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韞笑著解釋：“這里風(fēng)很大，太冷了，但我看你似乎一點也不冷，這肯定是因為習(xí)慣了大風(fēng)?！?/br>
    漢子恍然大悟：“那是，我在這山里待了十多年了，這點風(fēng)不算什么。”他笑了笑，憨厚木訥地摸腦袋，“那年山上下了大雪，整座山被雪覆蓋，大風(fēng)成宿成宿地刮，那才叫冷哩不過，我們都扛過來了?！?/br>
    “這樣嗎？”李明韞驚訝，問道，“那為何不下山呢？我看那邊的草原也有不少村落，那里沒有這么冷?！?/br>
    “哎?！睗h子似乎有苦口難開，“哪有那么簡單，這不是我一人能決定的事，更何況，我們也不方便過去?！?/br>
    “不方便？”

    “是啊，歸辭小姐?！睗h子嘆息一聲，“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有些事不是我能說的，所以莫怪我沒告訴你?！?/br>
    李明韞點頭表示理解，心里卻對這村子越發(fā)好奇。

    小翠說，他們出去就會被抓，那他們可能是犯了什么事，但這些村民都不像壞人。而且，他們都認(rèn)識趙隨安。趙隨安的性子她還是懂一些的，不會跟做壞事的人打交道的，所以，這些村民可能是被誣陷的，他們應(yīng)該就是那種被朝廷通緝但又自身清白的罪犯。

    那究竟是什么事，他們要躲十多年？他們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這村子人不多，就百余人，多是壯年男子，其次是青年男子，婦人和孩子不多，幾乎沒有老人，據(jù)她所知，飛雯和小翠是為數(shù)不多的女孩子。

    連孩子都要躲，那肯定是犯了滔天大罪

    李明韞抿緊唇。

    還有，那個曹衛(wèi)口中的夫人指的是誰？他們叫趙隨安少爺，那夫人會不會就是趙隨安的娘？那是不是意味著，阿扶也在？

    只要阿扶在，那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李明韞突然不想走了。

    李明韞是被曹衛(wèi)請回去的，她礙于面子不愿回去面對周云貞，只能坐在村門口吹風(fēng)，被凍得瑟瑟發(fā)抖，還好曹衛(wèi)來了。

    “歸辭小姐，你要回去？”曹衛(wèi)一臉歉意，“是我說錯話了嗎？”

    “沒有?！崩蠲黜y搖頭，“你沒說錯話，與你無關(guān)?！?/br>
    曹衛(wèi)笑了笑，“既如此，我先送你回去吧，這里冷，七哥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的，你別凍壞了?！?/br>
    李明韞道聲多謝。

    一路上，曹衛(wèi)欲言又止，眼神糾結(jié)萬分，這模樣讓李明韞疑惑不解：“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說嗎？”

    “是有一事。”曹衛(wèi)眼睛瞥了眼不遠(yuǎn)處，又咳了咳轉(zhuǎn)回視線，“歸辭小姐，你是不是在生藺兄弟的氣？”

    李明韞頓時拉下臉，低聲說道：“沒有?！?/br>
    一陣寒風(fēng)灌背，冷得曹衛(wèi)一個激靈，哆嗦個不停，他干笑一聲，“沒有就好，沒有就好?！?/br>
    他笑得很尷尬，好像沒話找話一樣，李明韞看他一眼：“是他讓你來的？”

    “額，是。”曹衛(wèi)說完，忙擺手解釋，“我可不是他的說客啊，他若是真做錯了事，我也看不慣，歸辭小姐你千萬不要輕易原諒他”

    李明韞“哦”了聲。

    “他讓你來做什么？”她淡淡問道。

    “也沒做什么就是看你消氣了沒有。”曹衛(wèi)一句話分幾段說，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的，“他他說他知道錯了”

