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鳳這時想的是，要徐鑫在，她就不擇手段送照片，要徐鑫不在，只有韓超，他就把這幾瓶油辣椒全倒在韓超腦袋上，明天跟他離婚。

    可殊不知形勢遠比她想的更復(fù)雜。

    包房的門是開著的，她走過去時徐鑫正指著韓超的鼻子說：“他媽的，你報案啊，報啊，老子告訴你，這倆小姐會一起指證，來嫖娼的人是你?！?/br>
    韓超站在門口，揚著雙手：“讓她們出去，咱們慢慢聊。”

    “老子出來叫個小姐你都要跟，你他媽的簡直狗東西，老子不受你威脅，報案啊，報！最次老子也得說是咱倆一起嫖娼，我算個什么東西，社會氓流，拘留就拘留，大不了五千塊，老子怕個屁，你他媽得被撤肩章?！毙祧卫^續(xù)叫囂。

    陳玉鳳雖然不知道他倆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小姐一旦被抓，不供認嫖客，卻誣賴舉報人的事社會上還挺多，她聽過的也不少。

    接過話茬她就說：“徐大記者你胡噴啥呢，我跟我男人一起來的，報案啊，我?guī)臀夷腥俗C明，來嫖娼的就是你?！?/br>
    這叫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韓超沒防備陳玉鳳會來。

    臉色那叫一個好看。

    徐鑫也一懵：“不會吧韓超，你跑來問我要照片，居然帶著你媳婦兒？”

    韓超追他肯定是為了照片，但那種東西，他一大男人敢告訴媳婦兒嘛，敢給媳婦兒看嗎？

    為什么徐鑫一直瞧不起韓超，是因為以他來度，韓超沒有那么強的業(yè)務(wù)能力，在越南，誰知道他是憑什么套情報的？

    他是活下來了，而且情報方面確實幫了部隊的大忙，但他憑什么讓部隊開除他，還搶本該屬于徐磊的榮譽，徐磊當(dāng)年妻子難產(chǎn)，一尸兩命都沒回家，而那時他在越南吃香喝辣，跟一幫名流首腦呆在一起，他在享受人生，他在燈紅酒綠。

    徐磊在前線吃的是生豆子，喝的是污水馬尿。

    就為這，徐鑫永遠不服韓超，照片，也不可能給韓超。

    不過相比于他的憤怒和挑釁，韓超特別平靜。

    他示意倆小姐出門，關(guān)上了門。

    這種把大房子隔成小間的房子，里面特別臭，有股難聞的香水味兒，再加上男女的汗味和腥味，臭到讓人窒息。

    陳玉鳳臭的無法呼吸，但韓超的呼吸卻特別平穩(wěn)，他先說：“當(dāng)初我死了兩個戰(zhàn)友，一個連級，一個排級，都是比我更優(yōu)秀的神槍手?！?/br>
    徐鑫舉起手說：“韓超，我午夜夢回也經(jīng)常為了這件事感到慚愧，我良心不安，軍區(qū)只有六千撫恤金，但我給他們一人貼了兩萬，我做到了我該做的，你想讓軍法槍斃我，你喜歡快意恩仇，恨不能殺了我，可社會是建立在法治基礎(chǔ)上的。仗已經(jīng)打完了，和平年代了，你不讓我做軍事記者，可以，我辦私營報社，我照樣能揭露社會的黑暗，為民鳴不平，我被兩個戰(zhàn)士救了，但我的所作所為證明，他們的付出是值得的?！?/br>
    陳玉鳳覺得這簡直是胡扯。

    一個人，怎么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

    正好她今天碰到崔司機，所以她說：“戰(zhàn)士崔自立的弟弟為了生計，12月的天氣睡在能凍死人的大車里，你卻在這兒抱著兩個小姐，這就是他救你的意義？”

    崔自立，確實是當(dāng)時犧牲的其中一個戰(zhàn)士。

    拯救他的戰(zhàn)士，弟弟睡在大卡車里，他左擁右抱，在這兒嫖娼，可他居然可以腆不要臉的說，他們的付出是值得的？

    韓超見慣了無恥之人，見怪不怪，可陳玉鳳氣的混身都在發(fā)抖。

    徐鑫臉旋即攤手說：“陳玉鳳，你的思想態(tài)度有問題，我未婚，是個成年男人，我有我的性需求，作為一個成年男人，我必須釋放需求，不嫖，難道我去強jian？”

    陳玉鳳磕磕巴巴，她說：“你……你可以結(jié)婚?！?/br>
    “為了性而結(jié)婚，那是對女性的不尊重，我嫖娼是因為我尊重女性，警察頂多也只讓我繳罰款，我違反了道德，但我沒有犯法，你干嘛指責(zé)我？”徐鑫說。

    不愧是大記者，他這張嘴巴可太能言善辯了。

    陳玉鳳給他說的啞口結(jié)舌，氣的臉都紅了。

    徐鑫攤著雙手，一副看戲的樣子，畢竟他的籌碼是照片，他不給，韓超拿他有什么辦法？

    此時韓超依舊不慌，等徐鑫跟陳玉鳳吵完，示意她閉嘴，然后從皮夾克兜里掏出兩個火柴盒大的黑盒子，這黑盒子上面還纏著一圈線，看起來并不多，但當(dāng)他把線抽開，纏纏繞繞的，居然好長，都能從床頭繞到床尾。

