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歸辭 第358節(jié)
父子倆緩步走著,二月里,日光正暖,干枯的草木似乎準(zhǔn)備復(fù)蘇,露出生機(jī)之態(tài)。 “西部戰(zhàn)事如何了?”或許是感受到大地逐漸回春,朝文帝不免問起了多日未曾關(guān)注的事情。 平王低聲回稟:“燕國那位索達(dá)將軍是個厲害的,連州和顯州的兵已繳械投降昌平侯受了點傷,正在后方修養(yǎng),王大將軍已經(jīng)到西部了,如今正與燕人交戰(zhàn)” 他說得是一些眾人都知道的事,朝文帝覺得沒趣,便說道:“還有呢,西部的情況,你怎么看?” “有王大將軍出馬,定會事半功倍?!逼酵跣χf道,“父皇,兒臣覺得不出兩月,燕軍閉退?!?/br> “你倒是心大?!背牡燮沧?,“你別忘了,魏宿也在那,他之前是跟著王天肖的,王天肖的策略兵法他都懂。” “但魏宿如今還在觀望中?!逼酵趺媛兑苫?,按到底魏宿該站隊了,但過了這么久了,魏宿還能安然無恙待在賀州,燕人和王天肖都沒碰賀州。 “他是看哪方有勝算?!背牡垡娝院臉幼樱掼F不成鋼,“十三,這些事你該知道些,總歸對你沒壞處?!?/br> 平王說聲是。 “至于周云貞,還是讓他早些回來。西部這趟渾水,他不適合趟,定國公府多年一直守護(hù)的是南蠻,如今南蠻雖不敢動,但不能保證他們永遠(yuǎn)不動,那蠻子可比燕人難打多了十三,你謹(jǐn)記,知人善用,適才適用,方各盡所能,各得其所?!背牡劭粗贿h(yuǎn)處漸漸散開的霧氣,眼神也變得清明,語氣格外深沉。 平王表示受教了,認(rèn)真施一禮道:“十三記住了?!?/br> “這次西部出了事,王天肖若是勝了還好,若是敗了,他得擔(dān)責(zé),當(dāng)年是他舉薦魏宿任西部總督。言相也要擔(dān)責(zé),當(dāng)朝未設(shè)太尉,他分管軍政,西部有戰(zhàn)情,他卻沒在第一時間說服太子部署兵力,太子更要擔(dān)責(zé),做為一國儲君,掌管朝政大事卻瞻前顧后十三,父皇問你,若你是你太子哥,你當(dāng)如何?” 平王聽得心驚rou跳,一時忘了答話。 “你要知道,朝中支持你太子哥的勢力不容小覷,單一個言家就頂半個朝廷,言家子孫旁支處六部、五寺的不計其數(shù),若讓你當(dāng)太子,你是否能威懾他們,讓他們?yōu)槟闼???/br> 自然是不行的。平王眼眸微垂。有太子哥一日,言家都不可能為他所用,而言家,茲事體大,動彈不得 可父皇為何突然這樣說?他想做什么? 平王看著朝文帝,朝文帝眼里惆悵:“這便是父皇如此安排的理由,十三,朕知道你怨父皇,但處于這個位置,沒有誰容易。父皇也是為你著想,免得你著了言家的道?!?/br> 第四百六十六章 實話 平王沉默了很久。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父皇雖向著他,但還是信任五哥,不然不會讓他當(dāng)太子,讓他暫代朝政,可聽完父皇一席話,他懂了,他還沒有能力與太子的外家言家抗衡,他終究是年紀(jì)尚輕,涉世未深,沒辦法威懾、管教下面的官員。 他好像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了。 朝文帝眼里溫和地看著平王:“所以,父皇希望你能擔(dān)起責(zé)任來,希望你多走走多看看,多見識外面的人和事,你的閱歷會越來越豐富,你的能力也就越來越高。十三,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和你那三哥罷了,提他做什么,人都沒了?!?/br> 說到最后朝文帝低低地嘆息,一瞬間想起了自己死去多年的孩子,整個人像是蒼老了十歲。 “父皇,三哥他”平王下意識地想解釋,可還沒說完,就見朝文帝擺擺手,轉(zhuǎn)過身去:“不提他,他也沒魄力,要不然怎么會死。十三,莫要跟你三哥一樣?!?/br> 平王忍著沒再開口,眼里卻有些酸澀。 他握緊拳頭,心道終有一日要幫三哥洗清那莫須有的罪名。 