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可貼上的圖案是海綿寶寶。

    果然是小朋友才用的東西，明兒他若是貼著這個出門能讓黃毛和老六笑死在街上。

    只是，明明自己很害怕，為什么還要遞創(chuàng)可貼？

    程琛抬眼看她，撞上那雙干凈得透亮的眼睛，眼底可憐兮兮的蒙著一股霧氣，小心翼翼地釋放著善意。

    但他沒接，他不習慣善意。

    低咳一聲，他漠然地轉過頭，正視前方：“去哪？”

    “我，我也可以自己走的?！睂庂庖娝麤]有要接創(chuàng)可貼的意思，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后退了幾步離他遠些。

    這么晚了，不可以上陌生人的車。

    她滑開手機屏幕打算點開導航，卻不想，手機“嗡嗡”兩聲，關鍵時刻關了機。

    打臉來得太突然，寧兮：“……”

    程琛顯然也聽到了，不高不低地哼笑一聲，不知道有多少嘲笑的意味。

    “去哪？”他提高了語調(diào)。

    寧兮抿了抿發(fā)干的唇，還是沒答話。

    “嘖，”程琛低低嗤了一聲，“從這兒直走，見紅綠燈右拐，三百米有地鐵站。”

    “什么？”

    這人在告訴她路線？

    程琛耐心一向缺失，今晚卻好脾氣地重復了一遍，可能是出于對她不中用的腦子的同情。

    “謝謝。”寧兮默念兩遍，記下了，突然，一聲略顯尷尬的‘咕嚕?！新暣蚱屏藘扇似降缜逅膶υ?，她下意識地按住了肚子，臉上卻忍不住升起一抹紅暈。

    她還沒吃完飯，就這么被看穿，太丟臉了。

    “餓了？”

    “……”寧兮不知所措，下了好大勇氣似的，吞吞吐吐道，“你有帶現(xiàn)金嗎？能……借我點嗎？我會還的！”

    程琛從口袋中拿出皮夾，展開，抽了張百元現(xiàn)金出來，遞給她，語調(diào)刻意拖長：“什么時候還啊——”

    沒想到這個年代還有人會隨身裝現(xiàn)金，并且他動作還很痛快，寧兮小手已經(jīng)伸了過去，本想說“不用這么多，20就行”，卻冷不丁地聽到了這一句，手指懸在半空，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嗯？”

    “下次見面的時候？”她也不確定。

    她覺得他們不可能再見面了，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想到這兒，她感覺自己有些騙錢的嫌疑，訕訕地把手收了回去：“算了吧，我……”

    她微微抿起唇角，鴉羽般的睫毛垂下，也不知道自己要說點什么。

    “現(xiàn)在就想著下次見了？倒也不錯，”程琛把她的手拉過來，錢塞在了她手上，“獎勵你的?！?/br>
    手指接觸，兩人的手都泛著涼，她是被凍得，而他呢？也是被凍得嗎？

    寧兮還有些懵，呆呆地看著手上的錢，不知道哪里可獎勵的，下意識問了句：“我們還會再見？”

    說話間，程琛已經(jīng)戴上了頭盔，半個身子湊過來，淺淡的眸子同她平視，反問了句：“所以，我們，不會再見了嗎？”

    寧兮想說‘我也不知道啊’，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程琛已經(jīng)轉過身，發(fā)動引擎，摩托震了會兒疾馳而出。

    她這才發(fā)覺這少年的后背上印著和袖口紐扣一樣的圖案——骷髏，下面還有兩根白色的骨頭“x”。

    寧兮看了看手心里的百元鈔，這個借她一百元的人她還沒問名字呢。

    應該不會再見了吧。

    程琛騎著摩托并沒有馬上走，他繞著巷子轉了三圈，看著寧兮在地鐵口買了煎餅，安全地上了地鐵，他才松了口氣，唇角彎出一個自己都不大能注意的小弧度。

    隨即他意識到自己關注著那小朋友的安全，還真給人家當了一次哥哥，莫名地，他心生煩悶。

    他不喜歡這種親近的人際關系。

    一踩油門，摩托狂奔幾里，他去和黃毛、老六匯合。

    紅綠燈路口，黃毛把車停在路邊，仰著頭喝完了一瓶水，手指一緊捏扁了空瓶，對準了垃圾桶用力一拋，“嘭”，沒中。

    空瓶砸到了垃圾桶桶壁被反彈了回來，沿著路邊滾了好幾米。

    嘖，臉上無光啊。

    一旁，撩著領口抖風的老六嗤笑一聲，別開了眼——這技術，他實在沒眼看。

    突然，一陣風卷起地上的紙屑塵埃，黑色摩托車疾馳而來，準確無誤地踩在了空瓶上，“嘎嘣”一聲脆響，空瓶扁成了片，程琛停車在了紅藍摩托之間。

    “琛哥！”見他來了，黃毛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戲謔著，“才十三分鐘，嘖嘖嘖，小meimei小得塞牙縫吧。”

    老六一向是程琛死忠粉，橫了黃毛一眼：“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看到個漂亮姑娘恨不得貼上去？”

