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小灼，你就陪妍妍先去酒店?！?/br>
    臣妍想也不想，接話道：“媽，我跟你……”

    “聽話！”

    不到一半，果然被人截斷。

    臣女士嚴(yán)肅地看著她，根本不容反駁：“這里的事情跟你無關(guān)，”頓了頓，語氣又重新變得柔和，“而且，mama也不需要你摻和?！?/br>
    “可是……”

    可是什么呢。

    她同臣女士在執(zhí)拗這方面幾乎一模一樣，因此也知道，對方做了決定的事情，絕不可能松口。

    縣城的中心酒店離這里不遠，外表被修建得分外浮夸。

    臣妍在房間里根本無心休息，趴在窗臺吹風(fēng)也無濟于事。

    從這里看出去，能借著高度居高臨下，一眼望見縣城公立小學(xué)的cao場。

    五一節(jié)假，稀稀疏疏有些人影，更多的是平整留白的橡膠跑道。

    近幾年由政府?？钔顿Y，設(shè)施翻新過一次，又和旁邊的公立幼兒園打通，早已不是記憶中破敗簡陋的模樣。

    她在這里讀到一年級，直到臣女士同家里鬧翻，徹底死心，領(lǐng)著她去省城闖蕩。

    母女倆早期很過了一段苦日子。

    臣妍并不記得太多有關(guān)那位外祖父的事情，但依稀記得，他離不開煙斗和白酒，喜歡使喚別人，觀念守舊，疼愛兒孫，不怎么瞧得上女兒，更對她這樣的外孫女毫無興趣。離開這里以后，算得上是斷絕關(guān)系。

    此時此刻，幾只麻雀撲騰著飛過視線，落在細長的電線上，變成墨點。

    一只、兩只、三只……

    數(shù)到第五只，她跳下椅子，抓起隨身包，拔掉房卡，鐵了心要闖過關(guān)口。

    可關(guān)還沒闖，門打開一道縫隙，對面的房門同時響起明顯的推門聲。

    “……”

    卓灼衣著打扮不變，手扶在把手，站在燈下，十分沉靜地瞧著她。

    像尊俊美卻威嚴(yán)十足的雕像。

    大眼瞪小眼，微妙的氣氛中，臣妍仗著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面對雕像保持著從容鎮(zhèn)定。

    “有點餓，我出去買點吃的?！彼f，并打聲呵欠，使自己顯得疲累。

    男生嗯一聲，不咸不淡：“正巧，一起吧。”

    臣妍：“……”

    卓灼卻沒猶豫，反而先她一步將身后的門關(guān)上，走了兩步，又回頭看過來。

    神色冷淡，沒什么耐心。

    “走不走?！彼麊柕梅炊駛€領(lǐng)導(dǎo)者。

    都這樣了，臣妍也懶得再裝下去，出門后，頭也不回，直奔來酒店時的那條小路。

    路的盡頭，香火鋪老板正悠閑地搬著板凳，拿著笤帚，灑掃起門前雜物，預(yù)備著關(guān)門。

    臣妍刻意留了一段距離，等在小樓旁的梧桐樹下。

    樹葉沙沙作響，她反反復(fù)復(fù)地確認著臣女士是否來了消息。卓灼在一旁站著，不知道看向哪里，同樣毫無動靜。

    等得焦灼時，周緣緣終于于千里之外，回她的q/q消息。

    周緣緣：什么情況？

    臣妍差點眼眶一熱，無聲地回她：有點難受

    周緣緣：明白了

    下一秒，消息變作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青春年少時，好朋友總是很多時候的依靠。

    臣妍說很多，又聽了很多，心下越發(fā)安定。

    抬頭時，才發(fā)現(xiàn)卓灼人影無聲無息地不見，應(yīng)當(dāng)是刻意騰出空間給她。臣妍怔過半秒，干脆不再壓低音量，傾瀉著自己的擔(dān)憂和思慮。

    夕陽西下，香火鋪被卷簾門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剩一點碎紙飄在空中。

    不知過了多久，臣女士從樓上下來，眼眶發(fā)紅，臉色蒼白，神情不能說好，腳步卻很穩(wěn)當(dāng)。

    臣妍眼疾手快，兩步追過去，扶住掌心。

    卓灼是在這個時候再次出現(xiàn)的。

    就像有千里眼，順風(fēng)耳，最需要他時，從天而降。手上拎著一個口袋，無聲無息地在另一側(cè)把人扶穩(wěn)，穩(wěn)重又可靠，唯獨呼吸有些紛亂，像是從什么地方趕過來。

