不從，原來，她與同鄉(xiāng)古少爺早已暗訂終生，誓不另嫁。

    當時戎敬裁的父親是據(jù)守一方的朝廷要員，為了娶杜明月，戎敬裁先是扶持杜父做大了生意，后又遣散家中妾室，甚至于請來媒妁證見立書起誓：永不納妾……這些行不通，后來是拿槍管子指著杜老先生才得以娶到杜明月。

    這番手段難免是粗放了些，但新婦過門后卻是千般愛護萬般體貼，兜出自家半數(shù)資產(chǎn)，去扶持當時還是小商小販的杜老先生，直直扶持到杜氏成為富甲一方的巨賈大商。故后來杜老先生雖然有侄兒過繼名下為子，卻在去世時立言將財產(chǎn)悉數(shù)留給外孫戎叁少爺。并且遺言說：沒有戎敬裁，斷不會有杜氏財富！

    只這一點足夠看出戎敬裁的愛屋及烏，而且在他倒臺后，寧可全家餓肚子，也不肯上門找老岳丈接濟，怕亡人在天上看到他落魄。

    許多戎家老仆憶起當年的杜明月，無不感嘆說：那是被戎敬裁當孩兒寵愛的，怎么使氣怎么胡鬧都是一味包容。

    戎老爺愛她過甚，以至于形成依賴，幾乎養(yǎng)成無她相伴無法入睡的習慣，行軍也帶著嬌妻。

    這種種寵愛自然是難得的，但誰知那杜明月卻是世間少有的烈性，一再逃跑被抓回，戎家自娶她過門，從來沒有解除過衛(wèi)兵把門的習慣，以至于直到如今也不能變，現(xiàn)如今戎老爺早已棄政從商，自家大樓門廳處卻依然用警衛(wèi)站崗。

    說起杜明月的烈性，那真是空前絕后，最后一次逃跑是在產(chǎn)后半月之內(nèi)，襁褓嬰兒嗷嗷待哺，她竟狠心發(fā)足而去。但是此女薄命，單身逃出京城后，卻遇上義軍兵變，流亡中不幸中了流彈身亡。

    戎敬裁趕到時，尸身已涼，堂堂七尺男兒，那時候竟一個跟頭栽倒地上昏死過去……

    杜明月的尸身是戎敬裁一路抱回北平城的，發(fā)送蓋棺前戎敬裁留下了愛妻的一縷頭發(fā)，夜夜置于枕下……

    杜明月死后，戎敬裁一個月沒有下床沒有講話。

    但到底心灰意冷，恨人生無常、怨女子無情，從此妻妾成群，生活放蕩不羈……

    金鶴儀聽完此番舊事，唏噓不已，想不到女子中竟有如此烈性難馴之人。

    她倒也想不到，其實杜明月比傳言中還要剛烈十倍，有一件內(nèi)幕連喬氏都不知道，原來，杜明月在進戎家門的前夜，將身子給了情郎古少爺，以至于新婚首夜戎敬裁沒有見紅，震怒之下，杜明月本是做好準備受打，不料一介武人戎敬裁竟只是氣得發(fā)抖，沒有斥她半句……

    此事雖然不曾流傳外界，但戎敬裁對杜明月的苦戀也已顯而易見，重情如此簡直到了傻的地步。喬氏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四少爺隨了她父親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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