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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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伶的眼睛被蒙上了。 她只知道自己在上車下車,前面有人帶著她走,走進一個房間后便聽見一個女人亮聲說了句: “例行搜身換衣。” 她感覺到自己的旗袍被強行扒了下來,首飾發(fā)飾一并卸下,連里面的內(nèi)衣底褲都被脫了個精光,玉伶就此換上空空蕩蕩的寬大麻布長衫,應是這邊女囚的通碼囚衣。 手和腳被戴上了對于她來說相對沉重的銬鎖,舉起手來不久便會覺得酸重,抬腳走路也邁不出大步。 在為她拆掉發(fā)髻披散頭發(fā)時,那個女人湊近低語說:“舜英小姐,計劃有變?!?/br> “軍座令下,他要親自提你是問?!?/br> 玉伶的心好似在這一刻完全擰緊,擰到揪到極點然后變得粉碎。 陳一乘不是應該早就離開錦錫了嗎? 早知如此,那她何苦要繞著彎去招惹陳一瑾???! “莫要慌張?!蹦莻€女人察覺到了玉伶的僵硬,也看見了她額頭滲出的細密冷汗,“還是按照雍爺?shù)囊馑?,審問后只要舜英小姐能回到收押的監(jiān)室,雍爺?shù)娜俗詴愠鋈??!?/br> “只是這回審的人做不了手腳,而且軍座要上測謊機,我這邊只能盡力而為?!?/br> “我給你上儀器也會給你上一層熱凝膠,膠質(zhì)未凝固前不能絕緣、不可使皮電波動平穩(wěn),血壓脈搏還請舜英小姐平心靜氣,自行斟酌何時說真話,何時說假話……” …… 玉伶從未覺得能有一天會像今天這般難熬。 蒙住眼睛的眼罩被取下,玉伶瞇眼半天才適應過來這室內(nèi)充足的光線。 眼前即是冰冷的鐵柵欄,對桌目前還沒有人,但是已經(jīng)擺好了一沓寫滿字的紙。 身旁是那位為她換衣又上測謊儀的士官小姐。 帶著軍帽的她盤發(fā)利落,身著軍裝的身姿颯爽,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看玉伶了。 玉伶知道她不僅是依了江雍的命令來幫自己,更是要順了江雍的意思來監(jiān)視她到底會不會出賣他。 左手被固定她所說的儀器上,現(xiàn)在的指腹掌心尚有滑膩黏著的液體。 因著脫了之前的幾層衣物,單薄的麻衫讓裹住胸前的測量管圍像是一根死死捆綁住她的細繩,有些喘不上氣;而左臂的衣袖則被挽至肩頭,將血壓計固定于此。 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像是被五花大綁之后要去放血、過熱水、還要燒掉一層毛的死豬。 玉伶的眼睛還沒能在這室內(nèi)打量片刻,鐵門被驟然打開的聲響讓她的心跳急劇加速,儀器因此發(fā)出了清晰的警告聲。 士官小姐再一次用眼神安撫她。 陳一乘看見便是這般可憐的玉伶。 她在發(fā)抖,嘴唇泛白,視線跳躍落不到一處,看到他便緊緊閉上了眼睛。 像是一只受到巨大驚嚇隨時都會逃跑的小兔。 如果她沒被鎖住的話。 現(xiàn)下手綁腳縛,倒真真是一副憐憐兮兮到可以為所欲為又無法反抗的乖乖模樣。 陳一乘拉開玉伶對桌的座位,正對著她坐下。 女士官從儀器前站起身,向陳一乘行了端正的軍禮:“軍座,隨時可以開始無關(guān)性測試以作對照?!?/br> “不必?!?/br> 陳一乘的聲線如以往一般沉穩(wěn)粗礪,現(xiàn)在的冷冷冰冰里只剩完完全全的陌生感。 他轉(zhuǎn)而用這種疏漠的語調(diào)喚玉伶。 “舜英。” 玉伶的心在這一刻完全墜沉,什么都不剩了也撈不起來了。 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再想那些毫無意義的往時溫存。 她已經(jīng)打好主意,該騙他也是騙,該坦誠也應坦誠,半真半假時全看陳一乘自己信哪邊是真亦或假。 也只能這般博弈了。 玉伶稍稍掙扎,腳上的銬鎖碰撞發(fā)出聲響,她顫聲道:“不……我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儀器尖銳的警告音打斷了。 