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這邊的是白子。

    沈縝挑眉，抬眸看對面人，對上他不顯山露水的面容。

    似乎并沒有被這段時間的事情影響。

    哪怕知道就是面前的人致使了這一切，也不動如山，一如往常。

    沈縝將視線從他臉上收回，從棋盒里撿起一子，“殿下既請，我自奉陪。”

    黑白重新開始廝殺。

    殺至半酣，傅瑾瑜落下思量許久的一子，看著棋局半晌，出聲道：“閣下今夜，是專程來陪孤下棋？”

    沈縝應(yīng)：“殿下覺得呢？”

    傅瑾瑜望著她：“孤一直不明白何處開罪了閣下?！?/br>
    沈縝揚眉，“如今也不知曉？”

    傅瑾瑜眸光晦澀：“愿聞其詳?！?/br>
    然而沈縝卻并未順著這個話題下去。

    她摩挲著手中棋子，悠悠開口：“三十年前，南方夷地的部落內(nèi)亂。有一個小部落的兩位公主逃出，其中一個聰慧，一個駑鈍，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她們失散，駑鈍的那位進了中原，到了一皇子府中?！?/br>
    “公主有著比花朵還好看的容顏，或是意外或是其他，她被皇子寵幸，生下了一位小殿下?！?/br>
    “然而，駑鈍的夷族公主無法學(xué)會中原語言，也總行事癡笨，而那時內(nèi)亂已經(jīng)平息的南夷各部又常?？苓?，諸多因素交雜之下，她們母子二人被冷落欺壓。這種情況到皇子登基也未改善，最后，公主死于十九年前的一天?！?/br>
    沈縝止聲。

    她看向?qū)γ嫒恕哪肯鄬?，各自深長。

    片刻，沈縝繼續(xù)剛才的講述：“那位小殿下，自此開始了他更加不幸的歲月。直到十六年前，他的小姨，即那位聰慧的公主找到了他?！?/br>
    “聰慧的公主在能夠保全自己后遍尋諸國，想要找到阿姊的下落，可她萬萬沒想到阿姊會在皇帝宮中，甚至誕育了皇子。畢竟，從沒有這樣透明的皇妃與皇子?！?/br>
    沈縝沒有抬頭，對面視線灼熱。

    棋盤久久未添新子。

    沈縝提醒，“殿下，該你了?！?/br>
    半晌，黑子落下。

    須臾，故事接著被講述。

    沈縝指尖敲著案幾：“這位公主很厲害，十四年前，她代替了一出宮采買的老嬤，成功混入宮里，并多方cao作后調(diào)到了小殿下的身旁，自此庇護他長大?！?/br>
    “而小殿下也在她的幫助下，一步步開始謀劃。蟄伏許久后，小殿下以世子長女的落水進入圣上眼前，以諸王的鷸蚌相爭坐獲利益...到后面，小殿下娶妻封王，成功就藩?！?/br>
    “可是還不夠。小殿下要謀得更大的利益，于是被他從宮中帶出的阿嬤、那位聰慧公主，回了夷地。而后，一樁大案爆發(fā)。”

    “......”

    放下黑子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與此同時而來的是男人低澀的聲音：“閣下想說什么？”

    沈縝抬眸，對上傅瑾瑜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

    他富有攻擊性的外表終于配上了相似的氣質(zhì)，整個人如一頭蓄勢待發(fā)的餓狼。

    沈縝眸中溢上笑意。

    她輕道：“四年前，小殿下的封地有一個官員，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小殿下圖謀的蛛絲馬跡，雖然他不確定，沒有確切證據(jù)，可小殿下知道，他留不得了?！?/br>
    “既然留不得，便要除去他。而那個官員出身寒門，為官清廉公正，家中人口簡單，并沒有什么把柄可以論罪。而若要直接滅口，那官員還牽扯著一位王爺，許多人都知道官員與王爺是相交極好的故友?！?/br>
    “不過，小殿下很快發(fā)覺了一個好辦法。聰慧的公主或許和他講過很多夷地的風(fēng)俗，所以他知道夷地有一種蟲，叫喜石，養(yǎng)蟲人可以利用不同食物環(huán)境養(yǎng)出兇性極強的品類，腐木蛀石不成問題。于是他著人將此蟲養(yǎng)在柳堤，默默潛伏下來?！?/br>
    “是年冬，皇帝病重三月，病愈后將矛頭轉(zhuǎn)向他的兄弟親王。而那位官員的故交王爺，成了被殺雞儆猴的對象，這其中，應(yīng)該也有小殿下的手筆?；实畚幢貨]發(fā)現(xiàn)，不過王爺?shù)纫槐娤鹊壑觿萘^大，需要打壓平衡，小殿下與他的父親達成了不言的默契?！?/br>
    “再其后，大案爆發(fā)，朝野震蕩?；蛟S小殿下最初并不打算為了殺一個官員而將事情鬧得這么大，可他意識到了用這個方式能夠獲得巨大的利益。案發(fā)，官員被問罪，那州官場撤換過半，他的勢力剛好可以填入；正逢皇權(quán)與世家的角力，縫隙中間他收獲了名聲；賑災(zāi)錢款一應(yīng)由他負(fù)責(zé)，或許有一部分，流向了夷地。”

    沈縝抬眸，語氣低緩，意味深長：“流向私兵。”

    ?。?！

    傅瑾瑜另一只置于案下的手牢牢攥緊，他死死盯著面前神色自若的女人，沉聲問：“閣下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無聲中，對峙形成。

    沈縝輕笑一聲。

    她漫不經(jīng)心問：“殿下何故作惶惶之態(tài)？”

    傅瑾瑜呼吸微重，幾瞬之后，他低聲道：“閣下的故事當(dāng)真生動?！?/br>
    “是么？”沈縝道，“姑射說，她與殿下初見，便是因她唱了一首夷語歌而得殿下看重。聽聞，殿下的母親便是夷人，她好像與這故事里最開始的那位公主頗為相似，那殿下呢？像那位小殿下么？”

    圖窮匕見。

    傅瑾瑜瞇起眼睛，“閣下的消息簡直不像超脫俗世的修仙人?！?/br>
    沈縝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