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1)
陸行深垂眼看著他眼里不加掩飾的擔(dān)憂,眼底有了些笑意,沒有壞,也確實沒到需要更替的年限。 更替年限? 陸行深毫無保留地說了全部。 因為要說很久,兩人干脆坐到了有著落地窗的沙發(fā)上,夏歌也將那個巧克力慕斯端了過來,一口一口地吃著。 第一次移植仿生心臟,是在很多年以前,那時候我還很小,相關(guān)的技術(shù),也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成熟。 他說起自己的童年,也說起了那時候的爺爺。 先天的心臟病讓他的壽命很短,被醫(yī)生蓋章活不了太久。 是爺爺在那時為他cao刀,換了一個更加堅固的心臟。 一個可以跑、可以跳,可以讓他像個正常人一樣繼續(xù)生活下去的心臟。 只是從那個時候起,無論緊張還是恐懼,驚喜還是感動,都沒了心跳加速的感覺。 仿生器官,也是需要隔幾年就更換的,有時候是更換零件,有時候,是整個都要換掉,用在人類的身體里,比用在仿生人的身上更容易遭受磨損。 沒人知道為什么,但現(xiàn)實如此。 沒有強(qiáng)烈排異反應(yīng)的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 也是從那時起,爺爺為他做了一個很小的儀器,可以悄悄安置成智腦的插件,為了他的性命,能夠隨時監(jiān)控這個仿生心臟的運轉(zhuǎn)情況,也能在需要更替的時候第一時間提醒他。 它還有一個用途,但是爺爺臨走時,要求我對其它人保密, 陸行深低聲說著時,目光落在了遠(yuǎn)處的庭院里, 那就是在這個心臟出現(xiàn)輕微的異常時,通過暗藏在里面的程序,進(jìn)行遠(yuǎn)程調(diào)整。 要對其它人保密哦,因為這是關(guān)乎你生死的重要器具,除非那個人特別到被你徹底信賴,是可以將性命托付的親密之人。 好重要的東西啊 夏歌感嘆著,而后變得更加緊張起來,甜點都不吃了,他放下手里的小叉子,緊緊攥住陸行深的袖子,那是它出了什么問題嗎?嚴(yán)不嚴(yán)重? 因為太過擔(dān)心,他忍不住湊到了好近好近的地方,認(rèn)真地盯著陸行深的臉,感受著他的體溫,恨不得用眼睛看出他哪里不舒服。 陸行深只是輕輕抬起左手,那只從剛才起,就沒有再用手套去覆蓋的左手,此時貼在了眼前的仿生人的后背上,透過那一層衣服、透過層層的仿生組織,監(jiān)測著對方的仿生心臟的跳動。 我以為是出了問題,但現(xiàn)在看來,是我弄錯了。 陸行深以一種像是把他抱在懷中,低頭就能碰觸到的距離說道,是我弄錯了這個心臟和你的一樣,正在非常正常、健康地運轉(zhuǎn)著。 那就好 夏歌猛地松了口氣,嚇到急促跳動的機(jī)械心,也逐漸恢復(fù)了平穩(wěn)的節(jié)奏, 不過,放在人類的身體里更容易磨損,會不會是因為類似過載的問題?人肯定不會永遠(yuǎn)都好理智好冷靜,什么情緒都沒有的,然后就會需要時不時更換啊。 在陸行深的注視中,夏歌眉頭都揪在一起,看著陸行深心臟的位置,做手術(shù)什么的一定很疼吧。 第99章 贊美底牌 夏歌隱約記得, 自己曾經(jīng)也做過幾次手術(shù),大大小小的,局部麻醉, 或者全麻的。 所以他也記得, 麻醉并不意味著不痛, 等到藥效過去, 疼痛接踵而至。 心臟的手術(shù),一定會更加疼痛的。 已經(jīng)不疼了。 陸行深的衣服下藏著深深的疤痕, 時隔多年,像是被喚醒了一度被刻意忽略、遺忘的記憶, 在帶著溫度的注視下隱隱作痛。 于是, 話語在出口的瞬間就成為了謊言。 掩飾般的, 陸行深拿起手杖,然后拉起小夏的手, 輕輕按在上面。 短暫的數(shù)據(jù)交互, 為夏歌授權(quán)了關(guān)于仿生心臟異常情況的知情與調(diào)整權(quán)。 就像是一道微弱的電流, 如羽毛落進(jìn)心底。 仿生器官在人體內(nèi)的運作,和在仿生人體內(nèi)不太一樣, 陸行深對他耐心地解釋著, 在給予初步授權(quán)后,在手杖的智腦下側(cè),為他演示著如何使用、找到那里的某個零件,如何cao控, 人的血液無法為仿生器官供能,需要定期借助外力補(bǔ)充能源,就像這樣。 