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魔也不覺得自己能活。

    他冷笑：你在訓(xùn)斥我？區(qū)區(qū)小輩，豈敢張狂。

    謝玉只覺得喉嚨極癢，他忽然捂住唇咳嗽了起來，掌心溢出了些許鮮紅刺目，一時間頭暈?zāi)垦５恼静蛔　?/br>
    還是勉強(qiáng)了。

    太勉強(qiáng)了。

    一路馬不停蹄的從無上淵趕來，又殺了一位尊者。

    圣人也會累。

    可這就是他要的結(jié)果。

    云上的人掉了下去。

    氣息衰弱到接近于無。

    忍冬瞳孔一縮，倏然起立。

    他速度極快，幾乎是瞬息之間就到了，但有人比他更快，不、不是人，是一把劍，藏鋒化人，是位俊美冷肅的青年，他接住了謝玉的同時，低聲撫慰了一句：是我。

    他察覺到謝玉紊亂的內(nèi)腑，指尖顫了顫，我?guī)慊厝ァ?/br>
    韓老魔這才反應(yīng)過來：你重傷了？

    也不奇怪。

    無上淵那種地方能好好出來才不可能，哈哈哈，天助我魔道。

    各大仙洲都有異動，一道道撼動天地的神識游移而來，忍冬現(xiàn)身帶走了韓老魔，回頭碾碎了那些神識，嘲了一聲，聲震九萬里：不敢本人來就別出現(xiàn)。

    忍冬！

    無恥小兒！

    我必然殺你。

    藏頭露尾的到底是誰？

    他們這是不敢來，明明就是趕不過來。

    凌詢拍過去一掌，神色冷厲：你也就只會爭口舌之利。

    忍冬悶哼了聲，也不回頭。

    要不是修仙界尊者多，他早就殺完了。

    凌詢沒去追，忍冬的逃竄隱蔽能力極強(qiáng)。

    關(guān)鍵是不清楚忍冬身邊到底有幾人，貿(mào)然追很可能會被反殺，這些年被忍冬這樣釣死的尊者死得夠多了。

    他快步走向元思：回劍宗。

    謝無霜情況很不好。

    那天的事許多人都看見了。

    無霜道君自無上淵歸來斬殺一位魔域尊者后墜云了。

    劍宗后來聲稱無霜道君無事，只需要靜養(yǎng)兩年即可。

    但一年、兩年十年過去了，都沒人再見過無霜道君。

    于是有人傳了，無霜道君為救他的師尊風(fēng)辭月在無上淵傷了本源，命不久矣，危在旦夕。外面流言沸騰，劍宗遲遲沒人出來辟謠就是證據(jù)。

    哪怕無霜道君是重傷也不會連一面都露不了。

    韓老魔狂喜：好啊。

    他稱贊忍冬道，不愧是您，不費吹灰之力的除掉了修仙界兩位尊者。風(fēng)辭月至今未歸，哪怕劍宗一直說風(fēng)辭月沒死，還是有人不信。

    劍宗還說乪浲無霜道君靜養(yǎng)兩年就好了，騙誰呢？

    忍冬情緒并不高。

    他喝著冷酒：嗯。

    謝無霜傷到本源的事應(yīng)該是真的。

    韓老魔見狀也不在言語。

    他知道忍冬心里有個人，那個人就是謝無霜。

    下雪了。

    不知誰輕喃了一聲，聲調(diào)忽然拉得極高，下雪了

    晴天飄雪。

    忍冬想起雪也會想起一個人，一片雪花落在了他唇上，他沒忍住嘗了下的雪的味道。一點甘甜，接著是充盈的靈力。

    他這才遲鈍的反應(yīng)過來，望向天際。

    是雪，又不是純粹的雪。

    這是天降異象。

    有異寶出世。

    噴涌而出的靈力暈染了半邊天色，淺淡的藍(lán)、輕薄乳白的云，赤紅的太陽似乎在被吞噬，一點點冰藍(lán)凝結(jié)，改變了金輪的色澤。

    似水的琉璃呈現(xiàn)，微光蕩漾，天地一片冰藍(lán)。

    異寶，琉璃冰。

    總所周知，琉璃冰是魔焰的克星。

    韓老魔當(dāng)下決斷：搶。

    絕對不能讓修仙界的人搶到。

    琉璃冰墜往了大漠。

    慘烈的一仗。

    天地幾經(jīng)變色。

    忍冬喘息著，沙子黏在他的喉道里，不上不下的很難受。

    他拿著刀的手在抖，心跳如鼓，耳膜間全是風(fēng)聲，就只是抬了下頭，他看到韓爺爺死了，死前還帶走了一個人。

    那個人他記得，是玄清宗的樂生仙尊。

    嗓子忽然痛的厲害，他很想喊，但始終沒喊出聲，淚水或者血水伴著汗液流在了沙土里。魔域從來沒跟修仙界發(fā)生過正面沖突，他知道他們實力弱，一直打的是時間差、速度差，敵進(jìn)我退，敵退我進(jìn)，魔域還是占上風(fēng)的。

