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1)
走下樓梯的過程中,藺懷生的舌頭翻攪到口腔里還殘留阿琉斯的血液,但他沒有咽下,而是抽出口袋里的手帕,把這些血都吐了出來。 素色的方帕頓時一團猩紅。 做完這一切,藺懷生收起帕子抬頭。他臥室對面的門正好開著,而皮斯科正站在那,想必看到了整個過程。 第82章 進食游戲(11) 走廊,兩人狹路相逢。 哪怕被皮斯科當面看到,藺懷生依然表現(xiàn)得不慌不忙,甚至還先聲奪人問道:你在這干什么。 現(xiàn)在是清晨五點,你是剛回來,還是準備出去?皮斯科。 他太過理直氣壯,好像他所做的事情稀疏平常。但對于一個血族來說,除非是實在難以下咽的血液,否則這個貪婪的種族不會放過一點一滴。 可皮斯科知道,嬌縱的血族侯爵豢養(yǎng)了一批批的人類充當食物和寵物,他絕不可能忍受這種委屈,除非 藺懷生打斷了皮斯科的思緒。 不回答,還是不敢回答。 漂亮的血族并不給人強烈的壓迫感,但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難纏。皮斯科并不想讓藺懷生知道自己正研究這棟建筑的布局和路線。 皮斯科沒有記憶地醒來,他只想從這個地方逃出去,再找尋自己的真實身份。為此這個男人大腦飛速轉(zhuǎn)動,試圖回憶其他寵物是怎么和這個嬌縱又喜怒不定的血族相處的,而皮斯科能借鑒的對象,好像只有雙子。 我沒睡好。 搶在藺懷生之前,這一次終于輪到內(nèi)斂的皮斯科搶占話語權(quán)。皮斯科與藺懷生對視,知道對方不信,皮斯科口中的謊言愈發(fā)流利地吐露。 事實上,我夜里一直沒睡。在那個臥室里,似乎有什么存在暗中窺伺著我的一舉一動。而這種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連續(xù)好幾天。 在這之前,皮斯科一直以為自己應(yīng)該是一個正直的人,直到在這位侯爵大人面前開發(fā)出高超的說謊天賦。說到最后,皮斯科甚至真的要認為,的確有誰在暗中盯著他。 雖然有些失禮,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換一個房間。 藺懷生笑嘆了一口氣。 皮斯科,在一個血族侯爵的地盤上,還有什么鬼怪敢對血族的所有物心生歹念? 藺懷生的話打破了皮斯科對于自己的錯誤認知,他的謊言實際上很拙劣。 皮斯科抿起唇,他站得更挺拔了,試圖以此掩蓋自身的尷尬。不過藺懷生并沒有再為難他的打算。因為藺懷生的本意也不過是讓皮斯科不要來糾纏他剛才吐掉血的原因。 好了,如果你真的不想要住在這個房間,稍后我會讓尤里給你換一間。或許你會更喜歡一樓? 皮斯科維持臉上的平靜,他不擅長說謊,只能盡力做到不讓人看出他的真實想法。 他表現(xiàn)出對藺懷生這句話中誘餌的無動于衷。但事實上,藺懷生住在二樓,那個更加強大和傲慢的血族住在三樓,皮斯科想要有單獨行動的機會,當然離這兩層越遠越好。 短黑頭發(fā)的男人略微垂著眼,就把他渾身上下最特殊和鋒銳的金色眼睛遮住了,使得他除了英俊,剩下的平平無奇。 金色眼睛是藺懷生給那個人設(shè)下的圈套,而這個副本中有阿琉斯、有皮斯科,也證明了對方的確踏入了陷阱。 但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是金色眼瞳、又或者只一個人有,偏偏兩個人,藺懷生又不免猜想其中另含深意。 