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可以通過他們所有人。

    死寂般的道路上，躺著一片人。

    他們緊閉著雙眼，面無血色。

    唯一站著的，也就一二十左右的青年，杏眼圓睜，眼眶濕熱，無措地盯著一攤灰燼。

    青年看上去不太好受，失神的樣子，讓凌子哲臉色一變。

    他直接沖了過去，慢慢地，蹲下來，柔聲問道：小滿，怎么了？

    夏滿的身子輕顫，鼻尖酸酸的，濕漉漉地眼神移到凌子哲身上。

    他委屈地喊了聲：哥.........

    這是凌子哲第一次見到夏滿這么的脆弱難受，他的一顆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輕柔地、小心地抱住夏滿，他輕聲哄道：別怕，已經(jīng)沒事了。

    低沉的嗓音，仿佛有某種魔力。

    夏滿再也沒能忍住，淚水決堤，把頭埋在凌子哲肩膀上。

    哥............水陽死了，我才找到他.........

    我對不起他.........如果上次，能、能直接帶走他就好了.........

    他被、山泰清.........制成了鬼王，失敗了嗚嗚嗚.........

    師父走了，他的孫子我也沒能保住.........

    哥，我好沒用啊...........

    肩膀的濕潤感傳來，聽著夏滿自責的哭訴，凌子哲皺了皺眉。

    他不清楚事情的起因經(jīng)過，不能擅自做評定，能做的，只有輕輕撫摸著夏滿的后背。

    你盡力了，別難過。

    放心，我陪著你。

    乖，別想太多。

    他頭一回覺得，語言是那么的蒼白。

    柳樂生剛派人扶著那些躺地上的天師，回過頭就發(fā)現(xiàn)夏滿還在哭。

    他長嘆口氣，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

    不應(yīng)該仗著夏滿實力強，就擅自讓他進來的。

    說到底，夏滿還有一個月才二十歲。

    有了玄門會長的參與，加上京市的天師，很快就把場域的問題解決了。

    待場域散去，灰蒙蒙的天空也逐漸變得清澈。

    一些昏迷的市民，被特殊處的人，洗去了關(guān)于這場事件的記憶。

    醒來后，他們依舊會過著屬于自己的日子。

    夏滿事后被凌子哲接了回去。

    具體詳情的詢問，凌子哲沒打算讓他參與，實在是此刻夏滿的情緒很糟糕。

    后者陷入了熟睡中，似乎夢魘了，嘴里不停地呢喃著什么。

    待凌子哲湊近去聽的時候，依稀聽出師父對不起的字眼。

    他用濕熱的毛巾，擦了擦夏滿額頭的汗，輕輕地撥弄著后者額頭上的碎發(fā)。

    即使睡著了，也睡得不踏實，偏偏怎么叫都叫不醒。

    突然，凌子哲想到另一個微信上加的大師。

    [嗯：請問大師，夢魘的人該怎么辦？]

    消息發(fā)出去后，久久不見回復(fù)。

    他剛要起身，衣擺就被揪住了。

    夏滿側(cè)著身，躬著身子，眉頭緊皺。

    別走..........別.........

