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彭城這個(gè)地方薈萃了南北方之精華, 乃膏梁富貴之地，口岸人煙阜盛，雖比不得京中那般鱗次櫛比的商鋪酒樓, 一派盛世氣象，卻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

    若薇正帶著孩子們一起坐上馬車, 在去往老家的路上，珊姐兒的身體素來好，她并不擔(dān)心，只是沛哥兒這里，若薇剝了個(gè)橘子給他：“你放在鼻子下面, 好好聞聞。”

    “娘, 過兩天您能給我們做小桔燈嗎？就是上次在船上做的?！迸娓鐑耗弥僮悠ぃ旁诒亲酉?，又想起小桔燈了。

    若薇點(diǎn)頭：“當(dāng)然可以了，就是你們知道的, 等會兒回去之后娘肯定特別特別忙, 等娘忙完了，再給你做, 好不好？”

    珊姐兒立馬道：“娘親，您這次還要女兒做小幫手嗎？”

    若薇頷首：“還是需要我的珊姐兒，這次你和你大弟弟還是要幫娘照顧六兒，好不好？回家去后, 人多口雜, 你們吃進(jìn)去嘴里的, 還有有人要帶你們?nèi)ツ膬? 千萬別去。能不能答應(yīng)娘？”

    珊姐兒和沛哥兒都重重點(diǎn)頭，若薇這才放心, 又摸了摸兩人的頭。

    孩子們懂事聽話，這就是她最大的福報(bào)了。

    以前若薇雖然自詡出自長陽杜氏，可她們家里早就落魄成寒族，見到彭城劉家最有名的是各種高大的牌坊，穿梭其中，都能感覺到家族的興旺?？伤恢趺矗窒肫鹧劭此鸶邩?，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榻了，如今這樣風(fēng)光，誰能想到二十多年前靖海侯被貶謫，又有誰能想到日后劉家會如何呢？

    劉提舉和劉文氏夫妻也是跟著靖海侯府一起到的，劉文氏看著侯夫人袁氏坐的翠蓋馬車，忍不住羨慕，她年輕的時(shí)候看過戲，戲文上說誥命加身，冠蓋滿京華，大抵就是這般吧。

    原本按照長幼順序，劉宥夫妻應(yīng)該在若薇的馬車前面，但若薇現(xiàn)在是世子夫人，是繼承人之妻，當(dāng)然僅次于袁氏，而韓氏如今也不得不接受了。

    她不知道丈夫是不是還沒有放棄，可她是放棄了的，甚至覺得希望渺茫，如今所求的不過是自己該得的，旁的她什么都不奢求了。

    其實(shí)劉宥的身份也很尷尬，正如現(xiàn)在外面的族老，見到靖海侯和他，都不認(rèn)識他，還以為他是劉寂，一口一個(gè)世子。

    卻聽靖海侯道：“寂哥兒原本也要回鄉(xiāng)守孝，但是皇帝南巡，因此奪情于他。這位是原江南總督興化堂劉恪的兒子，正好和我們一路回來。”

    劉宥沒想到靖海侯居然會這么介紹自己，完全是把他作為親兒子都排除了，一路以來，他見靖海侯還時(shí)不時(shí)和他手談，以為他回心轉(zhuǎn)意，沒想到如此。

    族老們恍然大悟，又轉(zhuǎn)而奉承劉寂：“寂哥兒如今是圣上身邊的紅人，自古忠孝難以兩全，若能盡忠，也不算辜負(fù)皇恩了?！?/br>
    靖海侯道：“諸位莫夸黃口小兒，他不過有些造化，得了皇上的青眼，日后的路還很長呢。”他就是故意的，不能再覺得手心手背都是rou就一直都不表態(tài)，導(dǎo)致兒子們大了，都有各自的想法，最后甚至弄的差點(diǎn)家破人亡。

    可就是劉宥聽了不大舒服，他甚至用指甲把手心都掐爛了，才保持平靜。

    其實(shí)在靖海侯都保持這樣的時(shí)候，偏偏袁氏又覺得她們的確定下了世子，可劉宥也是她的兒子，以前是她們對不起他，總該給些體面，反正守孝幾個(gè)月他就再次起復(fù)了，也不必再一起，現(xiàn)在何必大肆對劉宥這般，反而讓他起了心思。