口腔的血腥味還在反涌,藺懷生硬生生壓了下去。 他面色如常地路過皮斯科,回到臥室后,進盥洗室接了一杯水,反復(fù)地漱口,期間伴隨著咳嗽,最后淡紅色的生水吐在瓷白的洗手臺中。 這幾天,只要去見阿琉斯,藺懷生就要重復(fù)經(jīng)歷這一切。 治病,吸血,作嘔。 阿琉斯的血是他嘗過的最難喝的。 藺懷生終于洗掉了口腔中的味道,他從洗手臺中抬起臉,看著鏡子中臉色仿佛更加蒼白的自己。他勾起一絲興味的笑容,終于覺得這個副本有意思了起來。 阿琉斯是藺懷生的初擁者,血族之間的傳承關(guān)系會讓子代無條件地服從父代,子代血族當然也會對父代產(chǎn)生渴望,但只針對血液,父代的血液是每一個血族永遠的渴求和特殊嘉獎。 阿琉斯的血對藺懷生有致命的吸引力,和阿琉斯的血難喝,兩者之間并不矛盾。 但血族這個種族繁衍至今,從來沒有過類似的情況,這個例外同樣也只在藺懷生身上發(fā)生。 或者說,阿琉斯當初離開之后,在漫長的歲月中經(jīng)歷了一些什么,導(dǎo)致了他血液的變化。 只不過當他身上的皮膚饑渴癥得到治愈后,藺懷生想要再通過阿琉斯的血以此探究對方的秘密,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藺懷生擦了擦手,心里已經(jīng)有了打算,想好之后,他脫衣準備泡澡。 衣物丟在角落的臟衣簍里,之后就不會再穿。既然副本給了他一個驕奢yin逸的身份,藺懷生也坦然貫徹到底。 有了污跡的手帕他不可能再用,和手帕一起的衣物當然也一樣要被處理。 之后的一兩日,藺懷生醒著的時候幾乎都與阿琉斯單獨相處,而阿琉斯也逐漸真正學(xué)著如何做一位稱職的年長者。 漫長歲月里,兩個人真正獨處的時間其實少之又少,更不要提溫馨的時刻。記憶里不會有哪一刻比過當下了。 阿琉斯治療、教導(dǎo)、喂養(yǎng),種種不同的方式與過程,只在這一間屋子,只給予這一個人。小蝙蝠就在阿琉斯可以稱得上悉心的照料下慢慢擺脫對于肌膚和體溫的渴望,他就要得償所愿了,變成一個正常的血族、正常的孩子。 藺懷生依然會吸食阿琉斯的血液,但不再表現(xiàn)出那樣得瘋狂和著迷,甚至?xí)楦赣H大人考慮,往往只是淺嘗輒止。 阿琉斯問過他一次,他平靜中帶著尊敬和孺慕回答:我當成您給我的獎勵。 而獎勵,當然物以稀為貴。 但珍貴會驅(qū)使人心生渴望,進而不斷地向它靠近,奮力去得到,甚至不擇手段。如果這些通通沒有,甚至還能冷靜地拒絕,那么根本就不是心里的珍貴。 明明藺懷生變成了十分得體的下位者,但卻是阿琉斯陷入被動。他竟然在懷念一開始藺懷生對他毫不掩飾的渴望。 如果藺懷生的皮膚饑渴癥源于被他冷待后的病態(tài),那么愛意難道源于皮膚饑渴?當他的病被逐漸治好,最真摯熱烈的愛也隨之被視為病態(tài)消滅。 那阿琉斯不希望藺懷生病好。 第83章 進食游戲(12) 如果小蝙蝠的治療中斷,那么他是不是就不會痊愈? 而身體里殘余的病和愛又將慢慢繁殖,直到變?yōu)檫@具身體里除了壞血以外的永恒。 阿琉斯為自己一瞬間的念頭感到荒誕而瘋狂。 但他冷靜之后,卻已經(jīng)想出許多可以施行的辦法。而和這些詭計共同充斥在他腦中的是藺懷生對他忽遠忽近的呼喚,千百句父親大人的敬稱、愛稱,孺慕的、甜蜜的、防備的、平淡的血族死掉的心臟重新復(fù)蘇,渴望鉆出整個永恒但腐朽的胸腔出逃。 父親大人。 真實的藺懷生原來也在呼喚他。 