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顧喬沐休，和法章師徒幾個一起上了一趟洛仙山。

    州府出了公告，不論當初跑到山里是當土匪的還是逃稅的逃租的，只要回鄉(xiāng)務農(nóng)，就既往不咎，一視同仁發(fā)救濟金、免稅三年。

    那些真正的山匪頭子混在良民里回鄉(xiāng)的，官府也睜只眼閉只眼，不說免你的罪，也不說秋后算賬，就這么吊著。那些人膽戰(zhàn)心驚，反而老老實實種田不敢造次，這次安置不僅沒有出岔子，反而比以前還更加有序。

    洛仙山也不是當初騎著馬不敢進的地方了。

    下過一場小雨，幾個人騎馬順著官道往山上走，在泥濘的山路上留下一串馬蹄印子。

    顧喬第一次到少成寺是暈著被人抬過去的，那時的他還不知道這個山間的小廟會成為怎樣的人間煉獄。

    上面派了專人調(diào)查火燒少成寺的案子，由于官兵那邊手續(xù)俱全，就是正常的火攻山匪據(jù)點，黃刺史反正已經(jīng)身死，所有的鍋都由他一個人背了。一州刺史急功近利，為了彰顯自己治理匪患之功，竟然將上百條無辜百姓的性命偽裝成政績，堂而皇之地報上了御前。

    顧喬幾次上書說明杜宇文和黃岐的所作所為，尖銳地指出他們二人絕對和少成寺上百人的死脫不開關系，但上頭對這件事始終不置可否，甚至沒有派人重審，案子就以黃正賢全家流放告結了。

    如今寺廟大門緊閉，紅墻剝落得斑駁，上面焦黑的印記還提醒著人們這里曾發(fā)生的慘案。

    “阿彌陀佛?！?/br>
    法章踩著厚厚的落葉行至廟門前，推開大門的時候眾人仿佛還能聽到烈火中凄慘的叫喊聲。

    小小的院子已經(jīng)長滿了雜草，枯萎的草根在黑色的土地上鋪了一層暗黃色。

    關過顧喬的佛殿還在那里，只是大門已經(jīng)燒得只剩一個門框了，斷指的佛像倒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那個通往小傻子禪房的暗道入口也被斷裂的房梁堵死了。

    后院的禪房都是木制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剩一堆廢墟。

    當時常風去了京城替顧喬送信，沒有看到少成寺燒成了什么樣子。這時看著這滿目瘡痍，平時不怎么念佛的大師兄也念了幾句 “阿彌陀佛”。

    常靈早就淚眼汪汪，和師父一起給上百人超度的情形估計她這輩子都記憶猶新了。

    法章前前后后看了一圈，隨后雙手合十向顧喬一揖道：“顧司馬?！?/br>
    他最近有正經(jīng)事的時候都這么叫顧喬，顧喬馬上明白他要說什么，“法章大師不必多說，我和魏長史已經(jīng)商量好了，先從州府庫銀里撥出五百萬兩銀子重建少成寺，還請大師受累負責主持重建之事。”

    “阿彌陀佛，重建少成寺是一件大功德，貧僧自當竭心盡力，以告慰葬身火海的無辜百姓的冤魂?！?/br>
    “今年賑濟糧荒，州府財政吃緊，一時撥不出更多銀子。等開春朝廷撥款到了，我再向魏長史多申請一些?！?/br>
    法章?lián)u搖頭，“阿彌陀佛，出家人無欲無求，重建寺院也是為了廉州百姓，如今百廢待興，一切應當以百姓為重。重建寺院可緩緩圖之，只要州府有意支持此事，貧僧帶著徒弟們化緣籌款也未嘗不可?！?/br>
    “放心吧！” 顧喬道，“兩個月前京里額外給了一筆銀子，指明是重建少成寺用的！當時事急從權，被我們挪了一大半拿去買糧了，如今糧價穩(wěn)定，這剩下的銀子好歹也該用到它的位置上了?！?/br>
    “京里專門給錢重建少成寺？” 常風聽了這話有些吃驚，少成寺不過是當?shù)氐囊粋€小廟，香火也不旺，糧荒的時候廟里三個和尚早就跑了。就算是牽扯到刺史案，專門給錢重建也有些太過隆重了。

    顧喬神神秘秘道：“據(jù)說這是三皇子殿下掏的錢，說是他視察廉州的時候曾借宿少成寺，覺得十分投緣。后來寺廟燒毀了，殿下十分痛心，把準備納妃的錢都拿出來了！”

    “多少錢？” 常風好奇納個皇子妃要花多少錢。

    顧喬抬手比了個三，“這個數(shù)?！?/br>
    “三百萬？”

    顧喬搖了搖頭。

    “三千萬？！這么大手筆？是要修得比大慈恩寺還氣派嗎？”

    顧喬笑而不語。

    常靈還在扳著指頭算，“三皇子殿下來廉州的時候？那不就是水患之后沒多久嗎？那個時候我們都住在寺里了啊，沒見過什么三皇子嘛！”

    法章對銀錢不感興趣，只是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三皇子與我佛有緣，我佛慈悲，定護他一生無虞?！?/br>
    第22章

    作者有話說：從來如此，便對么？——魯迅

    沒過多久，法章帶著徒弟們在寺里搭建了個臨時住處，搬到工地去住去了。

    小院子就剩下顧喬一人。

    曾經(jīng)熱鬧擁擠的院子又安靜下來，顧喬不會做飯，這段時間就天天都在府衙附近找各種美食。正巧司倉鄭尉文也是個單身狗，兩人臭味相投，每日里下了衙就大街小巷地逛食攤。鄭司倉在寧城已經(jīng)住了五年了，對這里犄角旮旯有什么美味都了如指掌。

    糧荒剛剛過去，寧城的集市開始熱鬧起來。賣山珍的、賣野味的、賣小吃的，在街邊一一排開。

    這個季節(jié)的冬筍最是鮮美，加鹽加水煮熟、烘得半干，蘸了本地人做的酸辣醬，好吃得根本停不下來。

    顧喬和鄭尉文已經(jīng)連著在這家店吃了三天了，點一份冬筍、一盤炸豆腐、一碟花生米，再溫一壺酒，就是一天最放松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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