    凌子哲內(nèi)心嘆了口氣，坐下，緩緩地拍著，嗯，不走，睡吧。

    #

    柳樂生這邊剛把特殊處的天師送去醫(yī)院，井泉就醒了。

    瞬間，一群老頭子就圍住了后者。

    井泉：............就算沒做錯什么，也有些慌張！

    玄門的會長親切地笑著，都是前輩，不用怕，能具體說說當時發(fā)生了什么事么？

    他們趕到的時候，現(xiàn)場可以說是一片狼藉。

    井泉回想著發(fā)生的事情，臉色白了一瞬，不自覺地吞咽了下口水。

    我們........遇見了山泰清。

    一句話，就讓老爺子們神色凝重。

    通過蛛絲馬跡可以看出，山泰清cao縱了水陽，將水陽惡化成厲鬼，指使他作惡。

    一開始，井泉還弄不清楚山泰清的目的，但后來見水陽突然變異，隱隱有了猜測。

    他拿水陽的魂魄做實驗，短時間內(nèi)，水陽的實力暴增到了鬼王的程度，但是失去了理智，完全救不回來。

    在與水陽的纏斗中，夏滿幾次三番試圖喚醒水陽的理智，都以失敗告終。

    最后還差點被水陽的鬼氣入侵。

    短時間內(nèi)拿不下夏滿，水陽就將目標轉(zhuǎn)移到了那些天師身上，無差別攻擊。

    這個時候，他們才感受到實力的差距。

    那可是鬼王的實力啊.........他們都只來得及阻擋了會，就差點被全軍覆沒了。

    玄門會長神色奇怪，鬼王的實力，你確定？

    井泉鄭重點頭，確定，雖然不及河海坨的時候，召喚出來的鬼王，但也不差。

    聽你的意思，會長有些不太相信，那個叫夏滿的年輕人收服了水陽？

    老張。柳樂生叫了叫他，這件事我來跟你說吧。

    夏滿的實力，確實是一個問題。

    明明看上去二十歲左右，靈力深厚得仿佛個老怪物。

    柳老頭曾經(jīng)也懷疑過夏滿的身份，于是派人略微調(diào)查了一番。

    結(jié)果顯而易見。

    夏滿的父親去世的早，一直跟母親生活的，家世清白。

    清白是清白，卻也是最大的疑點。一個從未接觸過玄門的人，不僅靈力深厚，還能憑空作符，使喚地獄幽火。

    張會長跟柳樂生對視一眼，又看了看其余天師。

    你們怎么看？

    一天師問道：夏滿快二十歲了？

    柳樂生點點頭，還有一個月左右就二十了。

    有人突然瞪了瞪眼，水家人，死了也快二十年吧，水陽的靈魂存留二十年，會不會有什么牽扯？

    干天師這一行的，什么奇怪的事情都遇見過。

    對于夏滿的來歷也紛紛猜測。

    但不可否認的是，夏滿的實力，是個迷。

    張會長問他們，你們修行這么多年，可達到了憑空作符的水準？

    符文攜帶的靈氣及其容易消散，絕大多數(shù)都是依靠符文來支撐的，或者地面、城墻.........

    總的來說，就是需要媒介。

    一群老頭子，最年輕的也都快六十了，算來算去，能憑空作符的也不超過三人。

    張會長又問，那可曾聽夠誰能召喚地獄幽火？

    柳樂生率先搖頭，地獄幽火，判官筆，生死簿，都是冥界的東西，未曾聽過.........

    等等。一位老頭兒突然道，我們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所有人看向他。

    地獄使者。

    ............

    張會長點點頭，我想說的正是這個。

    自從百年前冥界暴亂，陰邪之氣逃匿，便有派遣地獄使者入人間的傳統(tǒng)。

    上一個地獄使者，正是玄門協(xié)會上一任會長。

    實力強大到所有天師都只能仰望的地步，沒人知道前會長曾經(jīng)在冥界是干啥的。

    只知道，對方不善言辭，行為孤僻，好像天生就不能融入人群。

    柳樂生搖搖頭，我覺得.........不太像，地獄使者，我們都應(yīng)該感覺得出來。

    他又道：不管夏滿是什么，這小孩兒心地不壞，是個好苗子，我們再觀望觀望吧。

    對于這個提議，無人反對。

    井泉：............我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張會長眸地有個想法，協(xié)會長老位置有個空缺，不如就讓夏滿來吧？

    這.........柳樂生有些猶豫。

    其余人斟酌一番，都覺得可行。

    雖說觀望，但這樣的好苗子，還是早點拉攏得好??！

    先問問他自己的意愿再說吧。柳樂生想到今天夏滿的狀態(tài)，十分擔憂。

    夏滿的身上，有太多迷霧了。

    第42章 做了個夢

    十二歲那年, 夏滿小學畢業(yè)，不想去讀初中了。

    水陽華收到班主任的消息，徑直回了小道觀。

    果不其然, 在道觀的閣樓里, 找到了蜷縮著的身影。

    他輕輕地搖醒小家伙, 強行將人拉起來, 小滿, 怎么不去上學？

    聽到師父的聲音，夏滿瞬間醒了, 不敢直視水陽華, 師父.........

    他聽上去十分沮喪, 我不想去讀書了，我.........

    水陽華嘆了口氣, 拍了拍夏滿的腦袋, 被欺負了？

    夏滿耷拉著腦袋, 搖頭，沒、沒有。

    小滿。水陽華抬起他的頭, 看著師父，被欺負了？

    關(guān)心的目光, 直直地凝視著夏滿。

    他咬了咬唇，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師父.........他們說我是怪物, 我不是.........

    水陽華蒼老的臉閃過一抹心疼，意外地沒有像往常一樣, 把小孩攬在懷里。

    他能陪伴夏滿的歲月不多了，想活下去，必須得獨立, 得強大。

    小滿，那你討厭他們嗎？

    夏滿重重點頭，討厭！

    他才不是怪物，只是看得見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罷了！

    水陽華遞給他一個陶瓷瓶，那你想報復(fù)回去嗎？

    陶瓷瓶上面貼著符文，宛如神秘的潘多拉魔盒。

    夏滿抽了抽鼻子，愣住了，師父.........

