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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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日的天氣說來怪也。 清晨出的是晃晃的半邊太陽,不時陰了幾刻鐘,便下起了瓢潑大雨,稀里嘩啦。 明明不久前的夜里還有月亮。 玉伶裹著風衣站在那客廳的窗前的風口處,偶爾斜斜飄過來的雨絲會拍打在她的臉上,額邊的發(fā)簇已經(jīng)微潤。 她看向遠處渾色的海面,手扶著被打濕的窗沿,若有所思。 大滴大滴的雨點正落入其中。 雨水如銀針細線,卻能在黑色的海水里很快無影無蹤。 她身后臥室的房門大開,里面的醫(yī)生在忙前忙后。 其實稍微后撤幾步就能聞到濃郁的血腥味,所以謝沛讓她在客廳里先坐一會兒。 玉伶在看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嘴唇似乎有些發(fā)白。 她轉(zhuǎn)身,朝著沙發(fā)緩慢走了幾步。 撐在沙發(fā)的扶手上,扶額閉眼。 玉伶感到有些頭暈,像是蹲下猛然起身時的那種暈頭轉(zhuǎn)向的感覺。 加之晨間洗澡時感到小腹有些悶悶的墜痛。 似是月事的前兆,好在尚未有血跡。 現(xiàn)在小腹倒是不痛了,可是她聞到那股子血味又覺得惡心,才走去窗邊透了會兒氣。 昨天夜里她纏著謝沛不知饕足地要了好幾回,天快亮的時候他便開始發(fā)燒,且腹部的出血似是光靠著紗布有些止它不住,于是就叫醫(yī)生帶了藥過來處理。 玉伶隱隱約約聽到醫(yī)生在建議謝沛住院,說發(fā)燒止不住血不是好兆頭,還說了些忌煙忌酒的話題。 但分心那么片刻,她沒聽見謝沛的回答,反而倒是那個醫(yī)生背著他的大箱子走了出來。 玉伶送走醫(yī)生。 轉(zhuǎn)身走回臥室的門邊,瞥了一眼堆在門口的床單和紗布,才看向坐在床沿的謝沛。 見他的身體還在發(fā)熱,面上泛紅,雙眼半闔。 輕聲喚他道:“沛爺……” 謝沛聽見她的聲音才抬頭看向她,似是完全沒有留意到她站在門口。 看來是真的刀口深,傷勢重,得細養(yǎng)。 昨日送她過來的司機并沒有夸大其詞。 謝沛對她招手,應是想抱她。 玉伶乖乖走近,坐在床邊,拉住他的手,卻被他反過來握住,然后包在手心里。 聽他溫聲道:“有些涼,去加件衣服?” 他這般柔和的語氣像是一種脆弱,他其實不該對她如此。 玉伶更傾向于如此安慰自己。 卻連忙躲開他的視線,垂下頭去。 眼底有那么幾滴快要忍不住淚,鼻尖有些酸。 連連掩飾道:“您在發(fā)燒,摸我的手當然是冷的……我陪您去醫(yī)院罷?” “一會兒去江哥那邊,和他打過招呼了,囡囡不是想去找他來著?” 玉伶在抬頭時才縱容眼淚從眼眶里滑出,故意叫他瞧見,噎聲對他道:“我的事有什么要緊的,沛爺,沛爺……” “哭什么?” 謝沛把玉伶的手背置于自己的額頭上,打斷了她的話。 玉伶的體溫于他而言涼涼浸浸的,很是舒服。 又見她的眼淚像是不要錢一般地流,侃她道:“你男人不是還沒死嗎?發(fā)喪的時候你再替我哭幾聲也不遲啊。” 玉伶聽謝沛這會兒竟然還能同她玩笑幾句,果真瞪了他一眼。 明明還在抽泣著,趕緊住了眼淚忙說道:“瞎說什么呢——” “您要去了,我就去找后家,要旁的男人養(yǎng),繞著您的棺材走,才不替您哭!” 停頓片刻,還是勸他道:“先去醫(yī)院罷?醫(yī)生都說了……” 你來我往的較嘴一番,得了個折中的法子。 謝沛經(jīng)不住玉伶的催促與念叨,說是去醫(yī)院找那邊認識的醫(yī)生再看一看,然后拿些市面上買不到的磺胺藥。 玉伶則搭謝沛的車去港口邊的江宅。 還叮囑他,如若早些了了事,可要過來接她陪她。 謝沛聽來直直嘲了玉伶好幾句,叫她不要那么粘粘乎乎,他不習慣。 最終還是和她約好,會和她一塊回家。 …… 雨仍在下,淅淅瀝瀝。 謝沛的車直接開進了別墅前的庭院里。 雨中的庭院依舊條理,落下來的雨水順著石子路的縫隙緩淌進了水池,和街上那一踩一個泥灘水坑的路面完全不一樣。 下車時,司機為她開門,替她撐傘。 平日里跟著謝沛的,連司機都是練家子,那么壯實的人顧著玉伶而僂著腰、撐著一把小傘,稍顯滑稽。 玉伶謝絕了司機的示好,戴上自己手中的絲葛帽子,朝那幾步遠的別墅走去。 進門后,曾給她遞過琵琶的那個男人引著她上了二樓,沒去那棋牌室。 期間問詢一句,是問謝沛什么時候來。 玉伶只回說謝沛途中繞去了賭場,不會過來了。 那個男人為玉伶打開的是二樓廊間靠后的一扇門,應是江雍會客談事用的書房。 房間裝飾從簡且色調(diào)沉重,坐在寬大書桌后的江雍看向她時,便是另一種不可言喻的壓迫感。 況他身旁的落地窗透過的是外面那烏漆的天色,襯得他的眼睛是透徹的藍,黑的則是她的心。 江雍對玉伶柔和地笑了笑,是他一貫喜歡擺出來的客氣與簡單的尊重。 比起謝沛外在的強勢與氣魄,江雍似乎不介意這種謙和可能會讓他落于下風。 或許他更享受迂回時得來的把控。 江雍抬手,示意面無表情的玉伶坐到正對著書桌的沙發(fā)上,道:“我還當真以為是阿沛想要找我呢?!?/br> 他其實比玉伶想得要直接得多,主動發(fā)問:“伶伶可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但是轉(zhuǎn)回青鶯那件事,玉伶覺得江雍現(xiàn)在是在擺著笑臉嘲諷她。 已經(jīng)受夠了。 玉伶當然沒有信心去拿捏江雍,但依著她從謝沛身上掏來的那點經(jīng)驗,大抵猜著江雍同樣不喜她曾經(jīng)那些自以為是的做作。 就憑他拒絕了她的那一次兩回。 玉伶拿下自己的帽子,捋平自己的風衣,壓在并腿端坐著的膝上,猶豫遲疑著。 直到江雍再次對她道: “沒事的,伶伶可以同我說?!?/br> 玉伶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樣,問道: “雍爺,之前去北寧上學的事……還作數(shù)么?” 說罷又拿手捂住自己的臉,甕聲甕氣地道:“我……我不想再做回那種事了,陳一乘也好,沛爺也罷,他們,他們……” “以色侍人終究長不了,雍爺……玉伶現(xiàn)在還能反悔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