方毅是在傍晚時分回來的,還帶著一臉郁色的郁大封,朝文帝此時正在屋內(nèi)休息打坐,德全便自作主張讓道童帶郁大封下去,說明日再見。 郁大封憂心忡忡過了一宿,連睡都沒睡好,第二日見朝文帝時眼眶都是黑的,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跟朕說說,你怎么在這兒?”朝文帝瞧見他這乏力的模樣有些厭惡。 “回陛下,是方大人帶屬下來的?!庇舸蠓鈺灪鹾醯鼗卮鸷?,被朝文帝憤怒的表情嚇得清醒了一大半,他立馬磕頭道,“回陛下,屬下來此是路過,路過” “還敢撒謊!”朝文帝一拍桌子,嚇得郁大封不住地叩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屬下來此是想辦點事” “什么事?” “這”郁大封猶猶豫豫不敢說話,朝文帝冷笑一聲,“怎么,朕離開京城就什么也不是了,連朕問話你都不答了?” “屬下不敢!屬下不敢!”郁大封急忙搖頭,他知道朝文帝已經(jīng)知道李明韞的事,這時候欺騙他是下下策,便說道,“屬下來打聽些事” “究竟什么事?”朝文帝沒了耐心,吩咐方毅把人抓起來,“你若是不招,朕就讓太子過來親自跟朕說!” “不是太子殿下,是屬下自作主張!”郁大封急了,忙磕頭道,“是屬下想向李三小姐打聽些事陳恪,陳恪大人的事” 郁大封說得顛三倒四,他心里懊惱萬分,明明昨夜想了好幾個措辭,可如今一見陛下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為何要問她,一個小姑娘知道些什么?”朝文帝哼聲道,“該不會是要打什么鬼主意吧!還千里迢迢跑去光州抓人!” “光州”郁大封支支吾吾,眼神閃爍??磥肀菹虏恢览蠲黜y去了西部,他該不該說實話呢 “屬下是”郁大封咬咬牙,決定糊弄過去,“屬下是想著陳恪大人的事情李三小姐應(yīng)該更清楚些” “那為何要帶她去京城?”朝文帝沒有耐心再和郁大封扯話閑談,站起身指著他怒呵一聲,“郁大封,朕都已經(jīng)知道了!你還想狡辯!” 說完一個杯子砸過去,砸在郁大封的手邊。郁大封受不住陛下的龍顏大怒,又磕頭求饒:“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真是屬下找李三小姐” 朝文帝看一眼方毅,方毅木著臉拔出劍來,緊挨著郁大封的脖子,低聲道:“說實話?!?/br> 方毅的手段朝堂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要朝文帝一聲令下,他立馬就能殺人,眼睛都不帶眨的。 郁大封被嚇得動彈不得,身體不住地發(fā)抖,可能是一夜憂慮過重,再加上此刻擔(dān)心受怕,他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帶他下去?!背牡鬯α怂σ滦?,臉色發(fā)黑顯然是被氣得不輕,“好歹也是跟著太子做事的人,竟這么不經(jīng)嚇?!?/br> 方毅拱手應(yīng)聲是。 郁大封悠悠醒來已是一個時辰之后。他睜開眼,入目是簡陋的木屋,黑色的墻壁上還結(jié)著蜘蛛網(wǎng)。 “醒了?”一道聲音在旁邊猛然響起,嚇了郁大封一大跳。他努力眨眨眼,才看清楚此人是誰。 平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被嚇暈了?!?/br> 郁大封有些尷尬地躲閃視線,道:“平王殿下何苦愚弄下官,下官不過是個做事的?!?/br> 他再蠢也知道這是平王做的,只是他現(xiàn)在沒辦法明說,因為他人還在這。 “本王可不敢對太子哥的人怎么樣?!逼酵鯎u了搖頭,看著他,“是太子哥想怎么樣?郁大封,太子哥為何要讓你把李明韞帶去京城?你們?yōu)殡y一個小女子,不太正道吧?” “只是有些事想問問李小姐罷了?!庇舸蠓庖庾R逐漸恢復(fù)過來,回答平王的問題帶著萬分警惕。 “什么事?” “什么事,也不關(guān)殿下的事,殿下還是莫要過問的好。” 平王冷笑一聲。 “你是說,本王無權(quán)過問太子哥的事吧?”他說道,揪著郁大封的衣服就要往外面走,“那就讓父皇來問,父皇問,你敢不答,就是欺君!