    可一旦真的打起來，忍冬發(fā)現(xiàn)魔域真的要差得遠(yuǎn)。因為忍冬到處帶人偷襲小界，修仙界的仙尊是很分散的，此刻能及時趕到的大漠的人不多。但即便如此，也有十幾個人了。

    此時魔域的尊者還是要多出一兩位的。

    韓老魔死了。

    忍冬又看了眼辛夷，辛夷也死了，尊者大戰(zhàn)，一個不到尊位的人來參和就是找死。

    君上，琉璃冰！

    有人大喊，轉(zhuǎn)眼又被打的吐血。

    修仙界的尊者也瘋了。

    雙方都沒留手，裘立人只晚來了一刻，大漠就空無一人了，人全死了，都是拼死自爆都要攔下對方，突然看到了什么，他連滾帶爬的走了過去：師尊、師尊！

    樂生仙尊還有一絲未曾潰散的神識。

    他不記得什么了，但記得這個弟子：立人？立人啊。察覺到裘立人已成尊位，他欣慰的笑了下，用沾滿血的手最后摸了下裘立人的頭，末了，他又想起了什么，難得溫和了下，師尊，師尊很為你驕傲呢。

    他的徒弟，八百年就到了尊位！

    哈哈哈！

    裘立人眼里進(jìn)了沙子。

    他低頭，脊背顫抖，聲音微弱，一向很狂的人這會像個無措的孩子：別、別別走。

    忍冬捧著琉璃冰。

    琉璃冰是奇物，它有個特性，只能維持三刻鐘。

    他此刻有兩個選擇。

    一是就這么毀了琉璃冰。

    二是給謝無霜，救謝無霜的命。

    哎。

    忍冬總會想起謝無霜，他是那樣的喜歡他，就當(dāng)還你了還你吧。

    他雖然對魔域算是上鞠躬盡瘁，但也不認(rèn)為這是他的責(zé)任。就像他理解不了摩多耶，他沒有那樣的情懷道義。

    只是韓老魔希望他這樣做，忍冬才去做的。

    他只是一株草而已。

    如今韓老魔死了，陪著他辛夷也死了。

    忍冬感到了久違的難過，他不想自己的愛的人也死了。

    那很痛，太痛了。

    忍冬用魔源封印了琉璃冰，他死時千里赤地，魔焰滔天，又成了滄瀾的一處絕地。

    有尊者看了封印，說是忍冬是在等一個人。

    等誰？

    十多年后。

    一道流光滑過天際。

    一位白衣人御劍而下。

    在萬千人的見證下，魔焰退避，千里赤地上只有一株幼小的忍冬，在那白衣道人的注視下，它緩緩開了兩朵小小的花。

    白衣道人走時，魔焰也熄滅了。

    到了冬天，赤地飄雪，萬里冰封。

    有一女修不知為何想起了那一株忍冬，她御劍趕去，只見一片蒼茫，搜尋千里，忍冬已枯萎。

    兩片小小葉子蜷縮著。

    它凍死在了這片寒地。

    它沒忍過那個冬天。

    第64章 大結(jié)局 恭賀無霜道君飛升

    忍冬死了， 魔域徹底潰敗，修仙界派遣幾大宗的人前往魔域開展教化， 日后修仙才是滄瀾正統(tǒng)，唯一的正統(tǒng)。就在滄瀾普天同慶之時，一則影像流了出來。

    是鴻雪仙尊風(fēng)辭月。

    清晰無比的畫面里，他愛上了自己徒弟，為此不惜入魔屠遍了滄瀾。

    舉世震驚，流言沸騰。

    一下子把劍宗和風(fēng)氏推到了風(fēng)尖浪口上。

    天下沒有人不知道風(fēng)辭月這段禁忌的愛。

    風(fēng)辭月修養(yǎng)后走出了無上淵， 有幾個人在等他。

    有人拋出留影珠，問：辭月，此事可為真？

    你真的會為一段背德的愛戀屠遍滄瀾？

    風(fēng)辭月腳步一錯，他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出謝玉的臉， 還有那一句、師尊， 我陪你去無上淵。原來原來是為了這個么。

    他低頭， 笑了下：是。

    叛、逆！來人一臉鐵青， 把這兩字念的極重，失望和痛恨都溢于言表，我再問你， 你可知錯？

    風(fēng)辭月目光清明。

    并無入魔的貪癡之相， 他抬起頭， 聲音仍舊冰冷：不知。

    他這輩子，唯獨做過這件合自己心意的事。

    風(fēng)家族長胸膛起伏不定：冥頑不靈，混賬！

    風(fēng)辭月是上個潮汐一代人的精神領(lǐng)袖，是劍宗第一人，是滄瀾第一人， 誰都可以， 風(fēng)辭月不能做這些荒唐事， 他望著風(fēng)辭月，你改不改？