    袁氏就是這樣，似乎什么都知道，卻又不愿意真的去處置，總是想著有人替她去做，或者讓別人去做，但她本心又覺得人家做的太狠了。

    若薇也不清楚袁氏是如此想的，她現(xiàn)在正好來到劉家祖宅，這里已經(jīng)黑壓壓的站了一群人了。她掃了一眼，似乎都不認(rèn)識，又見袁氏和氣的對她們道：“時(shí)隔數(shù)年，又回來了，大家可還好？”

    “都好，真是夠巧的，四房的老太太也去了，過幾日下葬，正在擇地，沒想到你們也回來了。”有位身著紫袍的老婦人道。

    袁氏拿了帕子點(diǎn)了點(diǎn)眼睛：“真是沒想到四房的老太太居然也去了?！?/br>
    若薇不太明白四房老太太是誰，還是玲瓏在她耳邊道：“這位四老太太是原魏國公的夫人，至于魏國公，您也知道是誰的啊?！?/br>
    魏國公若薇當(dāng)然認(rèn)得，也是出自彭城劉氏，當(dāng)年在先帝被抓后，扶持新帝上位，可謂是居功至偉，只是后來先帝回來，這位魏國公性情耿直，先帝也忌憚他功高震主，因此貶黜而死，死后追贈為魏國公。

    而四老太太便是魏國公的遺孀，顯赫一時(shí)的四房因?yàn)槲簢乃廊?，門庭不復(fù)以往。

    當(dāng)年二房的劉寂之父劉晟也是受了牽連，被貶謫，但他還年輕，又因?yàn)樗\(yùn)氣好，和現(xiàn)在的皇帝感情好，重新回到中樞，還恢復(fù)了爵位，又是丹書鐵券之勛貴。

    二房雖然現(xiàn)在比四房強(qiáng)，但四房的影響力以及非常大，甚至魏國公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沒什么恩怨吧？”若薇小聲問著玲瓏。

    玲瓏面露為難，若薇一看就知道兩房關(guān)系就不是特別好了，她對劉家的了解只在于京中的成國公府，成國公原本為庶出，靖海侯是嫡庶，后來靖海侯倒霉了，族長之位到了成國公手里，這也是成侯能夠篡寫族譜的原因。

    后來成侯死了，靖海侯順利成章把族長之位拿了回來，這次回家不知道有沒有重新確立地位的原因。

    若薇還來不及認(rèn)得眾人，就聽袁氏介紹若薇：“這是寂哥兒媳婦，我如今上了年紀(jì)，不怎么管事了。這次老太太的事情都由她來cao持，只是她太年輕了，又沒經(jīng)過事兒，若是有什么紕漏，你們千萬要擔(dān)待?！?/br>
    “世子夫人年紀(jì)輕輕，看起來就精明能干，年輕人辦事也利索。您如今享清福就好了，何必勞動。”有人賣乖。

    若薇趕緊謙虛道：“我還有許多不足的地方，到時(shí)候還要大家多提點(diǎn)?！?/br>
    接著，袁氏又對三房的三太太道：“三嫂，一路而來，我見你們家珞姐兒懂事極了，就讓她陪著我呢，看到你這個(gè)正主了，正好，把人給你?！?/br>
    劉珞站在袁氏身邊，上前給三太太請安，祖孫二人感情一直都很好，如今久別重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若薇見袁氏面露疲憊之色，但她沒叫散，自己也只好陪著。

    這種家長里短，實(shí)際上是很累的，大家都不認(rèn)識，還得每個(gè)人都說上幾句。

    等她們自個(gè)兒說要走了，袁氏才對若薇道：“這老宅的院子因?yàn)槲覀兓貋淼拇颐?，有些要修繕的地方，還得找工匠過來?！?/br>
    “好，只是我也初來乍到，好些事情不了解?！比艮毙Φ?。

    袁氏苦笑：“其實(shí)我對老家的人并不熟悉，這么多年也只回來過一次，還是那年我們家拿到了爵位，回到家鄉(xiāng)祭祖，好些人我也不清楚?！?/br>
    “太太，我也不甚了解這邊喪事的習(xí)俗，今日先安頓下來后，我去拜訪諸位族中長輩，也順便取取經(jīng)。”若薇也想去問問，每一個(gè)地方的風(fēng)土人情都不同。

    袁氏點(diǎn)頭：“好?！?/br>
    多做事情就容易多招埋怨，這個(gè)道理若薇很清楚，可是不做呢，不做事情難道就不會遭埋怨嗎？有時(shí)候吃力還不一定討好，什么人到最后都靠不住，還得自己去摸索。

