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灼輕輕地笑起來：“好吧?！?/br>
    他并不介意這番問話，“你容我想個辦法自證清白?！?/br>
    思考了一會兒，更不打算用“我說的是真的”“向你保證”等虛無縹緲的句子做起闡述說明。

    事實勝于雄辯。

    卓灼一向信奉這個道理，于是，干脆果斷發(fā)去一份手機里保存的簡歷，同時簡短地概括了一下自己這些年的經(jīng)歷，他們分開以后的大學，碩士，博士……措辭客觀的過分，不是在炫耀，而是真切地，交代了一些大體的情況。

    “有方向比沒有方向要難得多，”他十分具體地說，并不避諱，“本科的時候，我就看過蓉大的招聘要求，也沒有考慮過留在國外?！?/br>
    臣妍眨了眨眼，沒有從這番雷厲風行的理工男做法中領(lǐng)會到精神要義，“所以……”

    卓灼平靜地說：“人的精力有限，在達到既定的目的之前，要想從競爭中脫穎而出，就分不出更多的精力給其他方面?！?/br>
    天邊劃過一線飛機行云。

    “對我而言，”他的聲音很靜，“在恰當?shù)臅r機，遇見一個喜歡的人就夠了。”

    “向喜歡的人表達情緒，這是本能，”他叫她的名字，“妍妍?！?/br>
    臣妍沒有說話。

    出租車后座，秋風不斷灌進狹小的空間。

    司機師傅調(diào)頻到最新的交通廣播臺，主持人播報著城內(nèi)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件，平常得過分。

    她摸了摸臉頰，試圖忽略掉因近似被表白而動搖的心神，轉(zhuǎn)移話題道，“……今天我又看到那只肥貓了。它讓我想起，自己其實很早之前就在考慮要不要養(yǎng)一只寵物?！?/br>
    車在老地方停穩(wěn)，后座門打開，她穿過小區(qū)前的街道，朝著蔬果市場走去。

    嘈雜的環(huán)境中，聽到電話對面人的聲音。卓灼配合著她跳脫的思維，從容發(fā)問，“貓？狗？”

    養(yǎng)寵物是一輩子的事情，要有責任心，就不能一時興起。

    臣妍早前就考慮了很久，不過因為天降一場奇遇，多了一個人，才在這段時間擱置在后。

    “我喜歡狗啊……”

    臣妍挑了一盒草莓，腦子里又是那只懶洋洋的、肥美的橘貓，以及它毫不吝嗇地，向她袒露的肚皮，忍不住道，“……不，還是貓吧?！?/br>
    卓灼那邊卻沒有了聲響。

    細碎嘈雜的噪聲充斥起聽覺，她就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果然等到重新歸于安靜。

    “剛剛經(jīng)過教學樓，信號不太好。”

    卓灼解釋完，聲音停了停，“剛剛說到想養(yǎng)貓？”

    臣妍‘嗯哼’了一聲，端著草莓，進入到新鮮的水產(chǎn)區(qū)。

    低低的男聲穿過耳機，落進咕嚕咕嚕的水聲環(huán)境，反而成了最難以忽視的動靜。

    她一直知道卓灼的聲音合她的心意，偏低，但不是那種喑啞的沉，更像是……

    他低低地出聲，“喵?！?/br>
    小貓咪又出現(xiàn)了，悄無聲息。

    第44章 c44 玫瑰鮮花餅。

    如果要同一個異性建立特別的感情聯(lián)系，那么任何時候，都要小心他的花言巧語。

    早些時候，臣妍屬于典型的經(jīng)驗不夠，理論來湊的類型，湊得久了，觀點也自成體系。等后來稿件增多，情感交流類視頻做得越多，收到的私信評論故事越多，對這句話就越深有所感，刻骨銘心?？烧娴牡鹊竭~入實戰(zhàn)階段的這一天了，才發(fā)現(xiàn)這條在卓灼這兒沒有什么用——

    他多半是用做的，不是用說的，即便是說，也絕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花言巧語可以概括。

    臣妍愿意將其稱之為：非典型理工男的直覺套路。

    當天，自己先是被一句怎么也沒料到的“喵”，在偌大的蔬果市場內(nèi)弄得暈暈乎乎，晚上飯桌上，又被對方推來一把鑰匙攪得心里頭發(fā)軟。她抓起來看了又看，盯著鑰匙圈上明顯特意多出來的一只蛋糕掛件，手指捏了捏，攥進掌心，笑沒露出來，先高深莫測地嘆了口氣。