玉伶看著陳一乘蹙眉,他在隨手翻著他肘邊的那迭紙,并不看她。 明明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她就是認為他已經(jīng)對她失望至極了。 手心里的滑膩感在漸漸減弱。 玉伶垂眸,低聲回道:“是的,軍座?!?/br> 這時的鐵門再次被打開,不久前沒收了她的手包的許參謀將一個黃色信封置于陳一乘面前,說道:“軍座,相機里的照片都洗好了。” “書房清查沒有物件文件遺失,保險柜沒有撬鎖痕跡與警報記錄?!?/br> 陳一乘聽罷拿起信封,玉伶突然出聲阻止道:“不要!” “請您不要看……” 都快帶了哭腔,可是玉伶不知為何卻哭不出來,只把臉急了個通紅。 “照片與你的江老板有關(guān)?” 陳一乘的只言片語已經(jīng)向玉伶透露他大抵把她和江雍的關(guān)系徹底捋清了,她再在他面前作明顯的假、裝虛偽的掩,應全都是笑話。 她是真的佩服他,知道她徹頭徹尾的欺騙竟然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同她說話。 玉伶沉默,想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臉,銬鎖沉重且連接著被固定的左手,她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做不到。 信封被撕開的無情且清晰的聲響像是在赤裸裸地撕開某個人的心。 一開始看著只是為了練手而照的一些奇怪的雜物風景,并不在陳家。 而后一直看到底,只有一個人。 他自己的照片再被照進相機里,畫面上的人看著仍然要年輕許多,才記起自己已經(jīng)好久不照相了。 還是懷瑜小的時候每年要拉著他照相留念…… 弟弟大了,不愿做這些事了也就不再照了。 現(xiàn)在從她這里看到這些被重新拍過一遍的舊照片,一時還說不出是什么樣的心情。 或許這還真是一個十幾歲小姑娘所能做出來的什么意義都沒有的事。 陳一乘把照片整齊地塞放回了信封里,再次問玉伶道:“江雍的目的?” “玉伶……不,舜英不知?!?/br> 玉伶垂頭喪氣,說完這句話頓了頓,左手的掌心已經(jīng)是粗糙的磨砂質(zhì)感,且她并沒有聽見儀器的聲響才敢繼續(xù)道:“江老板不信任我,我只是一個他指了誰便要去陪誰的妓子,不值得他說那么多?!?/br> 她并不知道陳一乘會不會相信她的話,至少現(xiàn)在那臺測謊儀在把她的話當成真話。 陳一乘換了一個說法繼續(xù)問道:“為何要利用懷瑜?” 玉伶抬眼看他,卻又慌忙垂下,開始無聲啜泣。 “江老板似是在找一副徐士禮的字畫,命令我接近陳一瑾,說可能在您的書房里,我不知道……我也沒找到……” “可他對我很好,我也不想騙他誤他……都是我的錯……” “軍座,求您不要讓我再見到江老板,我今天自作主張照了……”玉伶的哽咽顧及著在場的其他人,陳一乘為了自己的臉面想必不會讓無干的人知道他與她的那些糟心事,話只說一半就轉(zhuǎn)了話口,但看過照片的陳一乘定是知道她在說什么,“我回去肯定會被江老板指去服侍東國人,謝當家的說了我要是吃里扒外就會拔掉我的牙,剪我的舌頭,再扔給他們要做生意的東國老板……” “軍座,我沒法……我沒法不去做這些事……” “要不您給我一個痛快罷……我好怕他們……” 玉伶說著說著倒真的共情起來,說話斷斷續(xù)續(xù)抽抽噎噎。 謝沛曾威脅過她的話讓她記憶猶新,這種寒到骨子里的恐懼讓她想裝也沒法裝得這般如真共假。 她的想法很簡單。 而且江雍對她的要求已經(jīng)夠低了—— 只要陳一乘沒法無情到把她當場射殺這里,等她被收押至到監(jiān)牢或是被他放虎歸山反釣江雍,都算得手了。 江雍只要她在看到那張紙之后好好活著,其余的事情都是他在做,他當然胸有成竹。 可他會被陳一乘怎樣報復,與她并不相干。 玉伶只會帶回江雍需要的那幾個名字,以及對等的,他必須告知她想知道的關(guān)于夜蝶的所有事情。 不然他永遠都別想知道她今天到底在書房看到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