    祖屋常年沒有住人，若薇從袁氏這里出去，又把老家的管事喊進(jìn)來問家中的院子，那人口音甚重，他說的話，若薇聽的不是特別清楚。

    好了，現(xiàn)在連頭一件事情，分院子都要耽擱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找到自己這里，若薇還想問問袁氏，但聽說袁氏頭暈。

    韓氏在一旁看著若薇道，狀若好心道：“弟妹，滿滿來，別著急。先把孩子們安排好，我們大人倒是無所謂?！?/br>
    若薇笑道：“大嫂放心，我會快些的。”她很快對添香耳語幾句，添香不可置信，直接去問靖海侯，這兒媳婦和公公素來都要避嫌的，關(guān)鍵是袁氏也的確對老家也不是很熟悉，若薇也是實(shí)在沒辦法了。

    再有，她真的絕對靖海侯比袁氏好溝通。

    就比如上次那件事情，靖海侯直接敲打劉提舉，那劉提舉保證了，才放他走，如此，大面上劉提舉不敢再對劉珞不好，而袁氏這種所謂大包大攬式替人家許婚，這種承諾其實(shí)看似完美，其實(shí)風(fēng)險(xiǎn)很大。

    她們自家的事情都多如牛毛，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空擋找一門親事，再者，怎么樣才是好親事？袁氏分明自己都對彭城不太熟悉，卻大包大攬這個(gè)。

    果然，添香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回來了，若薇聞言，笑著對韓氏道：“大嫂，讓老家的仆從帶你們?nèi)ノ鬟叺脑鹤幼∠?。那里一共有十二間屋子，應(yīng)該是能夠住的下的?！?/br>
    若薇她們則是住在東跨院，她一路走來，見房子的確不如京城華美，雖然軒敞，但是久無人住，還有些霉味。

    “先驅(qū)蟲燒艾，再熏香，否則孩子們被蛇蟲鼠蟻咬了就不好了。大家快些忙完了，也好去休息?！?/br>
    這一天都跟打亂仗似的，若薇撐著疲倦還得把孩子們都暗自好，尤其是紗窗有洞的得重新糊上，有陰暗潮濕的地方要用艾草薰薰。

    晚上她是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劉珞卻和祖母說起了她的事情：“孫女兒幸虧被靖海侯府的人救了，這些日子都在侯夫人膝下陪著，世子夫人也同我說，到時(shí)候給孫女兒挑一門不錯(cuò)的親事?！?/br>
    三太太雙手和十，舒了一口氣：“還是好人多啊。”

    “是啊，她們都對我很好?！眲㈢笥X得前途有了指望，當(dāng)然也開心。

    三太太則道：“我見侯夫人也沒提這件事情，這種事情對人家指不定就是抬抬手指頭，你若說出來，反而讓你爹不好做人，到時(shí)候?qū)δ愀缓昧恕！?/br>
    劉珞有些遲疑，畢竟知恩圖報(bào)，但她還小，這種事情還是三太太去做。但三太太沒見袁氏多說什么，心道自己兒子都是官員，這種事情也許人家想藏著掖著，她也不好多說，還是等過幾日熟悉了再說。

    這件事情唯一可惜的就是添香了，當(dāng)初救人的是自家世子夫人，多好的機(jī)會啊，施恩于族中，提升自己的威望，可惜太太輕描淡寫的處理了，好像還生怕自家世子夫人說出去。

    要不然，今日當(dāng)著那么多夫人的面，總得提一嘴。

    施恩莫忘報(bào)不錯(cuò)，可是救命之恩都不許提，后面還要人家替她找婆家，甚至添妝，難道自家真的是開善堂的不成？

    說她們沒有那么大格局也好，是市井小民也好，可是格局大也得分什么事情吧。

    想著想著添香睡著了。

    另外一邊，袁氏卻睡不著，年紀(jì)大的人總是覺淺，他們下午又多休息了一會兒，袁氏頭疼的很：“我的老毛病犯了，頭疼的很。”

    靖海侯道：“你呀，放寬心，我替你按按太陽xue?！?/br>
    “寂哥兒媳婦辦事兒倒是快，這么快把院子就分好了，我還擔(dān)心她不適應(yīng)呢?！痹闲Φ?。

