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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腳不痛不癢的,孫鳴池拉住她的腳,回身把大燈都熄滅,只留下一盞床頭燈。 腳腕發(fā)燙,程逐看去,發(fā)現(xiàn)泛過來的光把孫鳴池照得很溫暖,從頭到腳的溫暖,大山般的身體如今布滿抓撓留下的傷口,都是程逐新仇加舊恨惡意留下的,不過孫鳴池從沒喊過疼,反而樂在其中,笑話她說小竹子也是這么撓人的。 孫鳴池這是把她當貓養(yǎng)呢。 “你說我們怎么就攪在一起了?”程逐忽然問。 “因為那枚硬幣?!?/br> 孫鳴池在給何邱回消息,說今晚有事不回去了,順便囑咐何山幫他看一下何邱。 他沒回頭,但程逐能看到他黑漆漆的瞳孔,認真專注的表情。 程逐有些出神,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兩年前回棠村,在車上百無聊賴地尋找影片,菜單里的影片總總林林,她提不起一點興趣,在她即將放棄的時候,卻被一部電影的封面吸引。 她點開,發(fā)現(xiàn)影片的開端差強人意,過程卻偶有驚喜,車窗外逆行的樹出現(xiàn)虛幻的光影,而她則漸入佳境越發(fā)沉迷。 那部影片她已經(jīng)想不起來名字,唯獨記得影片結(jié)束時她剛好到了棠村門口。 稻田連片,古樹林立,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路過的孫鳴池。 孫鳴池似乎是看了她一眼,又好像沒看。 沒過多久,他們就在那條河邊見面了。 那一枚硬幣就是一切故事的開端,兩個人關(guān)系從一開始就帶著羞辱的含義,程逐承認當時的她就是故意的,想要惡心孫鳴池,但沒想到孫鳴池也這么不要臉,后續(xù)的發(fā)展是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不過如果不是那枚硬幣,兩人現(xiàn)在還會有羈絆嗎? 也是有的,只不過那是程逐最厭惡的羈絆,因為兩個不負責任的長輩。 “你后悔嗎?” “你呢?”他不答反問。 程逐沒回答。 這時候?qū)O鳴池回頭了,看到程逐正舉著手機對著他,見他回頭后就把手機放下來。 孫鳴池低頭,看到程逐手機照片里的自己,是他不能理解的構(gòu)圖,巨大的傾斜角度,幾乎面容不清,昏暗燈光下的軀體倒是隱約可見,像一座橋橫亙在屏幕中央。 “偷拍我?嗯?”他捏了捏程逐的腿。 “給我以后練習人體?!背讨鸫怪鄣溃c開編輯,把孫鳴池的臉徹底截掉。 孫鳴池渾不在意地點頭,松開她的腿,隨手打開床頭柜看了看,發(fā)現(xiàn)除了他們用掉的東西之外,還有一包劣質(zhì)香煙以及一些茶包。 他想關(guān)上,但被程逐攔住。 程逐把香煙盒拿出來拆掉,抽了一根出來,學著孫鳴池以前抽煙的樣子,塞進自己的嘴里,裝模作樣地擺弄了一下,似乎是覺得有趣,便讓孫鳴池教她抽煙。 孫鳴池拒絕了。 “為什么?” “你不是嫌臭?” 程逐沒回答,她很久沒看孫鳴池抽煙了,似乎是過去的某一天,她隨口說了一句不太喜歡聞煙味,孫鳴池就再也沒在她面前抽過煙,但其實孫鳴池抽煙的樣子很性感,比床上更性感,不像是大海,像是星空。 見她不說話,孫鳴池又問:“真要學?” “……嗯?!?/br> 孫鳴池彎了彎唇,把她嘴里那根香煙拿過來塞進自己的嘴里,拿打火機點燃,瞇起眼深深吸了一口,緊接著拿出香煙,俯身貼住程逐,把一嘴的煙渡了過去。 嘴唇相貼,跟豆腐一樣軟。 但幾乎是瞬間,程逐就撇開頭開始咳嗽,不斷用手揮開煙霧。 被子隨著動作滑落,露出白皙的皮膚與胸前的線條。 孫鳴池不動聲色地看了片刻,站起來進衛(wèi)生間,把煙頭丟進馬桶,水聲嘩嘩,洗手,漱口,回來后開窗透氣。 做好這一系列動作后,他看著程逐嘲笑道:“就你這樣還學抽煙,吃棒棒糖吧?!?/br> 程逐撇開臉,把床頭燈也關(guān)上了。 房間里一片昏暗。 孫鳴池掀起被子把自己也塞進了床里,程逐覺得一個guntang有堅硬的身體貼上自己,像個移動的火爐,她不由自主往后縮了縮,但孫鳴池又圈著把她拉回來,程逐的身體不自然地顫抖了一下。 “明天早上給你去買換的衣服,今晚先睡?!?/br> “睡不著?!?/br> “那說明你還不夠累。”孫鳴池作勢要起身。 程逐連忙把眼睛閉上,緊接著感受到孫鳴池的身體震了震,似乎是笑了,隨后又像以往一樣親了她一下,不過和以前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沒有離開。 