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說辭還是虛心求教，若有所悟的，“可以繼續(xù)多傳授一點。”

    臣妍說著：“不是一直在教……”分出去那么多支，偏偏他挑中這支淡淡的玫瑰，她不由自主地想，興許自己那份白天的憐愛又用錯了地方。

    結(jié)果是，潤唇膏什么時候落在了他的手心，她都只能憑著猜測。

    臣妍被迫低頭，唇角同樣沾染上潤澤的光，他還要平靜地、鄭重地重復著她的原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臣老師，你救救我?！?/br>
    薄唇和指腹全都成了他為她涂抹的工具——也不對，誰給誰涂抹，尚且根本說不明白了。

    卓灼的食指掠過她的唇瓣，好像理智又冷靜地埋怨起她，指導著她：“白天很聰明，現(xiàn)在怎么這么好騙?！?/br>
    臣妍臉變得和剛出浴的他一樣透著紅，還要強辯，“我是心軟……”

    她四肢發(fā)軟，潤唇膏最后也不知道丟到了何處，“我只對自己人心軟好吧！”

    玫瑰混雜著唇齒間的檸檬薄荷，說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聽到他的聲音很近又很遠，若隱若現(xiàn)，悠悠蕩蕩，“我知道?！?/br>
    卓灼的手指輕觸著懷中人的耳垂，沉靜愛憐得過分，“我都知道。”

    臣妍是天生護短的個性，說要陪著他，就是從細節(jié)處入手，不是空頭支票。

    是他的愛人，他的靈感源泉，他一直追逐向往的烏托邦，只有一天一天更沉浸的份，覺得可愛，所作所為全是出自肺腑。

    他想說謝謝，到嘴邊通通變了樣，落在了行動上。

    臣妍瞧著一側(cè)那只花瓶，其中，新?lián)Q進的玫瑰獨苗在視線內(nèi)變得模模糊糊，最終沉入炙熱的幻境，再也不受意識所控制，與人一同淋起夏日炙雨。

    唉……臣女士沒有說錯。

    她認命地贊同：優(yōu)秀的人，辦法總是多種多樣，不多學，就只有被影響的份。

    可那也沒什么。

    以后日子還長著呢，她想。只要還長，就總有翻身的時候。

    第62章 c62 等無數(shù)個潮熱夏日。

    日子越長，世事就越難料。

    好比，十幾歲的她并沒有想過自己真能吃上職業(yè)博主的這碗飯，臣妍在今年以前，同樣沒有想過還能有回到那間高層居所的一天。

    “但是要想日子長久，凡事都得有來有往，尤其是大事?！?/br>
    臣妍的個人生活道理依舊充分。

    她多年以來的感情交際稿件不是白寫，不過運用僅剩的一點數(shù)學知識，將這劃分為日后‘持證上崗’的必要不充分條件，得到對話另一方的沉穩(wěn)認可。

    上午十點半，她隨人在透亮的天光中推開大門。

    冬日難得這樣的無云碧空，光線穿過廳堂，將整座房子照得通透。

    入目依舊是臨江的高層，未改的三面落地推拉門。

    室內(nèi)的陳設變的多了許多鮮艷的色彩，沙發(fā)之類的大件家具都換做最新。

    不認識的保姆阿姨在廚房忙活張羅，回到這里，臣妍作為客人坐在客廳，并沒有如預想的一樣緊張。

    卓波除了頭發(fā)變作灰白，多了些皺紋，和記憶中的幾乎沒有特別大的變化，面色和善。

    唯獨，她做過大量功課，詢問了周邊所有能問的好友后，為產(chǎn)后孕婦和新生兒準備的禮物沒能派上用場。

    “小徐要求的去中心休養(yǎng)，總歸她母親今年正好過來團圓，一起去陪著，我之后工作忙起來，這樣比較讓人放心?！?/br>
    卓波談及這個，只用一句話帶過。

