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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堂仍然跪在地上,他直起上身大聲道:“隱瞞金礦儲量是歐陽遲恭的主意!顧之微上報工部的圖紙也是他改的??!” 歐陽遲恭冷笑,“李監(jiān)正,你莫不是來陛下面前講笑話的,空口白話就是我改的?!” 李德堂躬身對皇帝道:“當(dāng)年礦道坍塌也是歐陽遲恭的手筆,他花錢雇了一名場工在顧之微的徒弟吳永進(jìn)入礦道后將礦道炸毀,造成吳永死亡?!?/br> 吳永大哥…… 顧喬睜大眼睛,喉頭有一股腥甜翻涌,被他生生忍了下去。 他渾身冰涼,只有被項澤南握著的那只手保持了溫暖。 歐陽遲恭迅速地捕捉到危險的氣息,他轉(zhuǎn)頭用犀利的眼神看向何方知,何方知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切與他無關(guān)。 李德堂開口:“當(dāng)年那名場工還在廉州,隨時可以入京作證!” 歐陽遲恭臉上的血色瞬間退去,身體不受控制地戰(zhàn)栗,如墮冰窟。 這件事是他親自辦的,場工也是他找的。事情辦好之后,他給了場工一筆錢,而后立刻就派人殺了他。 事情唯一的漏洞就是他沒有親眼看到那場工之死,因為當(dāng)時何方知急尋他回京。 原來如此。 七年了,那場工隱姓埋名躲在廉州,是何方知給自己安排的后手。 歐陽遲恭定了定神,語調(diào)已經(jīng)沒有了之前的鎮(zhèn)定:“陛下,吳永遇難的時候微臣確實在廉州,不過,如今找了一個不知哪里來的場工就可以指認(rèn)臣,未免太草率了!臣一心為國,這么多年來忠心耿耿嘔心瀝血,還請陛下明鑒!” 皇帝沒有說話,御書房內(nèi)一時落針可聞。 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一直抵賴就可以了嗎?” 是顧喬在低聲說話。 歐陽遲恭皺眉,下意識問道:“什么?” “我說,” 顧喬憋了滿腔的怒火,向歐陽遲恭走了兩步:“一直抵賴是不是就沒事了?!老師?。 ?/br> 歐陽遲恭竟被他的氣勢逼得后退:“你這是什么意思?” 顧喬紅著眼睛,渾身的怒氣如有實質(zhì),給他披上了一層鎧甲,他步步緊逼,說一句走一步:“我說,你死不承認(rèn)是不是就沒事了,老師?你只要用你的三寸不爛之舌將黑的說成白的,你做過的事是不是就可以一筆勾銷了?!你教導(dǎo)我七年,我敬你、愛你,你又是如何利用我的信任的?老師!” 歐陽遲恭道:“我從未做過任何虧心事,你叫我如何承認(rèn)?” 顧喬點(diǎn)點(diǎn)頭,“好!” 他轉(zhuǎn)身面向眾位大臣,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高高舉在手中,“這是我的父親顧之微的遺書,我父親死之年我尚年幼,那時被巨大的悲痛擊倒,以至于漏掉了這個線索,認(rèn)賊作父整整七年!” 聽了顧喬的話,眾人都驚疑不定,不知是什么線索隱藏在這七年前的遺書之中。 顧喬道:“請諸位大臣看我手上的遺書,通篇下來,每一句話結(jié)束的時候都有半個字的空白作為斷句,這是長期治學(xué)授課養(yǎng)成的習(xí)慣。而我父親本人,并沒有這種習(xí)慣?!?/br> 他拿起父親的手稿,隨便翻開一頁寫滿字的地方,“請看!” 門下省侍中張之霖站得離他最近,伸手將他手上的遺書和顧之微手稿拿來對比,驚道:“果真如此!” 顧喬切齒道:“歐陽遲恭,我敬愛的老師,我父親的至交好友!雖然他已經(jīng)將我父親的字跡模仿得無懈可擊,但人深入骨髓的習(xí)慣是很難改變的,所以他在偽造遺書時,不可避免地留下了這個破綻?!?/br> 就在眾人吵吵鬧鬧交頭接耳的時候,皇帝終于說話了,他拿起御案上一本奏折遞給翟仁禮,對大臣們說道:“拿去看看吧,歐陽遲恭的奏折?!?/br> 翟仁禮雙手將奏折捧著,走下臺階給眾位大臣一一過目。 “確實如此。” “果真是這樣的!” “沒想到啊……” 還有關(guān)注的點(diǎn)完全跑偏的,“不愧是歐陽遲恭,字跡模仿得真的是毫無破綻!” “歐陽遲恭,” 皇帝道,“你還有什么話說?” 歐陽遲恭脫力地后退幾步,臉上肌rou不受控制地抖動,他雙目赤紅地看向何方知,“我……” 何方知搖搖頭,“歐陽,你當(dāng)著陛下和諸位大臣的面認(rèn)罪吧。求皇上開恩,念在你為官十?dāng)?shù)載的份上,免你家眷之罪?!?/br> 歐陽遲恭跟何方知十幾年的交情,他自然對何方知的手段最清楚不過,若是他供出何方知,何家上下不會留一個活口。他搖晃了一下,勉強(qiáng)才穩(wěn)住身形,看了一眼已經(jīng)淚流滿面的顧喬,低聲道:“對不起?!?/br> “你說什么?” “對不起!” 歐陽遲恭提高了聲音。 顧喬無聲的眼淚不斷地涌出眼眶,滴在御書房朱紅色的地毯上,暈染開一個個圓點(diǎn),他失去自控地哽咽著吼道:“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對你全心全意信任、從未疑心過你、對你言聽計從的下屬、你的至交好友,顧之微!” 歐陽遲恭瞪大的瞳孔里浮起一片霧氣,又很快消散。跟著一起消散的是他經(jīng)年累月養(yǎng)成的矜高倨傲,只短短的一瞬,一下子老了二十歲。 皇帝看夠了戲,揮揮手讓人把歐陽遲恭和李德堂帶了下去。 “眾位愛卿還有沒有什么要說的?” 御史大夫道:“陛下,這個案子牽連甚大,除了工部和少府監(jiān),還有遠(yuǎn)在廉州的礦場、每年派去核查賬目的戶部官員,以及廉州的一些地方官。牽涉到的官員恐怕不止上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