    靖海侯搖頭：“是她遣人去問了我，說你頭疼，她不清楚家中格局，就怕分錯(cuò)了地方，我才同她說了?！?/br>
    袁氏笑著看他：“原來是抱你這座真佛去了。”

    靖海侯原本想夸若薇聰明，但適時(shí)的就沒有做聲，公公和兒媳婦原本也是要避諱的，更不能讓別人說什么閑話。尤其是現(xiàn)在兒子還沒回來，更不好說什么。

    袁氏見他的手停下來，連忙道：“怎么了？”

    靖海侯則道：“沒什么？要不這樣吧，這種cao辦喪事不如你來辦，上次爹的葬禮就是你辦的，她到底還年輕。”

    “算了吧，都已經(jīng)把管家權(quán)交給她了，我再拿過來，那叫什么樣子?！痹喜煌狻?/br>
    靖海侯嘆道：“也好，寂哥兒媳婦一貫辦事也算是能干?！?/br>
    ……

    獨(dú)木難支的感覺若薇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以前她有什么很為難的事情，和劉寂說了之后，劉寂會幫她在外行走，幫他溝通公婆，現(xiàn)在全部都是由她獨(dú)自對待。

    早上起來，若薇腰酸背痛的，昨天半夜醒了，她實(shí)在是想逼著自己睡覺，可怎么也睡不著，這樣最痛苦了。

    半夏端了蜂蜜水來：“奶奶，吃點(diǎn)蜜水。這邊的廚房的人手不齊，還好咱們帶了廚子過來，早上管事就先去采買了?！?/br>
    “嗯，那我快些起來，今兒事情估計(jì)很多?！比艮背粤嗣鬯帜脽崤磷臃罅搜劬?。

    她梳洗好了出來，整個(gè)老宅開始運(yùn)轉(zhuǎn)起來了，廚房采買報(bào)賬還有各處發(fā)放月例都開始了，也真巧，來這里的次日就要發(fā)月銀了。

    添香不禁問道：“奶奶，咱們現(xiàn)在要給大房發(fā)嗎？”

    “先不發(fā)，我聽說侯爺昨日說大爺是前江南總督的兒子，也就和我們并非一家，她們的飯菜照常供應(yīng)，這個(gè)不能短，但是月例和四季衣裳還有茶房這些就再說?！比艮钡馈?/br>
    不是一家人，也就根本不存在分家的問題，當(dāng)然，若薇也要再去和袁氏說這件事情。

    所以，上午把事情辦完了，若薇先去袁氏那里伺候她用完，見她用完，才把這事兒說了：“現(xiàn)下有一件事情還要請您的示下？大哥和大嫂現(xiàn)在他們回來了，吃穿用度是不是還和以往一樣？”

    袁氏看了若薇一眼，覺得這個(gè)問題問的就很奇怪：“這是什么話，當(dāng)然應(yīng)該的啊?！?/br>
    “是，到底都是一家人，不該說兩家話。您這么說，我就明白了。那吃穿用度，月例月銀還是和以往一樣?！比艮秉c(diǎn)頭。

    以前若薇也是只會意不言傳，現(xiàn)在她也必須要說的清楚一些。

    袁氏大抵懂了她的意思，她覺得劉宥已經(jīng)不是這家里的了，所以問這樣小家子氣的話來，不過是吃幾口飯，這也值得一說。

    見袁氏這樣，若薇大抵了解她這個(gè)人的為人了，所以又猶豫道：“太太，這cao持喪禮要不還是您來吧，我跟在您身邊多學(xué)學(xué)?！?/br>
    對袁氏這種人，你太過積極辦事未必是好事，在京城還好點(diǎn)，因?yàn)橛袆⒓趴梢詤f(xié)助，她和劉寂共事，兩個(gè)執(zhí)行力都強(qiáng)，目標(biāo)一致，如今靖海侯在外，若薇直接和袁氏一起共事，實(shí)在是太難了。

    袁氏見若薇這般，就搖頭：“你也知道我的身子不太好，也上了年紀(jì)，還是你來辦吧?！?/br>
    “太太，不瞞您說，我也是沒辦法，六兒年歲小，昨天晚上一夜都沒睡好。我昨兒帶著他睡，半夜我都沒睡好，今日也是勉強(qiáng)起來視事?！比艮币彩敲媛冻钊荨?/br>
    可袁氏還是道：“你若放心，把小六兒送到我這里來，我頭疾發(fā)了，也是不舒服。自古能者多勞，再者，你是家中冢婦，應(yīng)該是你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