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抬手多說點，又怕多說多錯，于是點到為止。

    臣女士若有所思地坐下，掃了一眼一邊有人留下的禮品袋，花束護膚品等物件應(yīng)有盡有，說的卻是一番自己視角的點評，沉吟道：“小灼還是務(wù)實的性格，挺好。”

    臣妍眼皮子一跳，有一種熟悉的、令人回憶往昔的……

    “先不說別的，這點上，你也應(yīng)該學(xué)著人家，從細節(jié)入手，細節(jié)動人心，別老想著花大錢辦事。”

    好吧。

    臣妍一下淡定了，找到了自我定位。

    她坐下來，莫名生出看透世事的平和，不自覺無聲地歪曲起男朋友那番話的意思：的確是不用擔(dān)心，這不是有人襯托多年了？

    第58章 c58 還是牛奶糖。

    卓灼沒有寫日記的習(xí)慣。

    由于性格和職業(yè)，他更擅長的是做事之前的預(yù)習(xí)和事后的總結(jié)，養(yǎng)成了邏輯梳理的習(xí)慣，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只要在腦子里過一遍即可。

    可還是那句話，凡事總有意外，又有老話結(jié)論，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的人。

    他面對著屏幕，如往常忙了一會兒，還是調(diào)出文檔，稍坐一會兒，慢騰騰地敲出幾個字，“十二月三十一日，個人當日總結(jié)與反思……”

    會緊張是一件多正常的事情。

    尤其是面對一些大型的聚會、演講、考試等，基本上所有人都會因為腎上腺素而陷入心跳加速或者神經(jīng)興奮的狀態(tài)，無非控制的情況不同，有人能合理利用，有人則因不夠自信迷失其中。

    在過往的二十幾年中，卓灼一直屬于前者，今日才稍顯一點過度。

    旁邊的手機發(fā)出震動，他拿來一看，原來是王延拍來的跨年亮燈儀式現(xiàn)場。

    男男女女，年輕人和情侶居多，看起來分毫不受寒冷困擾，于風(fēng)中站得堅定而愉快。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不過還好到的早，后面這會兒都堵的人山人海了，頂多能看個熱鬧，我一人能站出倆位置，也是得虧人聰明?！?/br>
    青年人一邊自夸，還能記起自己這番說辭的由頭，在連綿起伏的人聲中扯著嗓子，“那什么，哦對，灼哥，今天咱哥倆都陪老婆過了，元旦假期內(nèi)總有時間出來聚聚吧！”

    他的理由還挺多，一面搬出樂隊的創(chuàng)作事宜，一面說什么如今同為有家室的男人，該聊點兒那群單身狗參與不了的話題，倒倒苦水。

    卓灼按開一旁書桌的臺燈，回復(fù)是四個大字，另有安排，問：你夫人不在？

    “她還沒到呢……醫(yī)生多忙?！庇悬c嘟嘟囔囔抱怨的意思。

    這邊，卓灼燈下沒有翻開書，而是慢慢地磋磨著拆掉快遞后桌面上留著的細繩。

    記憶中，臣女士一直脾氣溫和，觀念開明，做事有自己的原則。

    看出他獨立自我的性格，并不強求所謂的長輩后輩關(guān)系，那幾年與他也相處得更像是平等的朋友。但正因為此，此刻才需要考慮更多——畢竟，這與和陌生長輩相處完全是兩回事。在這個前提下，問有經(jīng)驗的朋友也等于無用功，網(wǎng)上的建議同樣失去參考價值。

    他的思路很明確：在長輩面前，表現(xiàn)的實際一些總是沒錯的。

    換位思考是最直接且有效的辦法，卓灼不可免俗地做了多番準備，另外還有暫時沒送出去的其它禮物，要說是面臨人生大考，應(yīng)該也沒有這么多種備案。

    “……還有什么安排啊大哥，嶄新的一年不都開始了么?！?/br>
    對面的人明顯有些失望，大概實在是已婚男的煩惱同那伙一根筋直男說不開，才會顯出這種少見的態(tài)勢。