    水陽華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別怕，這次我允許你，用這個報復(fù)他們。

    里面裝的是師父前幾天抓的小鬼，身上的怨氣還未褪去，有些危險。

    但這些對于夏滿來說，都不算什么。

    水陽華在遇見夏滿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這孩子身上的獨特之處。

    天生靈體，從出身起就能不斷吸納靈氣，簡直是天生的天師。

    夏滿抱著陶瓷瓶，有些猶豫，可是.........

    水陽華打斷他：沒有可是，你不是討厭他們么？那就反擊，直到他們懼怕你為止。

    第二天，夏滿將陶瓷瓶藏在背包里，帶去了學校。

    他看了眼經(jīng)常欺負他的幾個男生，前進的步伐頓住，心生退意。

    只是不等他逃走，便被那幾個人發(fā)現(xiàn)了。

    他們將他堵在逼仄的小巷子里。

    喲，小怪物，還敢來上學呢？

    你說你每天能看見一些東西，是真的？不會是為了裝逼的吧？

    你們別靠他太近，總覺得他不干凈，萬一真沾染上什么可就不好了。

    嘁，算了，誒，別出現(xiàn)在我眼前，娘們兮兮的，惡心死了。

    還未抽條的少年，穿著單薄的襯衫，緊張地靠在墻邊。

    他眼神躲閃，臉色分不清是白皙還是慘白，一雙眼睛濕漉漉的。

    用學校里女生們的話來說，身上確實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連反抗他們的勇氣都沒有。

    領(lǐng)頭的少年盯著夏滿的臉，突然心神一動，伸手扳住后者的臉。

    他高出夏滿一個頭，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別說，你要是個女的，長得肯定比劉子希還要好看。

    劉子希是他們學校的?；?，笑起來，就連他們都忍不住心動。

    于是，他邪惡地笑了笑，聽好了，從明天起，你只能穿女裝來學校，不然的話，我的拳頭可就要招呼你了。

    ............以前只是冷眼嘲諷，現(xiàn)在還想打人了嗎？

    夏滿咬咬牙，恨恨地抬起頭，你說想打我？

    領(lǐng)頭的少年莫名背后一冷，退后一步，嘖，你這眼神，是想跟我打一架？

    他們這邊五個人，個個都人高馬大的。

    而夏滿，跟水陽華學了些功夫，但一人難敵五人。

    他摸了摸背包，手緊緊地握著拉鏈。

    眼見五人漸漸逼近，夏滿眼睛一閉，右手食指輕動。

    不可以馭鬼害人，但是可以用符咒懲罰他們！

    你們在干什么？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幾人。

    他們動作一頓，齊齊看向巷口。

    那里站著一男人，身上似有風霜，冷得幾人不由打了個寒顫。

    男人穿著一件灰色風衣，在七月普遍斷袖的季節(jié)，十分突兀。

    然而神奇的是，他一出現(xiàn)，就逼退了早晨的燥熱。

    在男人冷漠的眼神下，五人心里不住打顫，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從一旁跑了。

    他們溜走了，男人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給，只是靜靜地看著夏滿。

    夏滿神色緊張，結(jié)結(jié)巴巴道：謝、謝謝你，我、我還要上學，先、先走了。

    這個男人的氣勢好強，跟他待在一起，夏滿莫名覺得壓抑。

    特別是對方那莫名有些熾熱的眼神，讓夏滿感到不安。

    明明他從未見過對方。

    擦肩而過的瞬間，男人突然開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記得保護好自己。

    夏滿身形一頓，胡亂地點點頭，跑了出去。

    他依稀聽見，身后的人，好像叫了聲小滿。

    眸地，夏滿停了下來，看了眼小巷。

    今天，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人。

    放學回到家，水陽華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笑著問道：怎么樣，今天還行嗎？

    夏滿將包輕輕放下，把陶瓷瓶還給了水陽華，師父，我想清楚了。

    什么？

    他們再欺負我，我就用符咒懲罰他們！

    那這個

    夏滿搖搖頭，我答應(yīng)過師父，不會養(yǎng)鬼的，馭鬼也不會！

    他從小學的，就是如何收服鬼怪，如何驅(qū)邪除祟，算命看風水，馭鬼也學過。

    但不知為何，水陽華一直耳提面命，禁止他使用馭鬼術(shù)。

    得了夏滿的回答，水陽華滿意地笑了，小滿，你記住，學習玄術(shù)不是為了一己私利，你也有自己的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