    “他才不知道?！崩蠲黜y回答之余又暗嘆周云貞的厲害，連一個跟他認(rèn)識不久的人都能發(fā)自內(nèi)心地幫他做說客。

    “所以，藺兄弟是真的做錯了事？”曹衛(wèi)試探一問。

    李明韞不置可否。

    兩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曹衛(wèi)也是個實在人，忍不住說道：“歸辭小姐，藺兄弟正郁悶著呢，他究竟做錯了什么”

    剛才還說他知錯，現(xiàn)在又來問他做錯什么，果然，男子的話都不能信。李明韞幽幽瞥了他一眼，“他做錯什么他自己不知道嗎？”

    這是在跟他打什么啞迷呢！曹衛(wèi)無奈極了，人家夫妻倆鬧別扭，他夾在中間湊什么熱鬧啊，真是吃飽了沒事做。

    “還是讓藺兄弟親自跟你說吧?！辈苄l(wèi)擦著汗，明明這么冷的天，他卻因為跟一個生氣的女子說了會兒話而出汗，可怕可怕，他對著不遠(yuǎn)處的樹后面說道，“藺兄弟，快過來！”

    李明韞一愣，第一反應(yīng)不是看向樹后面的人，而是趕緊跑。

    不過才跑了幾步就被周云貞給拎住。她怎么掙扎都沒用，周云貞拎著她，像拎貓貓狗狗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她瞪著眼，在對上周云貞的視線后，又不自覺躲開。

    “你跑什么？”周云貞盯著她。

    “我，我沒跑?！崩蠲黜y看向前方，“我就是想回去休息?！?/br>
    說完她使勁掙扎。

    周云貞卻突然笑出了聲，低頭看著她：“李明韞，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很像一只猴子？”

    掙扎停下來，李明韞面容僵硬。

    猴子？居然說她像猴子？說好的他知錯呢？果然是騙人的。

    “你才是猴子。”李明韞氣得推他一下，趁他松手時急忙跑走了。

    第四百零七章 山匪

    趙七是在夜幕時分回來的，一回來，就找到李明韞，問她是否要離開。

    這時候的李明韞已經(jīng)不想走了，便搖頭道：“不急?！?/br>
    她看著趙七，頓了頓，說道，“我問一下，若是我想讓藺公子走，你會答應(yīng)嗎？”

    是趙七把周云貞抓來的，那他武功肯定不低，村里又那么多人，如今周云貞是因為有事才沒走，但她不敢保證，若是周云貞想走，能不能順利出去。

    “你說呢？”趙七笑得意味不明。

    李明韞看著他：“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們是什么人，但這幾日我觀察過了，你們不是壞人。”

    “我們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明韞抿唇。

    趙七笑了笑，看著她說道：“不提這事，我問你，你是怎么認(rèn)識隨安的？”

    “在閩州的時候認(rèn)識的?！崩蠲黜y避重就輕。

    “據(jù)我所知，你那時候還是世家小姐，你不是山匪，對吧？”趙七眼睛直直地盯著她。

    “是不是山匪又有什么關(guān)系，在這里誰會在乎？”李明韞輕輕嘆息，“在世人眼里，我如今就是女山匪歸辭，傳言總會越傳越廣，越傳越荒謬，就比如有人說我神通廣大”她彎唇自嘲道，“我哪有那么厲害，我就只是普通人而已?！?/br>
    趙七一聽倒是笑了。

    李明韞又說道：“人生在世，出門在外，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來西部就是如此，有些事我要做且非做不可，我不想被蒙在鼓里，不想躲在人身后，也不想隨遇而安之趙隨安的離開亦是如此?！?/br>
    “這便是你們都當(dāng)山匪的理由？”趙七嘴角含笑，笑容卻不見眼底，“自古以來，世人都對匪深惡痛絕，避而遠(yuǎn)之?！?/br>
    山上暗得很快，一會兒功夫就已夜色闌珊，窗外月明星稀，皎潔如白晝。

    李明韞看著窗外說道：“你這樣說其實不對。所有事情不能一概而論，古往今來大家對某類人都存在固定的看法，就比如匪，一定是壞的，而官，就是為民除害的好人，可如今你我都知道，這世上，官不一定就是好，比如鄭尚言，匪不一定就不好，比如趙隨安，趙隨安你肯定了解，他的性子，他的氣度，他不屑做壞事這樣看來，是不是匪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趙七愣住。