夏歌認(rèn)真地看著,眼睛一眨都不眨, 將每一個cao作地細(xì)節(jié)牢牢記在腦海里。 過程很簡單,但看起來還是有些疼。 陸行深并未將衣領(lǐng)解開,只是隔著深色的襯衫,為他展示了如何cao作。手術(shù)后的心臟附近,是留有一個外接口的,如今已經(jīng)和血rou長在一起,只要把那小小的零件對準(zhǔn),cao作合適,就能為開始衰弱的仿生心臟充能。 我記住了。 夏歌認(rèn)真地點頭,你放心,以后我要是發(fā)現(xiàn)你不舒服,就先給你做檢查,然后確認(rèn)要不要充能。 嗯。 像是將重要的事囑托出去那樣,陸行深放心地說道,拜托你了。 一種重要的責(zé)任感油然而生,夏歌不禁端正地坐直了身體,表情更加嚴(yán)肅了。 如果最壞的情況出現(xiàn) 你不會有事的! 夏歌突然打斷他,像是被他的話嚇到一樣,緊緊攥住陸行深那個手杖上的充能接口,不自覺地大聲否認(rèn)道, 沒有最壞的情況,只是仿生器官而已,壞掉了我們就換一個!你不要怕這個,現(xiàn)在技術(shù)這么先進(jìn),一定都能治好的!就算是過載也不會真的很可怕,我都沒事你也會好好的。 不是這個, 陸行深嘆了口氣,糾正道,我是說,如果有人威脅到你了,你作為仿生人,被定性成了違禁品,甚至更危險的東西,面臨著審判或者銷毀的時候。 夏歌猛地一愣。 如果這種情況出現(xiàn),你要按照我說的做。 陸行深鄭重道,好像剛才說了那么多,交代了那么多,都只是為了現(xiàn)在要說的話做鋪墊, 就把我的仿生心臟的事情說出來,告訴他們,只有你能為我的心臟修理、調(diào)整、充能,你是唯一的被授權(quán)者,如果你沒了,我也會死,相當(dāng)于間接謀殺。 我 不要害怕。 陸行深握住了他的手,比平日里更加發(fā)燙的溫度傳遞過來,像是安撫, 要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項功能的唯一被授權(quán)者。 唯一 夏歌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他的心臟也跟著劇烈升溫,微微睜大的眼睛里幾乎帶著惶恐,他輕輕搖頭,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這怎么可以我、我不行,萬一你真的 陸行深朝著他的方向低頭靠近,另一手抬起,貼在他的頸側(cè),指尖擦過他的耳畔與臉頰。 極盡的距離之內(nèi),他們幾乎額頭相貼,夏歌的神色有多不安,陸行深的眼神就有多堅定、不容置疑,那雙深黑的眼眸緊緊盯著眼前的仿生人,猶如最冷硬殘酷的重錘,在他的心底砸下最沉郁的鐘鳴, 不,你可以, 他的低語像是魔咒般直直傳入夏歌的心底,沒有萬一。 夏歌直直地被他定在原地,渾身僵硬,連眼底也開始變得guntang,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只能一聲、又一聲地念出陸行深的名字。 沒事的。 那只手安撫地在他頸側(cè)與肩膀輕輕按揉,然后來到他的仿生心臟柔軟的肚子上方,輕輕停留,看著我,冷靜點,小夏。 灼熱的溫度幾乎燙傷夏歌的肺腑,又逐漸地,隨著一次次灼熱的呼吸,將里面的熱氣散盡。 陸行深你不要嚇唬我。 嗯。 像是突然消耗了太多力氣,夏歌的身體一陣疲憊,半晌,才恢復(fù)尋常的溫度,維持著絲絲攥住陸行深的姿勢,就這樣被安撫著睡去。 陸行深又長久地注視了一陣,然后閉了閉眼。 這樣應(yīng)該就夠了。 借助著工具,陸行深將熟睡的小夏搬到擔(dān)架上,送進(jìn)事先準(zhǔn)備好的房間,開始了新的一輪改造。 時間越發(fā)緊迫了,他必須盡快完成要做的事。 味覺,嗅覺,睡眠,夢境,觸覺,溫感 現(xiàn)在,就差最后的痛覺了。 痛與癢,舒適與酸楚,酒醉與亢奮,緊張與放松。 那些被寫在某個愿望清單上的一切,被陸行深認(rèn)真篩選出了自己力所能及的部分。 曾經(jīng)他感受不到存在意義的一切,在加諸于一個仿生人的身上時,找回了它們應(yīng)有的色彩。 陸行深不眠不休的改造著,一天,兩天,三天。 最終疲憊到了極限,終于坐著就沉沉睡去時,陸行深猛然沉入難以醒來的夢境。 并在夢境中見到了已逝的爺爺。 比起夢境來說,那似乎太過于清晰,也太過于真實了。 