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在心里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容易緊張了，面前的人怎么看都是一個不太正經(jīng)的賭鬼。說起來自己進彩票店也只是因為五條悟一句話下的心血來潮而已。

    還是早點回去算了。

    打定主意后，硝子轉(zhuǎn)身打算找真正的老板付款，男人卻又一次開口叫住他。

    高中生。他的臉被報紙擋住一大半，尾音拖得有些長，獎金記得分我啊。

    家入硝子：您想的可真遠。

    最后他只是揮了揮彩票券，隨口答道：好啊，老板先生。

    走出彩票店后，家入硝子深吸一口氣，外面流動的空氣將身上在店內(nèi)沾上的煙味吹散，那點煩躁也跟著散開了。

    他想了想，將彩票放進煙盒好歹是花錢買來的。

    ***

    所謂的「家」，其實是一間再簡陋不過的小公寓，主居室和衛(wèi)生間用一堵墻隔開，勉強算兩個房間。

    茶幾擺在房間正中央，床橫在墻邊，小冰箱孤獨地抵在另外一個有插座的角落這就是全部的大型家具。

    我回來了。家入硝子習(xí)慣性說了一句。

    家里非常整潔，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在它該在的位置。硝子捏了捏眉間，坐在床沿開始回憶起昨晚的事情

    昨晚他定時躺下，發(fā)呆的時候聽到天花板有輕微的聲響，起初硝子以為是來自樓上的噪音，沒有在意。

    屋內(nèi)沒有開燈，稍微被烏云蓋住的月光稍微透過窗戶鉆進屋內(nèi)，當烏云順著風(fēng)散開，月光也就明亮了起來。

    在看清天花板上攀附的東西時，家入硝子瞳孔驟縮，心跳如擂鼓。

    那是一團環(huán)亙在一起的觸角，觸角已經(jīng)覆蓋了整個天花板，末端隱匿在黑暗中完全看不清。

    或許是因為顯露于人前的肆無忌憚，原先還只算得上窸窣的響動逐漸變大，低沉壓抑，像是某種低笑，又或是悲鳴。疊在一起呈現(xiàn)出令人不適的聲響。

    令家入硝子稍感沉悶的還不是這些，雖然比不上班上兩個特級咒術(shù)師，但他也不是那種看見奇怪生物就會被攝取心魂的菜鳥，讓硝子感到壓迫的原因依舊是

    他沒有在它身上感到半點咒力！

    這代表面目可憎的怪物或許并不屬于咒術(shù)體系，又或是以他目前的水平無法辨別怪物的本質(zhì)！

    回憶暫時結(jié)束在這里，日光燈管發(fā)出滋滋的噪音將他稍微往日常這邊拽了一把。

    家入硝子緊攥床單，他的視線放在膝蓋上，又稍微抬起一點，無意識掃向茶幾。

    那東西帶來的不可明狀的「感覺」太具壓迫了。

    家入硝子忽然一愣

    感覺？

    不知怎么的，他回想起了幼年時期。那個時候養(yǎng)母還沒有失蹤，由于工作的原因經(jīng)常帶著硝子出門，每次出門都會見到一些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

    養(yǎng)母帶他見過一種生物，模樣記不太清了，只記得是那種仿佛將靈魂都拽出身軀的顫栗感。

    這讓當時的小硝子做了一個禮拜的噩夢。

    從那以后，他的養(yǎng)母蒼崎橙子再也沒有帶他出入平日的工作場所，漸漸的他也就忘了這件事，直到現(xiàn)在

    他回想起了這種感覺！

    對啊他是記得這種感覺的！

    家入硝子立刻掏出手機撥給五條悟。

    室內(nèi)的白噪將聽筒里的等待音拉長，家入硝子垂著眼，等著好友的回應(yīng)。

    終于，聽筒噠的一聲。

    是五條嗎？我這里有新

    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強制中斷，卻不是被外界打斷，而是家入硝子在這一刻探知到了頭頂上越來越明顯的壓迫感。

