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怕他冷眼，江洵自顧自往下說：“第一場賭，賭的是家世。但凡家世好些的，哪家姑娘的親事不是雙親妯娌姑婆叔姨幫著一起謀劃？家世越好的姑娘往往越是德才出眾，眼界也就越寬，所處的圈子也就越上流，往往更容易成就一段錦繡良緣?！?/br>
    江儼微抬了眼，還是不說話，但總算正眼看著他了。

    江洵撫掌笑瞇瞇接著道：“這第二場賭，賭的便是姻緣。就拿承熹公主來說，公主那樣才情出眾德容兼?zhèn)涞?，還是那樣高的身份，放哪家娶進門不是被當(dāng)成祖宗一樣供著？偏偏相中了徐家那個破落戶，所以公主人生的這第二場賭，輸?shù)檬菑貜氐椎?。?/br>
    江儼神色微暗，聽他哥又補上了一句“好在能及時收手，算得上大智慧”，臉色這才好了些。

    “至于這第三場賭，賭的便是經(jīng)營。這人生一世哪有那么多事件件如了心意的？都說棋如人生，我倒覺得這人生可比那棋盤上的門道多得多。便說咱家這生意，我剛接手的時候也察覺到不少隱患，上場便是殘局，更多時候拿到手的還是一手臭棋，還不都得憑自己謀劃？”

    “與我做生意的有個男子，平日里是翩翩君子，只是此人酒品十分差，醉了酒后便不知東南西北，他頭一任妻子便是被他喝醉了打跑的。若是常人聽了，一定覺得此人打媳婦，定是豬狗不如的畜生。只是往下一聽卻不然?！?/br>
    “他的第二任妻子知道他酒品不好，醉酒后從不往他跟前湊，也不絮絮叨叨說一些埋怨發(fā)怒的話。只備好溫過的醒酒湯放在床頭，給他擦了臉，任他睡個天昏地暗?？赡穷^一任妻子呢？每當(dāng)看到他醉酒，嫌他熏人便一腳把他踹到床下，口口聲聲嘲諷他交的都是狐朋狗友。喝醉酒的人本就神志不清，兩人愈吵愈烈，如何能忍的？”

    “所以說，姑娘最好的歸宿不在良婿，而在經(jīng)營。擦亮眼睛千挑萬選挑個好夫婿，這算不得什么本事，縱是對方為人再好，日子一長多少會生芥蒂。真正有大智慧的姑娘，便是嫁給了蓬門蓽戶，嫁給了吃喝紈绔，嫁給了賊子暴徒，照樣能使其夫成為一個正直上進的好人，經(jīng)營出自己的好光景?！?/br>
    江儼聽得一知半解，聽了這許久也不知道他想說什么，但又不是胡謅八扯，似乎有那么點道理，索性直截了當(dāng)問了。

    東拉西扯侃大山說了這么一通，江洵此時有點圓不回來，只好故作高深道：“我的意思是，姻緣一事是公主這一生最大的遺憾，你得好好想想怎么能補上這個遺憾?！?/br>
    江儼默默思索了半晌，才擰著眉總結(jié)道“廢話”。

    ——可不是廢話嘛！他糾結(jié)這好幾月不就為了這事嘛！還用他扯這么一通？

    江洵先是一愣，隨后扭曲了一張臉罵道：“兔崽子白眼狼！我費了這么多口舌你還不領(lǐng)情……”又低聲一個人絮絮叨叨：“真的是廢話？我覺得自個兒說得挺在理的呀……”

    他眼睜睜地看著江儼把一沓銀票拿起揣進了袖口，卻在正要走的當(dāng)口停下步子，從袖里抽了三張銀票出來。

    江洵抽抽嘴角，欣然收下了——他這弟弟一向是個實誠人，先前的三字錦囊三千兩，想來江儼嘗試了下，確實起到作用了。

    腦補了一下自家弟弟跟公主情意綿綿打情罵俏的情境，江洵打了個寒顫，連忙止住了思緒。看著手中破了個洞的扇子，兀自絮絮叨叨道:“……縫縫補補將就著用吧，沒準(zhǔn)跟人談生意的時候還能拿來裝個窮，多咬住幾分利……”

    *

    二月對太學(xué)院的學(xué)子來說，算是個極為重要的月份。

    蒙學(xué)館于二月上旬考校一年學(xué)業(yè)，能在太傅的考校中得了中評以上的，便要升至小學(xué)學(xué)堂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六藝了。若是不走運吃了個差評，不光要被同窗一番嘲笑，還得重新讀這一年。

    皓兒一向聽話乖巧，在娘親面前還敢躲個懶撒個嬌，在面冷心也冷的太傅面前從來都是模范生。但考校是全天下學(xué)子都會緊張的事，皓兒自然也不例外。

    這些天每日都抓緊一切時間復(fù)習(xí)課業(yè)，都是到了深夜去催他才會放下書本上床去睡。走路的時候低聲背誦，吃飯的時候心不在焉，連沐浴更衣的時候也在背啊背的。

    承熹看得好笑，天知道三字經(jīng)、千字文、弟子規(guī)這些個簡單的書本有什么好背的？

    她不以為意，偏偏江儼跟在皓兒身邊折騰。江儼拿著書，皓兒滾瓜爛熟地背過一篇，江儼便指出哪里背錯了，抽出要緊句子問他釋義。

    “魚叔叔，我背錯了嗎？”背完整整一篇千字文，皓兒睜大眼睛問。

    江儼搖頭否認(rèn)，淡聲道：“世子背得很好?！?/br>
    “可是我明明背錯了呀?！别﹥罕庾彀櫭?，拿過書本看了一眼，指著一處反駁道：“‘墨悲絲染，詩贊羔羊’后面跟著的應(yīng)該是‘景行維賢，克念作圣’呀，我剛背的時候忘記這句了?！?/br>
    江儼默默看了一眼書本，又跟皓兒面面相覷看了一會兒，語氣里頭絲毫聽不出愧疚：“方才走神了……”

    見小世子又要重新背一遍，江儼盯著書本無語凝噎：這一篇已經(jīng)連著背了二三十遍，大多時候世子都背得滾瓜爛熟背得賊溜，除了偶爾卡殼，別的連個停頓都少有！自己耳朵里全是魔音灌耳，他還得一個一個對著書上的字看，他也很心累的好嘛？

    就這樣辛苦了十多天，考校成績下來，皓兒開心地舉著太傅的優(yōu)等評給公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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