他們睡在一起,擁抱著,而且將徹夜如此。 這太不同,也太不應該。 一絲不掛,有很多東西藏不住,像是浴室里的那一層蒙了霧的玻璃,被碩大的水滴一次又一次肆無忌憚地沖刷,變得一清二楚,任誰都可以窺探。 程逐越發(fā)煩躁清醒,隱隱后悔于今天的沖動。 房間一片靜謐,飄進來的月光都安睡,均勻的呼吸聲緩緩響起。 黑暗中有兩道不同頻率的心跳聲。 許久,程逐慢慢睜開眼睛,喊道:“孫鳴池?!?/br> 無人回答。 又許久,被摟緊,額頭一燙,很輕很沉的一聲“嗯”。 * 第二天,旭日東升,人間煙火氣從窗外傳來。 等程逐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人,陽光從窗簾縫隙爬進來,像個蛛網(wǎng)似的包裹住了她,程逐不適地瞇了瞇眼,重新把頭埋進被子里。 又等了十分鐘,她摸到了被子里的手機,發(fā)現(xiàn)沒電了。 沒有充電線,失去網(wǎng)絡,陌生的環(huán)境,沒有熟悉的人,只有灰塵在飄動。 恐慌感后知后覺漫了上來,思維難以轉(zhuǎn)動。 “孫鳴池?”程逐像一個提線木偶,僵硬地喊了一聲。 沒人應答,她又喊了一聲,隨即從床上坐起來。 程逐把昨天換下的臟衣服套回身上,動作很快,但卻頻頻出錯。 越是急越是錯,越是錯越是煩躁,在第叁次扣錯紐扣后,程逐暗罵了一句,終于忍無可忍,發(fā)泄似的用力踹了床一腳。 “嘭!” 震天雷的聲響,她閉了閉眼睛,呼出一口氣,這才慢下動作。 把襯衫紐扣扣完,穿褲子的時候,門鎖卻傳來聲響,孫鳴池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看到程逐的樣子后,他一愣:“想跑?” 程逐動作頓住,猛地看向他。 一顆石頭無聲地落了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程逐松開手,褲子啪地掉在地上,她沒在意,面無表情地問:“你去哪里了?” 孫鳴池“唔”了一聲,晃了晃手里的早餐和衣服,“買這些,我給你留了紙條?!?/br> 順著他的視線,程逐這才看見床頭柜上有一張便簽,上面寫著“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字跡很“孫鳴池”,狂野又溫和,筆鋒犀利飄逸卻不潦草。 “以為我走了?”他揶揄。 “……沒有。” 孫鳴池不置可否,把手上的塑料袋遞給程逐。 程逐當著孫鳴池的面脫下身上的衣服,換上新的一套。 大小適合,連內(nèi)衣內(nèi)褲都恰好合身,程逐沉默不語,走進了衛(wèi)生間洗漱。 身上的衣服是普通的短袖短褲,但不是程逐平常穿的緊身風格,而是休閑寬松的版型,看起來舒適又自在,好像某個在家愜意醒來的清晨。 孫鳴池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看了片刻,想到剛剛程逐的反應,聲音有點?。骸斑^來?!?/br> 程逐沒動。 “程逐,過來?!?/br> 程逐看都沒看他一眼,自顧自吐掉漱口水,開始洗臉。 “行了,我過來?!睂O鳴池嘆了口氣,走到程逐身邊。 扣著程逐濕漉漉的臉轉(zhuǎn)向自己,凝視幾秒,按住了程逐的腰,大手的熱度透過衣服傳到程逐身上,把她壓向自己,低聲問:“生氣了?真以為我走了?” “滾?!背讨鹄淅淦查_臉。 孫鳴池沒滾,反而輕輕吻著程逐的額頭和頭發(fā),然后是嘴唇。 毫無緣由的吻,吻得很深,程逐靜止了片刻,攀上他的肩吻了回去。 裹挾著清晨的露珠,撞擊著玻璃窗,驚醒沉眠中的人。 叫賣聲像一陣熱浪滾滾而來,灼燒藏匿著的思緒,融化成水龍頭中滴答的水滴。 兩人的身子緊貼著,像是要揉碎。 親吻由深變淺,又變深。 孫鳴池粗糙的胡茬磨著她的下巴,程逐什么都沒說。 兩分鐘后,程逐掙開他,用毛巾擦了擦臉,走回房間。 想起什么,又回頭對著孫鳴池道:“我手機沒電了,幫我找根充電線?!?/br> * 孫鳴池去樓下前臺幫程逐借了一個充電寶,程逐耐心地擺弄著,把數(shù)據(jù)線插進充電口,等待電量已經(jīng)到殆盡的手機開機。 過了十分鐘,手機開機界面終于出現(xiàn)。 下一秒,無數(shù)信息涌入,“滴滴”的提示音響個不停,像道催命符,程逐有不祥的預感,孫鳴池也被聲音吸引,看了過來,和程逐對視了一眼。 程逐低下頭,想打開手機看信息,但電話先進來了。 “誰?” “許周?!?/br> 接通的那一刻,程逐心神不寧,情不自禁握起拳頭。 電話里,對方的情緒激動,聲音透過聽筒傳了出來。 ——“程逐,你去哪里了?你奶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