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歸辭 第93節(jié)
甚至,她還想從這些直白的話語中找出一些不尋常的地方,讓她能在自己心里默默地辯解。 她一直就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壞,成王是壞人,是害得西部百姓慘遭燕人屠戮的罪魁禍首,是一個只為自己得利不顧百姓安慰的虛偽之人。 可她是成王的孩子,她的父親,怎么可能是這樣的人呢。 這讓她無法接受。 而無法接受,又讓她下意識地覺得,會不會這件事還有誤會。 她很羞愧,羞愧自己只想著自己的感受,而不顧別人的說法。 這是天下人都認定的事啊,她怎么能這么做,因為自己而把成王之罪在心里隨意抹去。 她不能。 不能的后果就讓她變得很痛苦,既無奈于認清自己,也難過于自己的身世。 她,怎么能是成王的孩子呢。 父親,一向嫉惡如仇,他為了母親,竟能做到這樣的事嗎 養(yǎng)著一個國之罪人的孩子十多年,還對她那么好 她不想再想了,再想這件事自己又得哭了。 她得把事情弄清楚,只有真正明白,才能做到保持清醒,要不然只是渾渾噩噩地如同度日如年。 要了解這樣的事,她得先去找別人。 “春雨,我們先去找左嬤嬤?!彼f道,閉著濕潤的眼睛靠在窗邊。 春雨一愣。 都到了歐陽大夫處了,怎么又要先去其他地方啊。 但見李明韞不打算說些什么,只好點頭應好。 她和外面的李護衛(wèi)說了幾句,馬車輪子又開始滾動。 歡聲笑語充斥著李明韞的聽海,她靜靜地聽著,從別人的歡樂中體會自己的痛苦。 左嬤嬤在哪里,她已問過李管家了。 在城西靠近鄉(xiāng)野的一處莊子里,左嬤嬤在里面種著花花草草,日子過得也十分恰意。 李管家沒有問她為何要去找左嬤嬤,只是讓她小心些,還說要再派十來個人一起跟過去。 李明韞斷然拒絕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么強硬,也不知道為何不聽李管家的話。 在她的印象里,左嬤嬤不太喜歡那么多人跟著。 這大概是一個理由吧。 城西不比城東繁華,馬車,人群都沒有城東多,且店鋪,小攤之類的較少。 街道越來越窄,從一條小路七拐八拐地穿過去,就看見了一大片平坦的田地。 李同趕著車,揮舞著鞭子,往更偏僻的地方駛?cè)ァ?/br> 不一會兒,莊子近在眼前。 馬車漸漸停下,李明韞也睜開了眼。 “小姐,我們到了?!贝河晏嵝训溃珱]有下車,她想等小姐確定去這里再下去。 李明韞點點頭,應聲好。 這便是要下車了。 春雨從車沿處躍下來,再轉(zhuǎn)身扶著李明韞踏著小杌子下車。 莊子被一塊灰色的泥墻圍住,上面纏繞了綴著牽牛花的碧色藤蔓,一扇土色的木門立在中間,看上去像是尋常人家的宅子。 莊子上的管事燕嬸子想來是老遠便看見了李府的馬車,已經(jīng)在門口迎接。 這是一個年近四十的婦人,穿著碎花深藍色布衣,頭上待了一塊灰布,把頭發(fā)整個的包裹住。 她粗糙的臉上露出樸實的笑容,難掩見到貴人的激動。 “三小姐,您來啦!”她迎上去招呼道,“小婦人早聽說您會來,已等候您多時了。” 李明韞應聲是,帶著滿臉愁容與忐忑走進了莊子。 這差點把燕嬸子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嫌她招待不周,沒有讓所有的人出來相迎。 “燕嬸子,您別誤會。”春雨偷偷附耳說道,“我家小姐想見左嬤嬤,她在哪?” “左嬤嬤啊?!毖鄫鹱踊腥弧?