    “我就見了個背影，誰知道漂不漂亮！你說呢，琛哥？”

    黃毛遞了瓶水給程琛，聽到這話，程琛倒也才突然想起那小朋友的長相來，妝花了，眼底睫毛膏黑成一片，能看出來什么？

    倒是那雙眼睛，干凈又空靈，闖入森林的小鹿似的，還染著一層霧氣。

    程琛接過水，摘下口罩，仰頭猛喝了一口，性感的喉結滾了滾。

    “十三分鐘，你倆才到這兒？腎虛哦？”

    “……”

    “……”

    為了以免再被嘲諷，黃毛直接岔開話題：“琛哥，那個孫佳佳母女打算怎么弄？我看她是賴上今兒那男的了，就跟她媽賴上……”

    后半句的‘程叔叔一個樣兒’被老六一個眼神瞪回去了。

    程琛本就因為這件事心煩，他再說無疑是火上澆油。

    “咳，對了，不是說好嚇唬嚇唬姓孫的嗎？怎么沒動手？”老六傍晚有事沒來，不知道街道里的奇遇。

    黃毛也因這件事有點耿耿于懷：“害，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一小孩，琛哥說人太多等下次，我倆打了幾局牌就回來了?！?/br>
    老六：？琛哥你什么時候會給人留面子了？

    程琛嫌他倆煩了，發(fā)動摩托：“綠燈了，走不走？”

    -

    從地鐵站出來，寧兮還因為遇見流氓的事情心驚膽戰(zhàn)，進了家，情緒才好一些。

    “念念，怎么回來這么晚?。亢莆哪?？沒一起回來？”

    廚房里，mama黎晴把做好的晚飯端出來，親切地喊著她的小名，又往她的身后看了看。

    “嗯……沒有，他和朋友一起回來的，他們應該一起吃飯吧?！睂庂夂司洌膊恢涝撛趺唇忉?，干脆不說，走到餐桌前坐下。

    “啊，這樣啊，浩文也是，怎么不提前說，我做了這么多菜……”

    黎晴把飯菜端上桌，又端了杯熱牛奶上來，“對了，這個暑假你有什么安排？mama打算拜托浩文帶你過一遍高二的課程，就當是提前預習了。”

    “媽——”一直聽到‘浩文’這兩個字，寧兮眉頭皺了皺，手指摩挲著餐桌桌布，“學長好像挺忙的，就別麻煩人家了，我輔導書都買好了，在家自學就行。”

    “這樣啊……”黎晴似乎有些悵然，又叮囑了她幾句暑假也不能太放松之類的話。

    寧兮含糊地應下了。

    洗完澡給手機充好電，寧兮開了機，發(fā)現(xiàn)竟然有十幾條‘浩文學長’的消息。

    寧兮向上翻了翻，他們的對話還停留在上個月：

    浩文學長：【明天是念念的生日吧！提前祝念念生日快樂！剛好我明天要回北川，給念念小公主過生日啊?！?/br>
    寧兮：【謝謝學長，其實也不用這么麻煩的，我就在家吃個蛋糕就行?！?/br>
    浩文學長：【那怎么可以？念念肯定要最好的！】

    結果她生日那天，徐浩文沒來，直到第二天才告訴她自己剛好有事忙晚了。

    這種事情發(fā)生過很多次，她曾經(jīng)還覺得學長那么忙她怎么能苛責學長回來陪她玩，但現(xiàn)在她覺得，學長可能只是在陪別人。

    她微微扯了扯唇角，下拉到最新一條語音，剛剛發(fā)來的：

    “念念，阿姨說你平安到家我就放心了，今天你突然過來真的是嚇到我了，那個孫佳佳真的只是大學同班同學而已，我們……回不到以前那樣了嗎？”

    以前？哪樣？我媽讓我跟著你，你說幾句好話哄我我差點以為你喜歡我？

    徐浩文的語氣聽不出一絲情緒，只有在最后一句話時，能感覺到有氣無力的悲傷。

    新一條消息跳出來，被自動播放了出來：

    “我想了好久，我覺得，我還是很喜歡你，我是喜歡你的，我……”

    寧兮沒聽下去，直接退出了界面，想了想又點了進來，輸入：

    【不好意思，我是未成年?！?/br>
    【你又要說讓我等你幾年嗎？意思是，等幾年，等你和喜歡的女孩玩完然后呢？玩我嗎？】

    她是真的生氣了才寫出這些話，想了想，又都刪掉了，換成了：

    【我不喜歡你。】

    發(fā)送，關掉屏幕。

    接踵而至的，是一條條新消息的震動——徐浩文發(fā)來的語音微信。

    寧兮沒點開，干脆刪除了好友。

    第4章  這么認真啊   他額前發(fā)絲遮住右眼，添了……

    初秋，暑假剛剛過去半個多月，昨夜下了一場暴雨，氣溫降得猝不及防，窗外的銀杏葉被雨水打落，留下一片片濕漉漉的金黃。

    “阿嚏——”

    北川一中高二一班教室里，寧兮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她擦了擦鼻子，抓來口罩戴上。

    大概是感冒了，喉嚨和鼻尖一陣難受，頭也昏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