    “唉?！边@當然不是因為情緒低落。

    說是‘套路’也不太對，她想，如果真誠、負責與包容都能稱得上套路，那么，這世界上還有什么可值得信賴與承認的？

    臣妍是全職在家的工作，時間安排上要自由得多，這頓飯也是由她一個人完成。

    此刻，卓灼沒聽到這聲嘆氣，已經(jīng)自廚房端來主動洗好的草莓，放在茶幾上后，很從容地去收拾她做飯后廚房剩余的部分殘局和碗筷。

    這其實遠比臣妍在若干年前，做出的‘關(guān)于成年人的感情生活預計’要簡單得多：他們倆沒有特意進行口頭書面的生活條例約法三章，卻天然地有一種生活的默契。且這份默契，與高中還是兄妹關(guān)系的時候截然不同，在磨合間變得更加穩(wěn)固。

    茶幾上經(jīng)由清洗后的水果鮮活水靈。

    她挑出第一個草莓，并不急著吃，取下草莓蒂，跳下沙發(fā)，到廚房內(nèi)貼著他的后背，踮起腳，伸手放到他唇邊。結(jié)果，反而是眼睜睜地看著卓灼從善如流地低頭，自己被輕柔地握住手翻了個面，留下大半草莓尖尖。

    廚房的光昏黃地氤氳著。

    臣妍眨了眨眼，一時間感受發(fā)自內(nèi)心，很直白地道：“太可怕了?！?/br>
    珠玉在前，她最好暫時還是別養(yǎng)別的貓，避免心理落差。

    卓灼沒有抬頭，拉開櫥柜，下意識“嗯？”了一聲。

    “我說你啊，”臣妍沒來得及說完，感受到唇齒間的酸，忍不住微微蹙眉，小聲地抱怨，“怎么草莓尖也這么酸……”偏偏衣兜里的鑰匙隨著她的動作，晃蕩出細碎的聲響，使得她在酸味間又開心地笑起來，“我這邊的鑰匙還沒有多的，等明天配了再給你?！?/br>
    臣妍愿意在自己經(jīng)營的頻道賬號公布消息，自然早早就有心理準備。

    得知她脫單戀愛，一周下來，周遭和網(wǎng)絡(luò)上朋友們的反應大同小異，不是恭喜就是祝賀，唯有一個性格直率的博主朋友上來的重點和別人都不一樣，驚呼道：親愛的，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臣妍愣了愣，待領(lǐng)悟到對方的意思，琢磨了一下，方回復：我沒有發(fā)朋友圈啦。

    那頭一連發(fā)來好幾個表情，繼續(xù)驚呼：熱戀的魔力真不得了……那他不會覺得沒有安全感嗎？

    臣妍當時正為新接的推廣拍攝概念絞盡腦汁，被問的一怔，看著‘魔力’兩個字，頓感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但還是耐心地回復：還好吧，他也不怎么發(fā)朋友圈。

    對方哇哦一聲，終于只得作罷：好吧，你們倆看來都是低調(diào)的性格，蠻好的。

    這算作低調(diào)嗎？臣妍不知道。

    但她知道，除開做博主的必要，自己對于自己的私人信息十分看重，不然之前也不會因為一封sao擾信件，還專門打去電話，發(fā)去郵件，與前公司牽扯一番。當代人的生活多半離不開社交媒體，她如今的工作也以此為生，可如果要是真將它活成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臣妍同樣認為失去了生活的本味。

    難道兩條無足輕重的、隨時可以發(fā)的公開消息，就能讓彼此多一份安全感嗎？

    如果是，那么就不會出現(xiàn)那么多的因‘朋友圈對其可見’而發(fā)生的爭執(zhí)與矛盾，本質(zhì)是信任與真誠的問題。

    這聊天插曲令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一件事。

    十月末尾，正是徹底轉(zhuǎn)涼的時候。

    “我想，要不就這個周末，請緣緣吃一頓飯，”她說完，又補充道，“你也可以看看你那邊有沒有什么需要請的朋友?！?/br>
    卓灼敲擊著手上的鍵盤，略作思索后看向她，“晚飯可以，白天要去學校一趟?！?/br>
    他是見過周緣緣的，更知道她們倆之間的情誼，驟然提到這件事，比她考慮的還要更深一層。

    “在外面吃還是家里吃？”卓灼問。

    臣妍眨了眨眼，以她同周緣緣的關(guān)系倒是哪里都可以，家里親近，外面正式，于是她說，“等我問問當事人吧?！?/br>
    兩個人呆在一塊兒，不說話也安穩(wěn)。

