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歸辭 第369節(jié)
他走上前,蹲下身子把地上的卷宗撿起來,隨意翻了翻,發(fā)現(xiàn)這是好久之前的卷宗。大致看了眼里面的內(nèi)容,他驚訝極了。 這是十五年前,宗人府給成王定罪的卷宗,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字,都是列舉成王的罪狀。 “皇兄,這是”晉王很想問個明白,但又不太好開這個口,只能看著朝文帝,面露不解之色。 朝文帝扶著額頭,表情有幾分掙扎和痛苦。 “十九弟,你可還記得朕的老三?”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了口。 晉王這下知道,陛下是真的想跟他說這件事,便點了頭,道:“臣弟記得?!?/br> 他看著朝文帝,疑惑地問,“皇兄,您為何突然問起景文?” 景文是成王的名字。朝文帝好久沒聽到這名字了,神情一恍惚,眼淚慢慢從眼眶中流下來。 他說道:“景文是個好孩子啊?!?/br> 晉王默然。在他心中,成王的確是個好孩子,年少時飽讀詩書,少年時便胸懷天下,有次在街上看到乞丐乞討,還曾在他面前說要讓天下百姓都過上好日子可這樣一個人,怎么會與叛國扯上罪名呢? “皇兄這是何意?”晉王心里苦澀,“景文已經(jīng)死了多年,皇兄為何突然又提起他?” 朝文帝閉上眼。 “當時朕收到那封密信,是不肯相信的,那時西部戰(zhàn)亂,朕派他出征已是不忍,怎會再懷疑他?但后來好多證據(jù)擺在朕面前那的確是景文的親筆信啊!他們一個勁地在朕跟前說,景文與燕國太子勾結(jié)朕不得不懷疑啊。” 他語氣很淡,話中充滿了悔恨,“朕命方毅帶他回京,也不過是想當面問個究竟,哪知他” “哪知他會自殺,是吧?”晉王目光看著他,“皇兄,景文最有骨氣,受不了這種冤枉” 他說著說著有些怨氣,“臣弟那時候雖年輕,但也知景文的秉性,他絕不會叛國,而且,您有多寵愛多看重他,臣弟知曉,他又怎么會為了這太子之位,做出那等陰險之事呢!” 朝文帝沉默無言,心痛如刀割一般。晉王看著他,也不好過多發(fā)泄,只說道:“臣弟知道皇兄也不忍,但如今,說什么也遲了,景文心灰意冷,自盡身亡” “不是。”朝文帝低聲說道。 “什么?”晉王一時沒聽清,看著朝文帝露出疑惑。 朝文帝看著他,眼里渾渾噩噩,恍若身處混沌之中。晉王見此有些擔憂,說道:“皇兄,究竟怎么了?您若是有事,盡管跟弟弟說,別悶在心里” 晉王一個勁地勸說,讓朝文帝不免為之動容,他說道:“朕處于高位,知道你們都怕朕,防著朕,但朕卻始終記得骨rou親情,兄弟情深。對待你們,朕也不曾有過虧欠。” “親兄弟理應如此。臣弟知道皇兄對臣弟好?!?/br> 朝文帝說道,“我們尚且知道,他為何就不知呢?” 晉王一驚。“他”是指誰? “是朕,錯怪了景文,是朕,看錯了人。”朝文帝自顧自地說道,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走到窗前,神情逐漸平靜下來。 “朕,要廢太子?!彼蛔忠痪湔f道,語氣篤定且堅決。 廢太子說起來簡單但做起來難,自古以來,除非太子德行有虧,不然不會輕易廢太子。尤其是太子身后還有言相,實在難上加難。 朝文帝一方面想洗清成王的罪名,另一方面又不希望百姓知道皇家這樁丑聞,他決定讓太子自行辭去太子之位。 于是,當日他就吩咐德全傳話讓太子去朝奉殿。朝奉殿是大盛皇室歷來供奉先祖的地方,太子不知所以,以為是要去祖先面前為父皇祈福,便乖乖去了。但站在朝奉殿里,他越想越不對勁,見周圍始終空無一人,才反應過來,父皇這是要晾著他。 他心道不好,走到門口正準備出去,但有人卻推門而入。 太子瞧見朝文帝平靜走來,心里越來越慌,他抿抿唇,垂眸叫了句“父皇”。 “跪下。”朝文帝聲音讓人聽不出喜怒,但太子覺得這事肯定不簡單,他狐疑著說道:“父皇,您身子可大好了” “跪下!”朝文帝厲聲說道。 太子沒有辦法,只能乖乖跪下來,袖中的拳頭緊緊地握住了。 但很快,朝文帝也在他一旁跪下,父子倆面朝著先祖的排位,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太子驚訝得心跳加速,試探問了句:“父皇,為何” “老五,今日防當著列祖列宗的面,你來說說,你做了什么錯事?”朝文帝閉著眼一臉平靜。 這下太子終于明白了,父皇知道他做了錯事,要懲罰他! 思緒在腦海中轉(zhuǎn)了又轉(zhuǎn),太子想到了王天肖,咬咬牙說道:“父皇,可是王大將軍說什么了?兒臣冤枉” “說實話!”朝文帝嚴厲地說道,“當著列祖列宗的面,不要騙朕!” 太子拽緊拳頭,深呼吸一口,道:“父皇,兒臣的確事先就知道魏宿有不臣之心,但那時候兒臣接手政事不久,有些事還沒有準備充分,兒臣怕” 朝文帝聽著他漏洞百出的解釋,身形一頓,轉(zhuǎn)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次的事你也有份?” 太子皺眉:“難道父皇不是說這件事?” 朝文帝徹底怒了,站起來左找右找想找件稱手的東西打人,但無奈沒找到,他氣急,直接一腳踢過去,大罵:“逆子!” 第四百八十五章 對峙 朝文帝對太子失望至極。 “父皇,兒臣知道自己錯了,但這件事不是都解決了嗎,昌平侯是兒臣派去的,兒臣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太子還在拼命解釋,聽得朝文帝龍顏大怒,恨不得當即處死這逆子??粗雍康臉幼?,他氣道:“這次的事朕暫且不提,你說一說,十五年前的事!