    李明韞指了指窗外寂靜的夜，“你看，現(xiàn)在是黑夜，原本應(yīng)是一片漆黑，但因為有月亮，就好像白日一樣，我想，趙隨安就是月亮一樣的存在你們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安排他，卻忽略了他自己的想法。其實沒人真的懂他，或許，這就是他不愿回來的原因?！?/br>
    趙七沉默了很久。

    曾經(jīng)他是滿腔熱血立志懲惡揚(yáng)善報國為民，最不屑宵小鼠輩，寧身死而志不改，對于他而言，不管情況如何危險，都不能臨陣脫逃，不管敵人怎么威脅，都不能繳械投降，不管家境如何清貧，都不能成匪當(dāng)盜可如今，他空有一身傲氣卻無法作為，他自暴自棄讓自己深陷泥潭無從起身。

    趙七苦笑一聲，他竟沒有一個小姑娘看得通透。

    “趙七哥，其實一切都很簡單的，關(guān)鍵看你想與不想。”李明韞堅定看他一眼，隨后笑了笑，抬步出了屋子。

    月光越來越亮，清冷光輝灑滿枝頭，綴了一樹的銀光。

    李明韞走在路上，難得清閑地看天上圓月繁星，賞四周靜寂夜色。在光州時，她常會在夜晚和春雨秋晴到院里看星星，有時候一看就是半個時辰。

    當(dāng)時情景，歷歷在目，卻恍如隔世。如今她身在他鄉(xiāng)，一切都是虛妄。

    夜晚風(fēng)大，吹在她身上寒冷萬分，吹得她頭發(fā)肆意飛揚(yáng)，潔白月光照在她臉上，多了幾分白潤的光澤。

    前方孫業(yè)和曹衛(wèi)迎面走來，見她在此不由停步問候，李明韞頷首一禮。

    “歸辭小姐，你在這里呀。”曹衛(wèi)說道。

    李明韞含笑應(yīng)是。

    可能是說完那番話心頭暢快，也可能是冷風(fēng)吹得她冷靜清醒，她的心情不錯。

    曹衛(wèi)看她笑得溫和，便也笑了，只是心里不由得想起白日她對藺兄弟的態(tài)度。

    女子真是善變啊。

    他不懂了。

    孫業(yè)狐疑地看了李明韞一眼，轉(zhuǎn)而又看向笑著的曹衛(wèi)，眉頭皺了皺。

    曹衛(wèi)不會還惦記著歸辭小姐吧？

    “你干嘛對著藺兄弟的未婚妻子笑？收斂點！”他低聲警告。

    曹衛(wèi)笑容凝滯。他連對人家笑都不能笑了？他還幫了藺兄弟呢！

    李明韞不知道面前兩人在說什么，好奇地看著他們。

    孫業(yè)看了眼李明韞，施禮說道：“歸辭小姐，孫某先前不知道你就是藺兄弟的未婚妻子，還說了那樣的話多有得罪，還請見諒?！?/br>
    那樣的話是指她要把周云貞搶回山寨嗎？李明韞笑了笑。村里有很多人都以為是這樣，看著她的目光都帶了幾分警惕，這都是孫業(yè)的功勞。

    “沒關(guān)系，你并不知情?！?/br>
    她還想說，她不是周云貞的未婚妻子，但話到嘴邊還是停住。這件事她解釋也沒用，村里的人太純樸單純，周云貞說什么他們都相信，她這時候如果說自己不是周云貞的未婚妻子，那就對周云貞不利了。畢竟周云貞才是被抓的那個人。

    孫業(yè)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歸辭小姐，藺兄弟說你曾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他問得也不含蓄，就差沒直接問她為何成了山匪。曹衛(wèi)一掌拍過去：“別人的事，你少打聽！”

    孫業(yè)撇嘴：“我好奇嘛”

    李明韞笑了笑。

    “你們真相信我是山匪？”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