    夏天的時候不覺得，秋夜凄清下來，卓灼這一室的簡約黑白灰風格便因氣候和環(huán)境顯得有些過分寒涼。

    當下，臣妍正敷上一張面膜，穿著長袖睡裙和針織衫，涂了護手霜的手指作張牙舞爪狀懸在半空，來來回回地觀察，試圖同他商量起添置些許物品的事。

    “當然，我保證，房屋的主基調(diào)風格還是不會變的。”

    卓灼寫了會兒代碼，自電腦桌前起來，正好看見她頂著一張濕漉漉的假面，還要豎起三根指頭，信誓旦旦，眼神明亮，“而且，肯定能跟你擺在玄關(guān)的那朵花配上。”

    臣妍觀察力一直不錯，進來的第一天就注意到卓灼在朋友圈發(fā)過照片的裝飾物。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同樣彎了彎眼睛，“可以?！?/br>
    不過，他的花哪里是那一朵呢。

    卓灼端著空掉的水杯，看著靠在門邊的，面露乖巧之色的人，想也不想，很自然地攬住她的腰，微微低頭，絲毫不嫌棄地，在她的唇上輕輕掠過。有如蜻蜓點水，半秒都不到，隨即抬頭，從容不迫地與她擦肩而過。

    窗外的風吹得正勁，刮得落葉紛飛，引來樓下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而室內(nèi)這不到的半秒，同樣令有的人感到震驚。

    臣妍眨了眨眼，“我靠！”

    始作俑者繞過她去了客廳，她也到底沒忍住一邊吐露這兩個字，一邊追去客廳，高舉起自己不好動彈的、油潤的爪子，高聲控訴道，“……不是吧大哥，我這樣你都能下得了手。”

    總歸，那句不太討人喜歡的‘熱戀的魔力’別的沒說對，這場面倒是可以驗證。

    感情深了什么都是趣味處。

    研究家庭軟裝一直是臣妍的興趣，得到了卓灼的允許，這件事情對她來說，當然是樂趣更勝過挑戰(zhàn)。

    可是，當一件事涉及到選擇題，就往往比想象得來的困難。

    在不斷的抉擇實踐過程中，挑選到一件合心意的裝飾物品，當然遠比先添置生活物品來的耗費時間。正兒八經(jīng)的擺設(shè)尚且沒有挑出一件，新買的瑜伽墊和護膚品先到了保安大叔的收發(fā)室，被他們一起搬至四樓的客廳。

    臣妍那臺放在家中，經(jīng)由臣女士批判、專業(yè)吃灰的switch也被她搬上了樓，就放在電視柜中，透明的玻璃內(nèi)，和屋主的ps5正好湊成一對。

    臣妍掛著耳機，一邊看電視上熱播的懸疑劇，一邊問，“在哪兒吃飯，你挑?！?/br>
    “最近太忙了，也沒什么胃口，就在你家隨便吃一頓。”

    周緣緣被通知到位，哪怕經(jīng)由工作折磨得嘆息，也知道這一份特殊的好意不能不領(lǐng)，頗認真地補充，“……哦，不對，現(xiàn)在該說，是你們倆那兒?！?/br>
    周緣緣有一種天然的，閱讀事情本質(zhì)的能力，聽到電話那頭的咳嗽聲，干脆說，“不如就吃火鍋好了，方便，剛好天氣也冷?！?/br>
    天氣的確冷了，穿一件衣服是不夠的。

    登門當天，她比預估的加班加的晚一些，更未料到降溫的突兀，不得不回家換上外套，順便跑一趟家附近的甜品店，買了一份玫瑰鮮花餅，當作祝福的寓意。等完成這一切，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周緣緣說不上緊張，她與臣妍相識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一起經(jīng)歷過不少，對卓灼這個人，除了少年時的一些殘存記憶，還停留在上一回醫(yī)院里的印象。

    沉穩(wěn)寡言，比高中時來的柔和許多，但終究還算是高冷少話的性格。高中那會兒壓所有人一頭的學霸，后來的附中傳說。

    她想得還挺有自己的思路，這樣的性格，倒正好與相對外向跳脫的臣妍互補，以前二人的淵源這會兒不過錦上添花。

    周緣緣行至三樓，敲響好友的家門。

    她呼出一口涼氣，大門打開，卻與意料之外的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沒反應過來。

    沒有走錯門是應該的，畢竟，自己的好友如今不是孤家寡人。預想中的高挑身形，儀態(tài)筆挺，氣質(zhì)冷峻，唯獨……

    “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