    那番嘟囔的抱怨其實已經(jīng)能看出一點端倪。

    卓灼不為所動，依舊平穩(wěn)道：“家里的事。”

    不過，待一位擁有煩惱的朋友終究還是要多些真誠，他有條不紊地補充，“如果陪你上分，打打游戲應(yīng)該可以?！?/br>
    王延屬于十分典型的“人菜癮大”型游戲玩家，不怎么說臟話，嘴碎得過分，小小一件事能翻來覆去說個八百次。自己美其名曰業(yè)余發(fā)泄生活壓力，卻讓其余人自覺不愿再與他一起玩游戲，如今有人主動送上門，開心自然立刻沖淡了其它情緒。尤其，連麥也算是聊天了。

    “那還可以，不算重色輕友?！?/br>
    這頭有人心滿意足，另一頭就有人發(fā)來一個怒氣沖沖的表情。

    臣妍：……

    臣妍：表情/

    貓咪舉著木頭錘子狠狠敲擊著手機屏幕，發(fā)泄著心中的不滿。

    卓灼若有所悟，放下手中的回形針和細繩，直接敲過去一通語音電話，被立刻掛斷。

    臣妍：坐一起呢，別鬧。

    和誰坐一起不言而喻。

    分明是她先震怒，結(jié)果也是她先說的別鬧。

    卓灼隨手放了一首歌單里的歌做背景樂，從善如流說了個好，才打字發(fā)問：怎么了？

    怎么了？

    你的一番細膩cao作讓我回憶起青春期總被拿來當作襯托物的事情，難免為此憤憤——這話顯然是不能說出口的。

    好在，臣妍還另有一番結(jié)論。

    窗外的家家戶戶亮著燈，有小孩子舉著一兩根仙女棒跑過，身后追著高聲令喝的保安大叔。

    她趁著臣女士去洗手間的工夫，試圖板著臉打字：小灼同學(xué)，你果然是故意的！

    聯(lián)系方式那么多，唯獨他坦蕩的很：臣女士拿著手機號一對，不就能知道他的具體身份了？

    剛剛吃完飯到看電視的工夫，臣女士已經(jīng)將他們感情的來龍去脈審問得清清楚楚。

    臣妍略去許多戀愛細節(jié)，只抓準主要的時間脈絡(luò)，說的簡潔，但很坦白。

    臣女士聽完沒什么意見，先一步對卓灼的個人經(jīng)歷表示了滿意，并且絲毫不詫異，很從容地評價，“他一直很聰明，聰明人都很能讀書，挺好的。”

    臣妍無話可說，只能道：“您就沒有什么不滿意啊，或者……”

    臣女士還有點訝異：“是你自己選的人，戀愛談的好好的，又不是第二天就要辦婚宴了，我不表示支持，難道還想我無理取鬧？”

    她又是豁達瀟灑的態(tài)度：“你們的關(guān)系與我們的關(guān)系是兩回事。隔了這么多年還要拿來說事兒，那不顯得我是個老古板，只知道棒打鴛鴦?！?/br>
    她甚至還很有閑心，通透地為臣妍剖析了一下自己眼中曾經(jīng)的卓灼。

    “青春期話少，人比較執(zhí)拗自我一些，但是尊重長輩，做事穩(wěn)重，”臣女士以那次回老家舉例，同時舉一反三，“當然，隔了這么久，其他方面還是要面對面聊聊才知道，至少會做飯這一點很好，不用你cao太多心?！边@會兒是顯出了許多現(xiàn)實的考慮。

    話都說到這兒了，臣妍也不會傻愣愣的不知道安排。

    卓灼對這個并不驚訝，聞言直接從容地打字接話，說是餐廳已經(jīng)訂好了，發(fā)去地址，讓她看看是否合適，不合適還可以另外挑選。

    卓灼：表情/

    一只同系列的貓咪乖巧靜坐，笑瞇瞇地托腮看她。

    “……”