    它又出現(xiàn)了！

    硝子沒有立刻抬頭，他的手心攥出了冷汗，握著手機的指骨開始泛白。

    將手機從耳邊移開后，他瞥了一眼。果然，沒有信號。

    剛才噠的一聲并不是電話接通的聲響，相反，是缺失信號自動掛斷的聲音。

    將手機放在床邊后，他垂下頭不再有動作。

    天花板上的怪物的存在感越來越強，白熾燈不時被什么東西遮擋，在地板上透出交錯著的黑影。

    硝子盯著地面的影子，這團影子在涌動中像是在泥潭中的水蛇，將「家入硝子」困在泥潭深處動彈不得。

    昨天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直接跑嗎？不是，他在這之前還做了些什么。

    恍惚中，他仿佛聽見了一道尖嘯的風(fēng)聲，像是利刃劃開空氣，沒有任何阻塞感，順暢得會令人心生痛快。

    家入硝子很熟悉這個聲音，是手術(shù)刀，或者比手術(shù)刀更鋒利的東西揮舞著的聲音。

    對的，是刀。

    他手里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刀傷！

    那不是為了抵御怪物給他的傷害，當然他在逃亡途中的街道也嘗試著使用這類有些可憐的冷兵器裹挾著咒力進行攻擊，但是沒用，不論是正向還是反向輸出的咒力，對怪物都毫無效果。

    那把刀不是用來攻擊怪物的。

    床邊坐著的身影幾乎是彈射一般撲向茶幾，這像是一個信號，天花板上的蜿蜒著的巨大身軀突然繃直，觀望中的觸手狠狠地超他卷來。

    家入硝子比它們動作要來的快，他在茶幾二層抽出夏油杰送給他的刀具套。

    這個像廚師的套裝曾經(jīng)讓五條悟嘲笑了很久，沒想到在這樣的場合能派上用場。

    水果刀的位置是空著的，硝子握住旁邊另一把細長的利器。

    怪物的嚎叫聲越來越響，他的心跳聲也越來越重，混在一起像是死神傳來的惡劣示威。

    在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觸手即將觸及他脖子的瞬間，家入硝子和記憶中一樣狠絕地用左手用力握住了刀刃！

    鮮血四溢，血液從手心順著刀刃向下淌，第一滴血濺落在木質(zhì)地板上。

    噠的一聲。

    一切歸于沉寂。

    淤泥下的水蛇消失了，陰影褪去，白熾燈還在滋滋作響。

    硝子！你沒事吧！房門被暴力推開，鎖芯被這股力道崩出來遠。

    五條悟踏進房間，一眼找到坐在地上的家入硝子，他跑過去蹲下：電話突然你

    他不說話了。

    夏油杰跟在他身后，確認人沒事后就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異常。房間沒有任何異樣這是他得出的結(jié)論。

    五條悟站起來，拿胳膊撞了撞夏油杰的肩，硝子他

    硝子？他怎么了？

    夏油杰朝家入硝子看去。

    他坐在那里，還穿著那件有些長的外套，注意到夏油杰的視線之后稍微抬起頭，額前碎發(fā)下的眼神透亮。

    家入硝子的精神狀態(tài)出奇的好，眼下的淚痣跟著肌rou的牽扯上移了那么一點，他在笑。

    我想起來了，我的刀傷是怎么回事。

    他右手拿著那把細長的刀具，左手還在淌血，但本人似乎目前并沒有用反轉(zhuǎn)術(shù)式治療的打算。硝子甚至抬起手，攤開了自己掌心的傷口。

    痛感可以驅(qū)散怪物，傷口是我自己造成的。他笑著說。

    第一卷 第3章 03

    五條悟和夏油杰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確認了對方眼里的凝重后重新看向家入硝子。

    和平時相比，他有些過于亢奮了。

    刀刃嵌進rou里很深，家入硝子攤開左手的時候造成創(chuàng)口的二次撕裂，血瘋狂外涌。

    手掌幾乎被割斷的感覺很痛，這種痛感從皮膚和血rou鉆進骨髓，依附著神經(jīng)向大腦發(fā)出警報，但同時也讓一些記憶變得鮮活。

    痛苦與暢快交織，扭曲成另一種近乎詭譎的感受。

    我想起來了，他語速很快，我很早以前就見過這種怪物。

    家入硝子想立刻和他們分享自己從記憶深處刨出來的東西。在這之前，夏油杰先一步打斷了他。

    先給自己治療傷口，硝子。

    傷口？

    他低下頭合攏手掌，再次攤開的時候，反轉(zhuǎn)術(shù)式已經(jīng)將掌心的傷口完全治好。

    不必在意，小傷而已。他活動了一下掌心示意。

    在他說小傷的時候，夏油杰皺起眉，但沒有繼續(xù)說什么。

    夏油杰的打斷讓硝子持續(xù)上揚的情緒陡然平緩，他看上去正常了許多，甚至有興奮之后的疲憊感逐漸涌上眼尾。

    硝子拿來茶幾上的抽紙，一邊擦拭手上的血漬，一邊大致將目前已知的信息同步給兩個人。

    有關(guān)那個怪物的已知情報，以及他兩次利落給了自己一刀的原因。

    五條悟聽完之后眨眨眼，這就說得通了。

    什么？

    我和杰想辦法調(diào)取了你昨晚能追溯到的所有行動路線，路上很干凈，杰用探查型咒靈沒有得到單一咒靈的連續(xù)反饋，六眼也沒有看見帶軌跡的咒力殘穢。

    因為那不是咒靈。夏油杰若有所思地補充，所以，它是屬于魔術(shù)側(cè)的東西？就是你那位失蹤的監(jiān)護人一直不讓你觸及的那個魔術(shù)領(lǐng)域？