    臣妍直覺話里話外有些微妙，可這種家庭內(nèi)部微妙的波瀾，她知道當沒聽明白明顯是唯一的選項。

    卓灼任勞任怨地變作沉默的跑腿，從餐廳為他們倒來一杯茶，一杯果汁，氣氛平和非常。

    來時的路途中，她其實是有過擔心的，理由同樣充分。

    “卓叔叔會不會記恨我除夕把你拐走了？”臣妍側(cè)身，趁著紅燈問的直白。

    卓灼的生日還是那個全國人民最看重的大日子。

    就在一周多以前，時間太過特殊，當然也就沒有指望著能和他一起慶祝。

    白天的時候，隔壁阿姨自老家探完親過來串門子，送來一大塊新鮮豬腿rou，順便收獲臣妍如今已經(jīng)感情穩(wěn)定的消息，還是因為職業(yè)病嘆息著遺憾離去。

    臣女士愁著這意外多出來的食材不知道如何烹飪，嫌她在廚房礙手礙腳，扔給她一塊花生糖，一塊沙琪瑪，如趕一個未成年不知事的小孩，趕她出了廚房。

    晚飯過后，卓灼的電話是隨著一聲窗外的小孩沖天的尖叫聲響起。

    人在對面問的自然平穩(wěn)——什么吃了什么，在做什么，都是例行公事的日常問話，臣妍盯著電視上的聯(lián)歡晚會，習慣性地看著舞蹈演員們翻飛的漂亮衣裙，從不走心到走心，只花了幾秒。

    電話對面太過安靜，除了人聲，幾乎沒有任何響動。

    “……你不會在車里吧？”

    臣妍福至心靈，猶疑著轉(zhuǎn)移話題。

    對面稍做停頓，就這么一秒，使她直接想也不想，唰地起身到門口換上鞋，套上羽絨外套，朝樓下奔去。

    除夕夜往往是深冬最冷清的一夜。

    回鄉(xiāng)的車離開城市，將大街小巷全部變作空空蕩蕩的曠野，城市大部分鮮活的生命力都被抽離。商販店面只剩零星的幾處，她在臣女士的問話聲中頭也不回地奔向大門，投進誰的懷抱，為的不是寒冬取暖，而是心頭涌上的萬般情緒。

    “怎么這會兒過來了?！?/br>
    臣妍呼出熱氣，感覺不到手腳的冰涼。

    卓灼站的穩(wěn)穩(wěn)當當，剛剛遭受沖擊，依舊能留有余力支撐著她，面對面地捏著她的手指摩挲。

    他笑起來，對著她沒有隱藏，簡潔地概括：“家里人多，比較熱鬧，不適合做工作上的收尾?！?/br>
    “哦……”

    臣妍大抵明白了情況，抬起頭，看著他的臉，很誠實地笑著：“可是我沒想到你會過來，沒有生日蛋糕，要給的生日禮物也放我們那兒了，怎么辦？”

    壽星是怎么答的來著？

    哦對了，他考慮一直很周全妥帖，只說是心血來潮來見她一面，從善如流地將剛剛提及的工作具體到某篇論文，最終是被臣妍奪過手機，就地問過臣女士的意見后，火速被拽回了室內(nèi)，又在事后主動地認領拐走方的身份，才有了了結(jié)。

    “不會?！?/br>
    還是來時的路上，卓灼同樣適應了和她的交流方式，稍帶一點玩笑話地理性分析著：“你帶了禮物，沒有不笑臉相待的道理?！?/br>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身份上有了轉(zhuǎn)換變化，臣妍對著卓波，自然不會像十幾歲的時候沒那么多顧忌。

    準備的紅酒茶葉足夠正式，雙方都是懂社交禮儀的人，翻臉不認人的情況更不會存在。

    卓波問她的工作，問她的一些個人經(jīng)歷，又聊及一些不涉及他們兩人的過往趣事，很顯出成熟長輩的風趣幽默。

    臣妍答的坦誠，直到對方將一碟剛剛被放下的車厘子推往她的面前，問的很隨意似的：“對了小妍，你考慮過婚后在哪里生活的問題嗎？”

    剛剛放下車厘子的人在她身邊安然坐下，自然而然地接話：“等她決定好在哪個區(qū)生活方便，決定開始看房子再說?！?/br>
    卓灼的口吻還是那種不容質(zhì)疑的穩(wěn)重，直視著對面的人：“我們會商量好的。”