方毅那把劍一直等著你呢” “等等,殿下!”郁大封一聽到方毅就犯怵,他慌忙扯會自己衣服,有些為難道,“殿下,下官不是這個意思真的只是想問一問李三小姐” “還想騙本王!”平王呵道,一雙眼死死地瞪著他,“郁大封,本王告訴你,本王知道你們想做什么,本王也知道李明韞是誰,你若是識相,就乖乖到父皇跟前說出事實,免得到時候哼,父皇怪罪?!?/br> 他竟知道 郁大封睜大眼看著平王。 “殿下您您知道?” “是,本王知道?!逼酵蹩粗?,“你們懷疑李明韞,是三哥的女兒,對吧?” 郁大封目瞪口呆。 平王冷哼一聲,斜著他一臉的不屑:“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們打的什么鬼主意,本王告訴你,你既來了這里,若是沒說實話,就別打算回去?!?/br>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陰惻惻地補了一句,“郁大封,你知道的,本王做的到?!?/br> 說完,平王頭也不回地走了。 郁大封在屋里沉默良久,等方毅再次過來審問他的時候,他看著那把鋒利的劍,使勁吞了吞口水,隨即打定主意要求見陛下。 到朝文帝面前,郁大封立馬跪下,聲淚俱下地說著自己多么不容易,多么多么為陛下、為太子著想,眼看著朝文帝一點一點地不耐煩,他突然嗷的一嗓子,趴著身子哭道:“陛下,臣有罪!” 第四百六十七章 知道 平王看到郁大封被方毅提著出了屋子,手腳并用地?fù)]舞著,但掙脫不得,嘴里直呼“陛下饒命”,他嘆一聲,默默在原地站了許久。 天色漸晚,德全從屋內(nèi)推門而出,神色有些緊繃。平王立刻換了表情,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走過去打招呼:“公公,我來找父皇” 德全做了個禁聲手勢,回頭看了眼門內(nèi),提醒道:“殿下,陛下歇下了?!?/br> 這時候父皇是不可能睡得著的。平王心里了然,應(yīng)該是思緒紛亂不愿被人打擾吧。三哥的事,父皇一直耿耿于懷。憤怒、失望、悲傷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讓父皇聽都不愿在聽這個名字。 郁大封之所以選擇跟父皇說實話,怕是覺得父皇對三哥這個兒子已無情義,對他的孩子也會毫不在意,但他知道,在父皇心里,三哥始終站了一席之地,盡管父皇以為他叛國。 所以,就算父皇知道三哥的孩子尚在人世,也不會對她怎么樣,或許,還會心存不舍。 這便是他打定主意讓父皇知道的原因。 平王激動地握了握拳。 不知道父皇會如何處理這件事,他應(yīng)該是會先去查李明韞,查李夫人,等查到一切能查到的真相,等查到李明韞真的是三哥的孩子,父皇或許會接受 十四年都過去了,當(dāng)年的事,也該有個結(jié)果了。 “殿下?殿下?”德全見平王久不說話,揮舞著胳膊打斷他的思緒,說道,“殿下,您還是請回吧。” 平王點點頭,乖乖離開。 第二日,平王早早地來到了朝文帝屋里,朝文帝沒有再避而不見,但緊鎖的雙眉、發(fā)黑的眼眶能看出,他沒睡好。 德全端來藥湯,朝文帝慢口服下,把碗放在一旁的桌上,再看著平王道:“十三,今日天色不錯,扶朕出去走走吧?!?/br> 平王應(yīng)聲是。 這次德全沒有跟來,朝文帝和平王兩人跨出門檻,往外面走去。此時日頭冉冉升起,天邊霞光金光閃閃,云層堆積,與遠(yuǎn)處的山連接在一起。 山上彌漫著淡淡的霧氣,淡到一走近便化開,樹上綠芽新冒,掛在樹梢上很不起眼。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平王看到前方兩個道童在和小果說說笑笑,便笑道:“父皇,可要再往前?” 朝文帝也看到那里的情況,問道:“那小丫頭是誰?” “是跟著李三小姐的丫鬟?!逼酵趺嗣亲?,“好像是郁大人專門買來照顧李三小姐的” “哼,他倒會做人?!币惶崞鹩舸蠓猓牡劬蜎]什么好臉色,說起話來也帶著刺,平王一聽就知道是反話,他笑道,“不然李三小姐一路可不好過,聽說她前些日子病了,在青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