    硝子點點頭，道：是這樣沒錯，「痛覺會驅(qū)散怪物」也是在以前橙子告訴我的。

    兩個人暫且沒有對這個聽起來就很不對勁的設(shè)定提出質(zhì)疑，五條悟在家入硝子旁邊盤腿坐下。

    可這樣的話事情就越來越麻煩了。他側(cè)著頭看硝子的表情，你能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你的監(jiān)護人嗎？

    不太可能。

    蒼崎橙子是個很干練的女性，她做事情快、狠、準，不管是當初收養(yǎng)他還是突然離開他，這位女性似乎都干凈利落得近似毫無感情。

    換言之，如果橙子不想見他，那他大概率是找不到人的。

    但是怪物的事情又必須盡快解決

    硝子只能勉強道：我會試著聯(lián)系她。

    對了。五條悟突然換了個話題，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他的好壞一向做不得準，家入硝子干脆轉(zhuǎn)頭去問夏油杰：什么消息？

    夏油杰這次站在了五條悟這頭，笑著說：那先選壞消息吧。

    好！壞消息！五條悟打個響指。

    他們的對話銜接毫無間隙，硬是沒讓硝子插上話。

    五條坐直了身體，他拍了拍手掌，相當興奮地公布這則噩耗。

    雖然我有繞過高專處理醫(yī)院的事情，但是很可惜，反轉(zhuǎn)術(shù)式的擁有者住院這種事不太能瞞得下來

    所以，家入硝子打斷了他，是夜蛾知道我進醫(yī)院的事了嗎？

    五條悟瞇起眼，附送了一條額外的情報，估計上面也知道了。

    的確算壞消息。

    或許是反轉(zhuǎn)術(shù)式這種并非生得術(shù)式無法穩(wěn)定遺傳的緣故，咒術(shù)高專乃至咒術(shù)總監(jiān)部都對目前的獨苗格外上心。

    好的，我知道了。硝子沒所謂地點了點頭，我最近沒打算惹事，讓他們觀察吧。

    五條悟問：你不問問好消息嗎？

    那好消息是什么？

    聰明的五條悟和夏油杰貼心地替家入硝子想出了一個毫無死角的完美方案！

    請說。

    聰明的五條悟露出一口利索的白牙，身體微微前傾，道。

    我們?nèi)齻€同居怎么樣，硝子！

    ***

    強降雨和九級強風(fēng)會從今晚持續(xù)到明天中午，東京都臺東區(qū)、東京大手町等地區(qū)降雨量將會突破100mm/h，東京江戶川區(qū)危機管理室請各單位預(yù)先做好防范

    播報員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伏黑甚爾聽了個大概后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他在醫(yī)院的三樓，窗外密集的雨點讓能見度變得很低。但甚爾的視力已經(jīng)強到已經(jīng)脫離了「正常人類」的范疇，能將樓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即便如此，他還是在這次的委托里受傷了。

    你這是在訛詐嗎？穿著得體正裝的孔時雨從身后靠近，語氣里除了嫌棄外還有微妙的試探，傷口不深的話，放著不管也能好吧。

    甚爾抬頭看了眼給自己介紹委托的中介商人。

    傷口的確不深，「天與咒縛」收回了伏黑甚爾成為咒術(shù)師的所有可能，卻給了他破格的詛咒抗性，和能抵御住絕大部分的普通攻擊的強勁rou.體。

    甚爾甚至對自己腹部的傷口沒太多的感覺，就如同孔時雨說的，對他來說傷口放著不管也能好。

    他來醫(yī)院不是為了治療。

    我記得雇主有提委托范疇內(nèi)的賠償，開張報告單去談，到手的錢你三我七。甚爾一邊說著一邊拉開外套拉鏈。

    他里面穿著和頹唐氣質(zhì)完全不符的輕便黑色短袖，短袖在被雨水澆濕后完全貼合這具賁張的健碩體格，傷口在之前就簡單處理過保證不會滲血就夠了。

    伏黑甚爾掏出一張單子，兩指夾著橫在孔時雨面前：已經(jīng)開好了，作為勞工費，你二我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