    風(fēng)辭月不語。

    好。

    很好。

    風(fēng)家族長閉目，我要請家法，你可有異議？

    風(fēng)辭月脫衣跪下：無。

    風(fēng)氏祖訓(xùn)，讀圣賢書，練濟(jì)世劍。

    一百零八鞭，一百零八聲質(zhì)問。

    你讀的什么書？

    圣賢書。

    你練的什么劍？

    濟(jì)世劍。

    鞭鞭血痕入骨。

    你讀的什么書？

    你練的什么劍？

    一百零八鞭抽了一夜。

    天色將明，你可知錯？

    風(fēng)辭月跪著，他垂著腦袋，聲音微弱卻很堅定：我無錯。

    他沒錯，他不悔。

    風(fēng)氏無你這般人。

    即日起，風(fēng)辭月再不歸屬我風(fēng)氏。

    在下。老族長深深彎下腰，摒棄眼里的熱意，他聲音冷硬，拜別鴻雪仙尊。

    風(fēng)辭月睫毛抖了幾下。

    終究還是沒出聲。

    即便出了這么大的事，風(fēng)家還是想保風(fēng)辭月的。

    但風(fēng)辭月堅持自己沒錯、不改。

    于是風(fēng)家也心灰意冷了。

    往后再無風(fēng)氏風(fēng)辭月，只有鴻雪仙尊風(fēng)辭月。

    風(fēng)辭月回了劍宗。

    明明沒走多久，他卻有些近鄉(xiāng)情怯。

    凌雪峰下，蒼翠的青松，通天的石階。

    漫天白雪里，似乎有一人等候已久了，是謝玉。

    師徒將近九百年，兩人目光相對卻無一絲溫情。

    謝玉是來和風(fēng)辭月做了斷的，他做不到親手殺了風(fēng)辭月，也不能像算計忍冬仇靈均沈春歸那般逼他去死。風(fēng)辭月終究養(yǎng)大了他，上輩子，風(fēng)辭月取走了他一半心頭血，饒了他一命不死，他也給風(fēng)辭月一個機(jī)會：師尊，我最后再叫您一聲師尊。

    風(fēng)辭月唇顫了幾下，清楚了謝玉的來意。

    他渾身冰冷，血液幾近凝結(jié)，卻又同時覺得心肺guntang灼痛難忍。

    冰火兩重天。

    謝玉和風(fēng)辭月其實沒什么好說的，之前陪著風(fēng)辭月去無上淵也只是想用苦rou計逼死忍冬，也是為了和風(fēng)辭月做了斷。

    他抬眸，聲音淡漠：往后你我一刀兩斷，恩怨兩消，再無干系。

    凌雪峰飄了幾萬年的雪還在下。

    空地上只余了風(fēng)辭月一人，他仰起臉，腳步踉蹌，視線有些模糊：也好也好。

    他把謝玉撿回凌雪峰，一切從這里開始，一切又從這里結(jié)束。

    恩情仇怨皆消。

    往后再無牽掛。

    風(fēng)辭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愛上的謝玉。

    他從未養(yǎng)過一個孩子。

    小小的謝無霜還會笑，小仙童一般，奶聲奶氣的喚師尊。

    也許他從未親手養(yǎng)過一個生命，也就不知道這種感情多難以割舍。

    小小的一團(tuán)，讓他的心思從未如此柔軟過。

    教他行走，教他習(xí)字，刻劍、養(yǎng)花，風(fēng)辭月是笨拙的，他為了養(yǎng)這個孩子耗盡了所有心血。

    他也不知自己何時動了畸念。

    大概是他養(yǎng)大的孩童成了少年郎，他卻不忍他遠(yuǎn)去。

    謝玉給風(fēng)辭月機(jī)會了的，風(fēng)辭月要能割舍下這份感情、大徹大悟，也就能原地飛升?？伤€沒走遠(yuǎn)，身后就傳來了動靜。

    他轉(zhuǎn)身，回望了一眼，風(fēng)辭月還是沒放下，通身靈力化為金色長虹倒灌小則峰，小則峰的桃樹開始瘋長，轉(zhuǎn)眼有萬年之高，桃花細(xì)雪翩飛，映日無限紅。

    道心破碎，孽障叢生。

    終究是風(fēng)辭去了月，寸寸湮滅。

    喪鐘三十六響，凌雪峰下起了緋紅細(xì)雪。

    劍宗長老，風(fēng)辭月隕落。

    凌詢才趕來，他只捧到了一捧桃花細(xì)雪。

    他腳步踉蹌，瞬息之間蒼老了數(shù)百歲：鴻雪鴻雪似哭似笑，大悲大痛，他什么都說不出來，他只能捧著桃花細(xì)雪，鴻雪

    他終于知道風(fēng)辭月為何不與他們商議。

    愛上了自己徒弟這種荒唐事怎么說得出口。

    云不棄似乎也愣住了。

    半天，他扯唇笑了下，死了也好。

    不死，風(fēng)辭月以后如何和謝無霜論處。

    凌詢不明白，他想不通風(fēng)辭月怎么就喜歡上了謝玉，他更不懂風(fēng)辭月的魔障。那段影像應(yīng)該是謝玉放的，師徒倆鬧到這種地步，除卻悲傷就只能說一聲荒謬。

    誰的錯？

    誰得錯？

    是是非非，恩怨紛擾。

    凌詢怪不了謝玉，風(fēng)辭月到死都沒傷過謝玉，他也實在也無法再責(zé)備風(fēng)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