    “僅你的摩托車上就有兩個竊聽器，還是最先進的反電子干擾式，普通的門禁檢查不到它，徐鑫，你家，你辦公室得有多少竊聽器，你曾經(jīng)是戰(zhàn)地記者，還是徐勇義的侄子，你經(jīng)常進軍區(qū)，你的警惕性呢，還是說你本人就是間諜？”韓超指著竊聽器說：“配合我，這事咱們一起查，你要不配合，我立刻向上匯報，要求反間處調(diào)查你！”

    徐鑫留的是現(xiàn)在最流行的屁丫頭，也叫郭富城頭，中間分道縫兒，把額頭分成兩瓣，年齡大的人嫌棄這種發(fā)型，也叫漢jian頭。

    “什么年代了，哪來的間諜，竊聽我干嘛，有什么利益？”他先說。

    此時他還嬉皮笑臉的，韓超也不著急，兩只秀目，專注的盯著他。

    慢慢的，徐鑫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不笑了，臉一直在往下垮。

    再抹把臉，他如喪考妣：“不會是我家徐磊吧，為啥呀，這是個金錢遍地，商機勃勃的時代，大家一起發(fā)大財不好嗎，玩間諜這套，要槍斃的。”

    “照片呢，誰給你的，在哪兒？”韓超依舊不疾不徐，談到了主題。

    徐鑫身后肯定有間諜，是誰還不好說，但是，誰給他照片，誰肯定就是間諜無疑。

    可他有多蠢，摩托車上就有兩個竊聽器，家里還會有多少，萬一有人在他摩托車上裝定時爆炸裝置呢，他豈不連自己什么時候死的都不知道？

    這貨整天拿自己當(dāng)救世主，一邊憑著大記者的稱謂名利雙收，一邊還想玩點小心機，但韓超傾向于，他玩人的時候早就被人玩死了。

    徐大記者要被反間處調(diào)查，他的報社，他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名譽都得完蛋！

    這是場奇特的對恃，向來兇巴巴，燥烘烘的韓超溫和耐心，心平氣和。

    總是皮笑rou不笑，無時無刻不在挑釁韓超的徐鑫，頭發(fā)耷拉在額前，額頭上不停往外滲著汗，叫陳玉鳳想起一種動物，電視里看到的沙皮狗。

    第79章 老幣

    韓超在越南的照片，即使上層，也只有總軍區(qū)的大領(lǐng)導(dǎo)們看過幾張免冠照，韓超走的時候把能燒的全燒了，能毀的全毀了，頂多只留下他沒來得及銷毀的底片，國內(nèi)怎么會有流傳的？

    所以誰給徐鑫照片，誰就是間諜。

    陳玉鳳無意提了一句，但像韓超這種在秘密崗位上工作過的人自然就會聯(lián)想，那個人會不會對徐勇義，對軍區(qū)別的領(lǐng)導(dǎo)不利。

    僅僅是一枚反電子干擾的無線竊聽器也就算了，要是定時爆炸裝置了？

    韓超再問：“今天只是竊聽器，要明天換成定時爆炸裝置呢？你還總喜歡給自己搞點小特權(quán)，躲避檢查，要你把定時爆/炸裝置帶進軍區(qū)呢？”

    徐鑫人又不傻，他的報社是臺印鈔機，隨便搞點花邊新聞，別看報紙一份才3毛錢，但他銷量大，廣告收入高，一個月僅憑廣告就能賺二三十萬。

    他媽也馬上再嫁，要嫁的還是一個主管媒體宣傳的主任。

    現(xiàn)在上面領(lǐng)導(dǎo)管得緊，很多東西不是他想報就能報的，但等他媽結(jié)婚了，他們就有后臺了，到時候他們會跟正規(guī)報紙一樣，拿到各種大型賽事，會議的入場券，采訪權(quán)，可以想報就報。

    而《商報》的風(fēng)格，是以犀利，批判著稱的，可以想象，發(fā)型量會更上一層樓，接的廣告層次也會更高。

    徐鑫喃喃的，又說：“肯定是徐磊愛人，那個小島上來的女人，人瘦皮膚黃，生的跟個排骨板而似的，還總喜歡嫌棄咱們大陸人?！?/br>
    韓超不聽他這個，只問：“照片是誰給你的？”

    “有人直接遞進報社郵箱，給我的，上面沒有地址?！毙祧握f。

    陳玉鳳一急，心說這事兒聽起來沒法查了呀，畢竟信封上沒地址，你咋查，但韓超居然說：“這是個好消息，證明間諜就在你的附近?！?/br>
    徐鑫這會兒不囂張了，不趾高氣昂了，甚至不拿陳玉鳳開涮了，說：“照片我沒給任何人看過，我也保證配合你的調(diào)查，但我敢保證，這事要說跟誰有關(guān)系，絕對是徐磊，跟那個小島女人?！?/br>
    韓超一笑：“你要敢給別人看，你早死了，走，去拿照片?！?/br>
    這時陳玉鳳才算成功接上了話頭：“給你，我的照片，周二，我可等著我的采訪報道呢?！辈粨袷侄危惨屪约旱漠a(chǎn)品上報紙。