阿琉斯若無其事地重新看向藺懷生?,F(xiàn)在這個現(xiàn)實里的小蝙蝠變得十分克制,可阿琉斯要留下來陪自己永生的也必須是這一個。他需要主導(dǎo)一場馴化。 阿琉斯在藺懷生疑惑的目光中抽回自己的手腕。而他強大到如此地步,幾乎沒過幾分鐘,手腕上咬痕就已經(jīng)自愈。 他拿著藺懷生說過的話作為自己出擊的武器。 不是獎勵?獎勵當然必須適度。 然后,阿琉斯就看到藺懷生眸光閃動。 是的。 他平靜地遵從了阿琉斯的決定。但阿琉斯知道他這一次根本還沒有吃飽,阿琉斯始終能感受到藺懷生有意無意瞟向他的目光。 沒被滿足的食欲會牽動全身所有的欲望,每一個種族都妄圖逃脫最原始與低劣的欲望,但忍耐到極限后,沒有一個例外。何況他的小蝙蝠又是那么的嬌縱,吃不了一點苦。 阿琉斯坐在書房唯一的椅子中,他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洋洋飛舞的大雪,只留給藺懷生棱角分明的下顎。 但落地窗霧蒙蒙的玻璃上,隱約映出兩雙猩紅色的血眸。 傍晚的時候,藺懷生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阿琉斯了。 詢問三樓的血仆,每一個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不知道。藺懷生在饑餓中等待了一整晚,驕奢yin逸的血族從來沒有受過這種罪,最后實在熬不住饑餓與困意,直接睡在了阿琉斯的臥室。 通體純黑的大床直到今夜才不再淪為空空的擺設(shè),藺懷生秉持著最后的禮貌和小心,兩條小腿伸在床外,短絨的皮靴成為搖搖欲墜的皇冠。怎么會有人佩戴兩頂皇冠,那樣多么滑稽,可如果是藺懷生,他和祂都愿意為其層層加冕。 這間臥室里自始至終都有一雙眼睛,金紅不斷交加,逐漸還有黑色混雜其中。這里,這棟房子里,這整個世界,通通都是這串黑色的派生品。阿琉斯為什么會愛他的小蝙蝠?阿琉斯當然要愛祂的藺懷生。 這雙眼睛看見橫躺在床上的背影,描摹他起伏的曲線,甚至見證了那張漂亮的臉上逐漸露出焦躁的全部過程。直到這雙眼睛完全被黑色侵染。 祂走出來,用阿琉斯的身體,但堂堂正正地作為自己而走出來。藺懷生之所以能如此熟睡,其中何嘗沒有祂的手筆? 祂為藺懷生創(chuàng)造了這么多個世界,為他一再地易改規(guī)則,每一次的故事和人物都是他煞費苦心的設(shè)計。 痛覺敏感的是上一個世界,那么下一個世界就讓他不再怕疼;害怕他把自戕作為慣用的手段,就用暴雨讓他必須小心翼翼自保,如果這都不能夠,就接近永生、直到永生可生生不明白祂的苦心,他只在一直朝前奔跑,祂則要握著無數(shù)黑色的數(shù)據(jù)流追在藺懷生身后構(gòu)建一個又一個世界。而這個過程中,祂也在無數(shù)的皮囊中逐漸改變,開始有了固定的模板。 祂為生生做了這么多,為什么不可以親自降臨到祂某一串意識的身體里,擁有和生生更多的親密呢? 口不對心也好,針鋒相對也好,做敵人,做摯友,zuoai人,祂都可以比這些祂的派生做得更好,讓藺懷生更愉快。 祂坐在床邊,就在一伸手能碰到藺懷生的身邊。床面紋絲不動,仿佛根本沒有承載多余一分的重量。 祂撫摸自己的眼眶,深淵一般的黑眸亂作一團,最后這團黑色被驟然扯開,才發(fā)現(xiàn)凝聚在一塊的又只是一團數(shù)據(jù),它們編碼、重組,黑色的細線末梢分裂出更多分支,分支卻帶著亮的微芒,直到它們重新凝聚,組成了金色的眼睛。阿琉斯的眼睛。 