/br> 她就聽說三小姐這些日子會來莊子,但不知道她到這來是做什么,還以為是想選幾盆花呢。 “左嬤嬤在那邊的屋里呢?!彼谥斓吐曁嵝?,“左嬤嬤前些日子著了風寒,喝了藥也不見好,如今還躺在屋里呢。” 竟有這樣的事嗎? 春雨皺了眉:“快帶我們過去吧?!?/br> 昏暗的室里,不時傳來一陣蒼老的咳嗽聲。 左嬤嬤躺在床上,雙目緊閉。 她不過四十年紀,但看上去比燕嬸子還要老。 聽見有人的腳步漸漸走近,她淡淡道:“不用請大夫了,我沒事?!?/br> 再怎么樣,她也是伺候過李府當家主母的,莊子里的人對她還算實誠,見她病了也會噓寒問暖。 她說著,又咳了一陣。 李明韞頓住腳步。 “是我,嬤嬤?!彼f道,有些難過。 那時候是她們沒有保護好左嬤嬤,才害得她被祖母趕出了李府,如今,還到了這樣的境地。 “你是”左嬤嬤聽聲音一時恍惚沒聽出是誰來。 她睜開了眼,移過頭借著微弱的燈光看著面前之人。 十多歲的小姑娘,長得白皙嬌嫩,臉上雙眸閃閃,與記憶中那個小孩子的模樣重合。 “您是小姐嗎?”她顫顫巍巍問道,吃力地從床上起身。 李明韞和春雨急忙扶住她。 “是,嬤嬤?!彼f道,“我是明韞?!?/br> “真的是小姐!”左嬤嬤慌忙下床,想對她行一禮。 李明韞急忙制止,把她扶起來。 “莫要行禮了,嬤嬤?!彼f道,攙扶著她。 等人坐好之后,春雨把窗子打開,透著陽光進來。 左嬤嬤感到一陣刺目,既想多看看小姐,又怕自己帶著病傳給小姐,整個人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嬤嬤,您不要見外?!崩蠲黜y拉著她的手,“我來這里是想和你說說話。” 左嬤嬤眼淚汪汪,哽咽地說聲好。 “奴婢也許久未和小姐說過話了?!彼ㄖ蹨I,“小姐如今長大了,成了大姑娘了,也越發(fā)標致了” 李明韞對她安慰一笑。 “嬤嬤不要哭,今日我們便說個夠?!?/br> 她說道,示意春雨在門外守著,免得她們的話被旁人聽了去,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左嬤嬤點點頭,連聲說好。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一老一少,一個穿華裙,一個著布衣。 李明韞看上去與這里格格不入,但她又覺得很溫馨。 兩人靜然坐著,打算說話,卻一時無人開口。 默了半晌。 左嬤嬤看著她有些出神,眼里浮現(xiàn)出一抹呆滯。 李明韞笑了笑。 “左嬤嬤?!彼蚱瞥聊?,“您是不是又想說,我和我姨母很像?” 左嬤嬤一愣。 “像。”她點頭說道,又搖了頭,“若是一眼看過去,只覺得你們是一家人,但相處久了,又覺得你們不像了?!?/br> 她含笑的眼里既感懷又有些打趣。 “小姐您性子溫婉,不像二小姐她最頑皮了?!?/br> 她還不知該如何說,只記得在陳府時對二小姐的稱呼。 李明韞又笑了。 “我娘也總說姨母很頑皮?!彼UQ?,“想來她是真的頑皮?!?/br> “是啊?!弊髬邒哒f道,想起什么嘆了一聲,“若不是頑皮,怎么惹上了那個賀公子,還差點落到他手里” “賀公子?”李明韞疑惑。 這件事她可沒有聽誰說過。 左嬤嬤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搖頭道:“奴婢老了,總是記錯” “嬤嬤。”李明韞雙手抓住她的肩,好看的杏眸直視她。 “莫要騙我了?!彼f道,“我都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