十五年前,你對你三哥做了什么!” 這話猶如一道驚雷直直地劈在太子頭頂,他愣怔住,呆呆地看著朝文帝。 “十五年前,你三哥,你最喜歡的三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朝文帝呵道,又給了他當心一腳,“你口口聲聲說你敬重他,你掛念他,你說說,你是如何做的!” 太子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不言不語。 朝文帝又氣又恨,看著他如此窩囊的樣子,罵道:“你個逆子,朕竟不知你是如此歹毒之人,以前你三哥總在朕跟前說你好話,如今想來,他也是糊涂了!” 他走到門口,“你就在這好好反??!沒有朕的允許,不許出來!” “父皇!”太子不死心喚了句,問道,“在您心中,兒臣真的什么都不是嗎?” 他看著朝文帝,面露不甘,“從前是三哥,如今是十三弟,父皇,兒臣永遠得不到您的看重和寵愛,兒臣不服!為何您如此偏心!” “因為他們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朝文帝指著他,恨鐵不成鋼地怒罵,“紫陽真人的事朕還沒有提,你還不明白嗎?兄友弟恭,父子和睦,你一樣都做不到,你害了你三哥,你還要害你十三弟,還要害朕!你說,你這樣歹毒之人朕為何會喜歡!” 太子咬著牙:“都是父皇的錯,若是父皇不偏心,兒臣何至于此!” 事到如今他還不悔改,朝文帝失望透頂,道:“朕會廢了你,從今以后,太子之位再與你無緣,你滾回你的裕王府,非詔不能出來!” 他說完,推門離開。 太子癱坐在地上,喃喃道:“不,不!” 他才后悔剛才自己不應該說出實情,他該死不承認的,只要他死不承認,父皇問沒有辦法??筛富蕟柕锰蝗?,又恨不得殺了他,他一時氣不過還了嘴 太子悔恨交加。 “不,本宮不能就這樣被廢”他說道,“本宮努力了這么久,好不容易才當上太子,眼看著就要成功” 他眼里閃過一絲掙扎,隨后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父皇,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陛下要廢太子?” 李明韞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看著平王問道,“可知什么緣故?” 平王說道:“還能什么緣故,太子做錯了事,父皇看不下去了?!?/br> 李明韞面無表情看著他:“究竟是什么事?” 平王無奈一笑,坦白道:“事關(guān)我三哥,你要聽嗎?” 他三哥?不就是成王?李明韞的心砰砰砰地跳。是陛下知道了當年之事嗎?王天肖說的? 她捏著拳頭盡量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聽,我要聽。” 平王簡單地解釋了一番,看著李明韞說道:“你怎么一點也不驚訝?你早就知道了?” “我只是覺得,成王殿下的確不是那樣的人?!崩蠲黜y生硬地解釋,又問,“大臣們都知道了嗎?” “還不知道。但父皇已讓王天肖三日內(nèi)寫出告罪書,公布他和太子,不,如今是裕王的所有罪行。”平王說道,嘆了聲,“父皇心情很不好,三哥雖不是自殺,也是因他而死。他說,是他給了裕王機會,才害得三哥” 平王說不下去了,低著頭語氣惆悵,“父皇方才又把自己關(guān)起來了,也不準人去看他,我有點擔心他” 李明韞低低地嘆息:“誰也不想這樣的?!?/br> “還有我三哥的孩子,父皇想起那已死的孩子,心就特別難受?!逼酵跗持^續(xù)說道,“哎,要是那孩子沒死就好了?!?/br> “”李明韞總覺得平王說話意有所指,但又覺得他應該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要不然早就問她了,便安慰道,“都過去了” 平王靜靜地看著她。 李明韞不自然地撇過頭,心里一股莫名的悲哀油然而生。 “殿下這樣看著我做什么?”她悶聲說道。 “看你,如今在想什么?!逼酵醯f道。他看出來了,李明韞沒打算與他們相認,這讓他心里很不好受,因為他沒辦法逼迫她,這并不是她的錯。 “我沒想什么?!崩蠲黜y躲避他的視線。她現(xiàn)在有種強烈的預感,平王應該是知道了什么。她想起先前的對話,懊惱極了,暗罵自己愚蠢。 “我想回家了?!彼D(zhuǎn)身準備走,平王“哎”的一聲把她叫住,嘆息道,“放心,你說得對,都過去了,我也不會逼你做什么選擇?!?/br> 他第一次像個長輩一樣拍了下李明韞的肩膀,語氣欣慰且鄭重,“你在李府過得好,我很高興,也很感激。不管如何,你活著,就很好。李明韞,記住,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我一直都會是你的靠山?!?/br> 李明韞聽完有些淚目。 “對不起?!彼龁柩收f道。承認這件事于她而言并不難,但她只是不想離開李府,離開她爹娘,她還是想做李明韞。她就是李明韞。 “不用說對不起,這根本不怪你?!逼酵跞岷偷孛讼滤念^,“不要有負罪感,李家人對你這么好,你想留下,也是情有可原。” 李明韞眼睛慢慢變紅。 平王說道:“不過,有時間還是進趟宮吧,父皇他也知道。” “陛下?” “對,他知道,在安山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平王說完,頓了頓,問道,“你可知是誰告訴他的?” 李明韞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