祂輕松地想,祂現(xiàn)在就是阿琉斯了。 血族蒼白而修長的手指輕輕覆在藺懷生身上,藺懷生保持他禁欲到底的裝束,但阿琉斯的掌心卻好像已經(jīng)滿足地擁有過藺懷生的每一寸肌膚。 睡夢中,藺懷生潛意識感知到自己得到了莫大的滿足,皮膚饑渴癥劇烈激蕩又被迅速安撫,短時間內(nèi)極強的對沖,即便是清醒之下意志堅韌的藺懷生本人,也很難沒有任何反應(yīng),而當下睡夢中的臉龐也彌上一層欲態(tài)的潮紅。 阿琉斯以往冰冷的金眸中現(xiàn)在承載了慢慢溫柔,他像一個安靜的守衛(wèi)者,就這樣陪伴在藺懷生的身邊。 你察覺到了阿琉斯的詭計,對么? 但你不會發(fā)現(xiàn)我的,生生。 作為一個任性妄為的血族,藺懷生進到這個副本后有好幾天沒有徹底地睡過一場好覺了。甚至當陽光射進臥室、映在黑墨色的床單上時,藺懷生下意識還想往被子里藏。 不一會,藺懷生徹底清醒。他環(huán)看四周,阿琉斯依然不在,但藺懷生知道,對方不會走遠,甚至還有可能默默地觀察著他。 阿琉斯想要拿捏、圈養(yǎng)一只稱心合意的寵物,而藺懷生也準備給阿琉斯一次痛擊。 腹腔的饑餓感還在忍耐的范圍中,但藺懷生卻狠狠皺著眉,把昨晚的焦躁延續(xù)到了當下。他快速起身,用力在地上踩了兩下后腳跟,權(quán)當做已經(jīng)穿好了鞋子,而身上衣服凌亂的褶子根本不顧。 他沖出阿琉斯的臥室,掃蕩完空空如也的三樓,直往樓下奔去。 而在二樓,藺懷生不僅發(fā)現(xiàn)了阿琉斯,還同時看到了皮斯科。 兩人之間沒有動手,卻已經(jīng)有劍拔弩張的氛圍,藺懷生趕緊過去,而那兩人看到他后,同樣自覺地各退一步收斂了。 走近后,藺懷生發(fā)現(xiàn),阿琉斯也戴上了一副皮質(zhì)手套。 父親大人。藺懷生先是這么喊了一聲,然后插到兩人中間,您在這里做什么? 看似無意的舉動,實際上卻保護了弱勢的皮斯科。 阿琉斯的眼睛暗了暗,但他忍住了,只說:我在替你管教這個鬼鬼祟祟的奴隸。 阿琉斯在藺懷生面前表現(xiàn)出沉穩(wěn)與內(nèi)斂,傲慢則掩藏。相反,之前內(nèi)斂的皮斯科卻表現(xiàn)出明顯的憤怒。 因為他親眼見證一場謊言。阿琉斯完全無中生有,只是單純地針對他,想要他死。 藺懷生卻說:父親,你也會對別人用管教嗎?我以為這個詞只屬于我。 在場的兩個男人都為之一愣。 藺懷生去牽阿琉斯的手,就像一個對父親充滿孺慕的孩子表達著他對父親的親昵,哪怕真實里相碰觸的只是兩副皮質(zhì)手套。 阿琉斯愣得更為長久些。 再開口時,就顯得不再一氣呵成的自然。 抱歉。 阿琉斯竟然很認真地為此道歉。 但如果你愿意我處理他的話,生生,之后會有更好的血奴供你使用。 阿琉斯面不改色地說了一個謊。 他只會希望藺懷生身邊所有的血奴死光。 藺懷生毫無介意的樣子,揚著他對阿琉斯最仰慕的笑容說道:那父親再給我一個機會吧,我會訓(xùn)好這些奴隸的。 接著他轉(zhuǎn)身對皮斯科不客氣道:好了,收拾你的那些破爛滾到一樓去吧。 他把皮斯科從二樓原來的那間臥室徹底趕走了。 阿琉斯收起內(nèi)心的遺憾。 他不可能殺掉皮斯科了,而且必須忍受這世上存在另一雙仿冒他、但低劣的眼睛。 生生總是這么善良。 面上,阿琉斯作出一副因此惱怒的神態(tài),狀似不留面子但實際很輕地拂開了藺懷生的手。阿琉斯就順利成章有了借口,對藺懷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