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遲昕一邊和自己較勁,一邊朝魏京嵐挪近些。 她想義正言辭地糾正魏京嵐,告訴魏京嵐她是遲昕,告訴魏京嵐她和周楚郢不一樣,她不可以錯認她。 可千言萬語到嘴邊,也不過一句弱弱的我不是。 比起被魏京嵐錯認,她更害怕魏京嵐清醒過來,打破她們難能可貴的,共處一室的時光。 嗯。魏京嵐閉目養(yǎng)神,未將她的反駁放在心上。 遲昕與自己拗了許久,還是問了一聲:你喜歡周小姐嗎? 魏京嵐哭笑不得,委實不明白一只雪狐怎么就和人世間的俗情俗事糾纏不休,不禁嗆著聲反問:你一只狐貍,知道什么是喜歡?。?/br> 狐貍果然不說話了。 過了片刻,魏京嵐才懶懶地回答:我討厭喜歡。 其實不僅僅是喜歡,她厭惡一切會令她失控的情感,分不清好與壞,善與惡的情緒異形每分每秒都在壓迫著她脆弱的神經(jīng),眼睛疼,頭疼,胃也疼,她沒瘋全憑著一股責任在撐。 她不想讓她的母親和朋友們擔心,她不想讓恥笑她的人得逞,她不想讓她的合作伙伴們失望。 遲昕沒料到她會有這個反應,沉郁頃刻間化為烏有,只余傾灑如碎玉般的酸楚。 魏京嵐放下的不僅僅是與她之間的過往,連曾與她關聯(lián)的情緒都割舍。 可酸楚過后又漫上來的,是密密麻麻的疼惜。 那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人,如今對凡情都要忌憚三分,而她是罪魁禍首。 對不起,是我做的不好。遲昕誠懇地道。 我又沒說你什么,道什么歉。魏京嵐深深地吸了口氣,將頭仰靠在沙發(fā)上。 她依舊溫和,帶有安撫的意味。 遲昕知她疲憊,也不再吵她,只在她逐漸均勻綿長的呼吸里緩緩靠近她,用指尖隔空細細地瞄著她的輪廓。 許久都未這樣看過她,若要深究,還是要追溯到去年,一個魏京嵐陪遲昕去云城山區(qū)學校的午后。 那天羅鈺還在拉著遲昕與校長攀談,魏京嵐寡言,便自行拿著畫板教小朋友繪畫。 我們畫山,卻不一定只是畫連綿的曲線,畫草蔭,畫斜陽。 魏京嵐托著小朋友的手腕,在孩子笨拙凌亂的構圖里用線條的疏密,勾勒出炊煙和學校的雛形。 猜猜這是什么?魏京嵐并沒有將答案馬上揭曉,而是引導身邊的孩子。 是校長姨姨的眉毛!有年幼且頑皮的孩子搶答。 其她的小朋友在一旁哄笑。 嗯?魏京嵐也展顏,眉眼間卻是鼓勵的神色:形容得不錯,校長確實是高山。 她換了支暖色鉛筆,在畫紙上幾筆描出校長的身形,那山似乎在她身旁,抑或者在她肩上。 哇!同學們接連發(fā)出夸張的嘆聲。 魏京嵐卻沒露出半天自傲的表情,態(tài)度認真地繼續(xù)引導孩子們:我們畫山,也可以畫祖國壯闊,畫萬家燈火,畫你們最敬愛的人的肩膀。 她并未將話說透,還是拋磚引玉,充分激發(fā)孩子們的想象。 可遲昕卻在腦海里將魏京嵐的未盡之言補全。 她明白,魏京嵐教孩子們的不僅僅是繪畫的技巧,她想告訴孩子們的東西很復雜,有關信仰,有關歸宿,有關愛與傳承。 思索間,遲昕逐步走近她,魏京嵐似有感應,回身對她露出一抹明朗的笑。 陽光下微微瞇起的鳳眸,眼尾卷起沉穩(wěn)漂亮的弧度,被長睫的陰影遮擋著的精致臥蠶,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起,半晌后溫柔繾綣地喚她一聲:阿昕。 那個場景,遲昕到現(xiàn)在都忘不掉。 這樣單純熱忱,淵清玉絜,可以托付終身的愛人,為什么會被她弄丟了呢? 也許不是弄丟了,只是那時候的她太糟糕又不知反思,強占著寶藏而不自知。 退婚時,魏京嵐說的那句她配不上,其實很中肯。 事到如今,錯的遲昕都認,只是還想要厚顏無恥地找她傷過的愛人討要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她錯過的,遺憾的,任性讓魏京嵐遷就的,她都會改,那魏京嵐還能否重拾喜歡呢? 思慮間,遲昕只是張了張口,并未發(fā)出任何聲響。 她還沒做好,現(xiàn)在問沒有任何意義。她媽咪說得對,只有她先對得起自己這份喜歡,才能去奢求魏京嵐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回頭看她一眼。 白奇楠的香氣的確能令人神志安定,就這么一會兒,遲昕竟想通了她之前一直沒有琢磨明白的事。 她不能畏葸不前,哪怕是無用功,她也想為魏京嵐力所能及地做點什么。 闐然無聲時,魏京嵐微微起伏的胸口給予遲昕勇氣,她又朝魏京嵐靠近了一點,想要聽一聽魏京嵐沉定的呼吸。 誰知下一刻,身旁人的頭便滑落至遲昕的肩上。 遲昕心中一個激靈,立時僵住身子,不敢有任何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