陸行深難得在夢中依然清醒,思考起一切的源頭。 最終,在他意識到這只是一段過去的記憶時,視角與夢中那個更年輕的自己徹底剝離。 他站在過去的記憶片段中,冷靜地注視著過去的自己與過去的爺爺。 他們正一起坐在柔軟的地毯上,共同研究著某個看起來復(fù)雜的難題。 說是難題,實際上,卻是一個拼圖游戲。 拼圖不為圖案為唯一的依據(jù),而是要用有限的拼圖碎片合理排布,讓圖案中的等式成立。 單純靠著圖案上的符號和數(shù)字,是不足以解開整個等式的,龐大的計算量會讓最聰明的人類也皺起眉頭。 在線索不足的地方,拼圖的形狀分類就起到了補(bǔ)充的作用。 記憶中的陸行深還很小,稚嫩的臉龐上有著更加生動的表情,但皺眉的時候,依然與現(xiàn)在一模一樣。 不用擔(dān)心,好孩子, 爺爺笑著安撫有些急躁的他,一個人辦不到的事情,兩個人一起的話,一定能更接近目標(biāo)。 他的手里端著一杯咖啡,香噴噴的味道讓對面的陸行深感到好奇。 陸爺爺卻搖頭,不,你還沒到可以喝這個的年齡,要等你再大一點。 您說過那是苦的,為什么還要喝? 夢境中,他聽到自己這樣提問著。 是啊,為什么呢? 陸爺爺笑了起來,起初啊,是因為需要熬夜,這個能幫我維持清醒。 但現(xiàn)在是白天,爺爺。 你奶奶走得早,那時候每當(dāng)我困到不行了,無法完成我的工作,就會喝到你奶奶親手磨的咖啡。 陸爺爺懷念地說道,微微垂下的眼簾里說著思念,后來,每當(dāng)我喝到了咖啡,就會想起你奶奶,感覺就像是她還在身邊。 墻壁上的時鐘發(fā)出滴答聲。 陸行深站在自己的夢境中一言不發(fā),夢中的時間不同尋常地流逝著,很快到了黃昏。 小孩子的睡覺時間總是更早一些,很快,屋子里只剩下沉浸于夢境的他自己,以及獨自收拾那一桌拼圖的爺爺。 行深,好孩子,你在思念誰? 夢里的爺爺不再是記憶中的樣子,忽然將目光投向了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陸行深, 放輕松一些,思念不會損傷你的心臟。 陸行深看向窗外,沒有說話。 那里不是陸宅的庭院,而是研究所的庭院。 是什么引發(fā)你的思念? 陸爺爺繼續(xù)問著。 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幻,黑白色的夢境忽然有了色彩。 色彩,聲音,溫度,氣味,觸感,一樣樣地出現(xiàn),眨眼間,讓整個夢境變得越發(fā)鮮活。 陸行深從窗外收回視線,回到那個擺著拼圖的桌前,在爺爺?shù)膶γ孀?,拿起那一杯自己曾?jīng)不被允許品嘗的咖啡,低頭抿了一口。 苦澀的味道讓他皺眉。 一切。 對面的爺爺笑了起來。 苦味越發(fā)鮮明,幾乎刺痛了味蕾,夢境里的一切又很快飛逝而去,猶如疾行的車窗外猛然倒退的風(fēng)景。 陸行深在床上睜開眼睛,下意識吞咽嘴里的東西。 別動。 夏歌守在他的床前,擔(dān)憂的模樣像個小大人,你生病啦,剛給你把退燒藥喂進(jìn)去,要好好休息,起床的動作也不能太猛烈哦。 說著,一杯暖呼呼的溫水遞到了他的嘴邊。 陸行深看著他,許久未動。 溫水之后,是額頭上微微發(fā)涼的毛巾。 鼻尖能聞到清淡的檸檬味道,那杯水應(yīng)該泡過檸檬,還放了蜂蜜。 夏歌見他沒動,湊過來看他,是不是身上難受? 陸行深默認(rèn)了。 馬上就不疼了哦。 仿生人的手指軟軟地按在他的太陽xue,也不管揉這里有沒有用,輕輕按著, 你要快點好起來,陸行深,不然我做了麻辣香鍋的話,你作為病人就無福消受啦! 開了玩笑,夏歌趴在他床邊,嘿嘿笑了起來。 陸行深,等你好起來了,就給自己放個假期,我們一起出去旅游好不好? 第100章 贊美行李 沒過多久, 李彥也敲門進(jìn)來了。 雖說李醫(yī)生這個稱呼只能算是個外號,實際上李彥只能給仿生人治病,但在朋友生病的時候, 他還是會過來看看。 進(jìn)門時, 正好聽到了小夏的提議, 他還半開玩笑地認(rèn)真附和道, 好主意,不如你們現(xiàn)在就去得了。 陸行深睡醒后感覺倒是還好, 本來就是累加多思出的問題,睡了一大覺之后, 就只剩下等藥效起來。 他坐起身, 迅速清醒過來, 聽出他們話語里的不對勁,直接問道, 現(xiàn)在是哪一天, 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