    臣妍側(cè)過頭，又看見他長長的睫毛，被陽光在臉頰照出一小方三角形的陰影，罩住那顆熟悉的小痣。她注視著這點陰影，直到坐上餐桌，嘗起阿姨精心燉了一上午的雞湯，腦子里還是他剛剛俊朗的側(cè)臉，車厘子的酸甜。

    兩個人在延續(xù)著的平靜氣氛中出了大門。

    到單元門口，臣妍終于徹底擺脫掉最后的緊張，笑著同他講起自己的煩惱，“怎么辦，我覺得我的禮物還是送的輕了……”

    “不是說今天，”她等到他注視的目光，笑著說，“是給你的生日禮物?！?/br>
    臣妍很少有自覺黔驢技窮的時候。

    但男朋友的生日，除去原本就認認真真挑選準備好的錢包，剩下的部分，竟然還是老三樣的照片記錄，全部出自她對于他的留存。就從隔著一條街的那張無中生有的搭訕理由開始。

    “別嫌我老套?！彼敃r是這么說的。

    不僅僅只有驚天動地才值得被留存，這一直是臣妍的生活哲學，反反復復地貫穿著她每一個視頻。

    每個人、每件事都有其存在和經(jīng)歷的意義，如果不抱著這樣的想法去生活，會相當容易被大眾的潮流裹挾：今日想著要洗心革面、邁向成功，明日就想著安穩(wěn)生活、徹底躺平；此刻預備做一個頂天立地、不需要家庭的人，日后又會羨慕他人有人陪伴，巴不得立刻進入一段感情。如此反反復復，終究只有日復一日茫然的前行。

    不過比起十幾歲，這回，她在照片背后更多添了一些東西，一些字句：

    在小區(qū)門口遇到你之前，我其實對于自己未來的另一半并沒有特別具象的想象……好吧，可能除了長得好看這一點。

    可能他會出現(xiàn)，也可能不會出現(xiàn)，更沒有想過自己的一見鐘情會發(fā)生在認識的人身上，畢竟，我在高中的時候總是與你爭吵，兩三句好話都沒有?？墒菚r至今日，寫下這些字的時候，我想的都是：他真的很好，要是能早點重逢就好了（ps：這不是好人卡）。

    卓灼，我們就一天一天，這樣慢慢走下去吧。

    ……

    就是這些字句，依舊讓此刻的她還覺得不足。

    她抬起手，果然得到默契伸出的掌心。溫暖又干燥。

    “我身邊的朋友們對婚姻都有自己的看法，他們每個人說的我都覺得有道理?！?/br>
    周緣緣只說戀愛，一夢說不值得信任，小王說沒什么不同。

    她笑起來：“可是那么多道理，都比不上剛剛你替我接話，擋掉棘手的問題?！?/br>
    比不上他同她的默契，背朝著她的揮手，舞臺上探尋的目光，深夜排練室的演奏，從天而降的奶糖……

    臣妍踩著小區(qū)路途中的橫線，小聲地問：“真是完蛋……找以前的哥哥當男友，是不是就是有這些好處？”

    卓灼沒忍住笑。

    他的笑和往日里一樣，很淺，十分內(nèi)斂，但是因為出自真意而賞心悅目。

    空蕩蕩的小徑，她要去抱他的胳膊，他就松出一定的空間，讓她整個人墜著也無妨。

    “可能吧……”

    卓灼這么說，又看著她的眼睛，忽然在最后一刻臨時反悔，斬釘截鐵：“你說的對。”

    此刻不要求一聲哥哥，都對不起這番你儂我儂，花前月下。

    臣妍聞言，立刻踩著高跟鞋，果斷松開了手，如履平地一般溜到車前躲著，又探出一個腦袋，踮著腳，高舉著雙手朝他蹦蹦跳跳，與今日成熟大方裝束全然不同的行事作風。

    她笑起來，雙眸彎彎，“快點啊卓老師，幫我想想今天買什么回去！”

    最近又有甲方的邀約，她將要重新進入到一段節(jié)食的旅程，就必須抓準這最后快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