    不過，這會兒，臣妍也沒心思問他。她一心掛在臣女士身上，眼神專注，只來得及問起長輩冷暖。

    等三人終于到酒店，飯點早已經(jīng)過了。

    臣女士緩過情緒，慢慢在靠窗的那張床躺下，耐心地同他們倆說沒事。

    “還有點收尾的手續(xù)，”她將這事兒說得工作一般客觀，補充道，“再呆一天就可以回家了。”

    臣妍這次還是忍不住，變作強硬的那一方。

    “不管，”她盯著對方的眼睛，盡力表達自己的決心，“明天我得跟著?！?/br>
    卓灼是唯一沒有說話的人。

    在這方空間里，他幾乎沒有動作和聲響，退出房門也作得無聲。

    待臣妍反應(yīng)過來，桌子上已經(jīng)擺好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買的白粥和小菜，另附兩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⒚爸鵁釟獾陌组_水。

    因為本身沒什么食欲，索性將菜品端至床前，看著母親吃下。

    等扶著臣女士終于徹底躺下休息了，方才長舒一口氣，回到桌子面前，托腮呆坐。

    思緒得以放松，外面的麻雀同樣散得一干二凈，只留給人空蕩蕩的、灰霧色天空。

    ……

    她沒有卓灼的聊天號，只得掏出手機，發(fā)去短信。

    “今天麻煩了，謝謝你。”

    給誰不言而喻。

    發(fā)完后，將頭埋在胳膊肘，可能是因為精神繃緊，有一點辨不清時間快慢，醒來時還以為已經(jīng)是幾個小時后，按亮屏幕，不過瞇了十分鐘。

    卻沒想到，卓灼的冷酷作風(fēng)，竟回的不是如常的“不必”，或是干脆高高在上一些，不作回復(fù)。

    屏幕亮光中，顯示著一條四個字的指示，相當(dāng)?shù)难院喴赓W。

    “出來一下?！?/br>
    這會兒的走廊里，安靜得只能聽見阿姨推動清潔車的聲響，呼吸聲都是稀罕物。

    臣妍匆忙洗了把臉，重新梳好頭發(fā)，探出腦袋。對面的門看起來敞開了許久，里側(cè)黑漆漆的，只有一盞桌前的臺燈發(fā)亮。

    卓灼從臺燈拉出的亮線中里出來，提起一個袋子，遞到臣妍面前。

    “給我？”

    臣妍嗓音有些沙啞，剛喝過一杯水。

    卓灼卻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道，“拿著?！?/br>
    他像是皺眉忍了一下，一雙丹鳳眼重新變得沉靜，敘述起一個平常的事實，“順便買的，暫時只能找到這個?！?/br>
    臣妍：“哦……”

    走得近了，她終于注意到他額間半濕的發(fā)——

    男性的體溫從來比女性高得多，室內(nèi)空調(diào)尚不足以按下這份熱度，只不過不知道，汗是從哪兒來的，由何來……

    明明才是五月份。

    臣妍眼睜睜地看見門關(guān)上。

    砰的一聲，不輕不重，但果斷非常，仿佛極難忍受走廊內(nèi)僅存的、清潔車碾壓地毯的輕微響動，一秒都難呆。

    怎么跟貓似的。

    還不等回房間打開袋子，梨渦已經(jīng)先于她泄露笑意。

    這是今天的第一個略顯輕松的笑。

    透過打開的袋口，甚至還琢磨起了，卓灼到底從哪里找到的這東西：幾只撒著白芝麻的蜂蜜蛋糕，過度的甜膩味撲鼻，夾雜著油香氣。比起那些陳列在保鮮柜中的復(fù)雜甜點，焦糖色的外表簡單純粹，輕松勾起食欲。

    人人追逐潮流和網(wǎng)紅產(chǎn)物的當(dāng)下，唯有這樣的老鎮(zhèn)，才能輕松找到這樣風(fēng)靡一時、實惠便宜的大眾甜點。

    這應(yīng)當(dāng)是第一次受到他的照顧。

    ……

    其實，有兄弟姐妹也不錯——

    灰霧色天空下，臣妍咬下一口，甜味化開，思路也發(fā)散。

    當(dāng)然，她的這位哥哥，太過別扭，不夠坦率。

    第26章 c26 馬卡龍。

    但他們早不是兄妹。

    臣妍在鬧鐘聲中蘇醒。

    上床后，自己竟不知不覺地聽了一夜的古典鋼琴，中途都未曾翻過身。手機變成紅色的電量預(yù)警，藍牙耳機只剩一只，提示她的粗心大意。

    中秋過后，外面下起了小雨。

    夏末的雨，淅淅瀝瀝，滋潤著被炙烤過的地面。上學(xué)時分，樓下的林蔭道有小孩子在笑鬧著尖叫，家長在后面追，腳步聲輕重交雜，聲浪般起伏。

    陰云使得炙熱的藍綠消退，早上八點，天是冷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