    提起這個，徐鑫又火大了，連著兩個版，他在陳玉鳳身上賠了一萬五。

    但算了吧，花錢買平安。

    而他越想，越覺得徐磊有問題，雖然他的婚姻是政府安排的，但他為人耿直，萬一給那個小島女人策反了呢？

    倆男人推著摩托車進小區(qū)了，陳玉鳳則坐在三輪車上等韓超。

    天冷，風(fēng)一吹更冷，她把白大褂裹的緊緊的。

    這時溫州發(fā)廊的雞頭捧著個熱紅薯出來了，上下打量陳玉鳳一番，說：“妹子，真是想不到，你土里土氣的，有那么俊俏一個男人，來，吃根紅薯暖和一下?！?/br>
    “謝謝你的紅薯，我不吃?！标愑聒P說。

    雞頭剝著烤紅薯，笑嘻嘻的說：“你男人長的可真俊，女人一樣，他應(yīng)該也常進洗頭房吧，進起來熟門熟路的?！?/br>
    陳玉鳳跟批發(fā)市場那邊洗頭房的老板娘相處挺好，她也從不歧視這些皮rou工作者，但特別反感這個雞頭，大概是因為她轉(zhuǎn)著圈兒打聽韓超的原因。

    她說：“我看我男人一點都不像女人，還有，他從不進洗頭房?！?/br>
    “喲妹子，你跟我一賣rou的還醋上了。”雞頭剝了紅薯咬一口說：“男人不進洗頭房只有一個可能，沒錢，窮的，你男人看著也不窮啊?！?/br>
    陳玉鳳不服氣了，說：“他不是沒錢，窮，他是只喜歡我，也只有我一個女人?！?/br>
    這時幾個小姐也出來了，因為徐鑫和韓超虛驚一場，也因為韓超確實長得帥，初時以為他是個公安，來抓嫖的，后來看他悄沒聲息走了，對他很好奇，看陳玉鳳一身土土的，聽她這樣說，頓時全笑了起來。

    七八個女孩子，這一笑，像盤絲洞中的蜘蛛精一樣。

    “鳳兒，回家了?！表n超于遠處喊。

    陳玉鳳跨上三輪趕了過去，把車給韓超騎著，還不忘給這幫盤絲洞的蜘蛛精們用目光示個威。

    一幫蜘蛛精啃著紅薯，眼睜睜看著皮夾克锃亮的帥小伙騎上三輪車，拉著穿白大褂的小土妞走了，紅薯，噎人吶。

    “你剛才跟那幫女人說什么了？”騎著車，韓超突然問。

    陳玉鳳說：“沒說什么呀?！?/br>
    韓超一笑：“慌啥，我又沒聽見?！鳖D了會兒又說：“但你剛才說的很對?！?/br>
    所以她跟小姐斗嘴他聽見了，聽見她說他只喜歡她，還只有她一個女人了？

    陳玉鳳一仰身子，正好看見男人咧大嘴，笑的跟狗一樣，遂狠狠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反唇相譏：“剛才她們告訴我，只有一種男人不進洗頭房，就是沒錢的?！?/br>
    這人自尊心特別強，不能說他時間短，也不能說他窮。

    剛才他還在笑，這會兒笑凝固住了，嘴巴大張，冷風(fēng)不停往嘴里灌。

    頓了會兒，他又說：“你剛才還提起崔自立，你是不是認識他家什么人？”

    “他哥，崔自強在跑大車，說車是撫恤金買的?！标愑聒P說。

    “國家給的撫恤金買不起大車，要真有車，就是徐鑫貼錢買的。”韓超說。

    雖然于韓超的事陳玉鳳不太理解，而關(guān)于間諜這種東西，陳玉鳳只在電影里看過，她夢里那本書里也沒有寫過，所以她挺不理解韓超的。

    還提了個自認為特別精辟的想法：“我覺得徐鑫就是間諜，你今天就不應(yīng)該打草驚蛇，應(yīng)該直接舉報他，讓反間處的人封他的報社，查他?！?/br>
    雖然韓超比陳玉鳳更討厭徐鑫。

    想想戰(zhàn)友死了，弟弟睡大車，徐鑫嫖娼還一次叫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但徐鑫并非間諜，而且直接舉報他才是真正的打草驚蛇，雖然心里不忿，但韓超必須選擇跟徐鑫合作，糾出真正隱藏的間諜來。那個人太可怕了，不但有他在越南時的照片，很可能還有底片。

    這就意味著那個人跟越方有很大的關(guān)系，也知道他的底細。

    他當(dāng)初給徐鑫送照片，就是吃準了徐鑫嫉妒他，恨他，想讓徐鑫爆他黑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