    臣妍心里一軟，想著想著，到底破功笑起來。

    她擅長自我勸慰，裹上厚厚的外套，人到陽臺，終于肯開金口，以語音回復(fù)：很合適，沒有再合適的了。

    “還好你這么多年都在努力學(xué)習(xí)工作，她對你印象還不錯，”也終于搖頭晃腦地通風(fēng)報信，于寒夜中呼著熱氣，聲音拖得長長的，“而且就算是故意的，除了原諒也沒辦法了，何況……”

    遠處有巨大的音樂聲響起，她扶著欄桿，把心攤開得明明白白，“我本來也想找個時機跟她把話說開?！?/br>
    是第一個一起度過的跨年夜。

    說是一起度過也不準確，畢竟樓上樓下，隔了些距離，好在看的是同一片風(fēng)景。

    主動提出見家長意味著什么，臣妍很清楚：意味著她對于未來有兩人份的期待。

    本來這樣一個話題，她在心里還是有些不太篤定的。

    戀愛在當下和遠看未來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再直率的人到這會兒，也難免會生出一點點的不確定，所以才會聊天的時候不經(jīng)意地提起一些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偏偏，他還是那樣的默契，干干脆脆用行動回應(yīng)她，像海似的，容下一切不確定，給予她安全感。

    這能怎么辦。

    這次，卓灼打來通話，她沒有掛斷，掛著耳機，嘆了口氣，抬頭問：“你在干什么？”

    一個人呆著，也太冷冷清清了。

    可惜臣女士不主動提，她也不能說出口：要真的落下一句胳膊肘往外拐，那對于之后那頓飯是萬萬沒有好處的。

    卓灼道：“寫總結(jié)，做做手工……”

    音樂聲驟然變大，轟鳴聲蓋過后半句，臣妍被鼓聲驚得一哆嗦，反應(yīng)過來，直接道：“怎么今天還工作啊，真該讓你們學(xué)校給個表彰。”

    她回過頭，眼神剛好對上沙發(fā)上的人。

    一扇玻璃推拉門并不能隔絕視線，臣女士略略咳嗽，朝她擺擺手，示意她繼續(xù)自己的，一邊指了指切好的蘋果，明顯是讓她打完電話進來吃。

    “外套拉鏈拉好?！?/br>
    臣妍通過口型和手勢，讀出圣上無聲的旨意。

    遠處有城市里的萬家燈火。

    臣妍點點頭，轉(zhuǎn)過身，心里頭泛著熱意，有為著蘋果的，也有為樓上的人，“我在陽臺。”

    禁放煙火很多年，跨年的氣氛就只能依靠燈光的作用，她坦坦蕩蕩地說著：“沒關(guān)系，明年應(yīng)該能一起跨年了，跟我在一塊兒，我是不會準許你工作的。”

    明年。

    聰明人怎么會聽不懂話外音。

    卓灼輕輕地嘆了口氣，有一點點無奈，帶著笑意，“你真是……”

    真是什么呢，也沒說明白。

    卓灼的話轉(zhuǎn)到一半，變成了：“在陽臺正好，等我一下?！?/br>
    他也不說正好是為的什么。

    臣妍‘哼哼’兩聲，為她跨年時刻先下手的一番陳詞告白得意，手上逗弄著君子蘭肥厚的葉子，這花跟了她許多年，每年都會開花，可惜今年的花期早就過了。

    “小妍同學(xué)，”他配合她剛才的稱呼，忽然平靜嚴肅地開口，“你往上看。”

    一個東西飄飄搖搖，從樓上降落。

    臣妍瞪大了眼睛，慶幸于還好早一步將手機扔在陽臺的椅子上，這會兒才能伸出手，接個正著。

    “……”

    一頂手工的小型降落傘。

    傘身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普通的塑料袋，用的細繩和回形針做連接，看著就知道是即興所作。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這些巧思，還是理工科的人都有這樣的奇思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