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冰先是回屋子把書藏好，這才出來看向趙小曼，“二嫂你這是咋了，不是說回娘家多住兩天？反正現(xiàn)在咱家也不是很忙。”

    趙小曼還沒說什么，一旁坐她旁邊的白冠武連忙搶道：“冰冰，是你二嫂懷上了，在她娘家衛(wèi)生所看了醫(yī)生，快三個月了，我要當(dāng)爸了嘿嘿嘿?！?/br>
    “真的，那是好事啊！”白冰冰也替他們高興。

    趙小曼掐了下自家男人的大腿，心里雖然也歡喜的很，但還是道：“你別一驚一乍的，不就懷個孕嘛，誰家媳婦不兜娃娃啊，跟撿到金元寶似的?！?/br>
    “哎，我不也替你放心了嘛，咱媽以后再也不會說你了?！?/br>
    白冰冰嘴角原本還喜慶的翹著，聽到這里不由的回憶起前世。

    前世她二嫂也是個苦命的，剛嫁進(jìn)白家就被姚水仙這個婆婆催著生孩子，好不容易快到年尾懷上了，二年因?yàn)樯鰜淼氖莻€女娃娃，等到二嫂出月子沒多久，又催著她趕緊生兒子。

    可能是第一胎月子沒坐好，或者看到大嫂家兩個男孩，月子期間還老是被姚水仙明里暗里的罵，趙小曼心情郁郁身子就不大好。

    白冰冰和宋流星離開永泉公社沒幾年，就聽到趙小曼難產(chǎn)死在床上，死前拼勁全力好不容易生出來一個帶把兒的，不到幾個小時(shí)就跟著親娘一起沒氣了。

    這之后她二哥性子就愈發(fā)的沉默不語，等分家了啥都不要，帶上瘦丁丁的女兒在村尾后山上蓋了一座竹屋，和白家的人自此斷了關(guān)系，一直到她死了，她二哥都沒有再娶。

    生不出兒子有什么錯，生女兒又有啥不好，女兒一樣會疼爹娘，難道她姚水仙不是女的嘛，她自己疼著捧著自個兒的小閨女，就不讓自己媳婦生女兒了？

    她生的白清清是心肝窩窩上的珍珠寶貝，兒媳婦生的就是賠錢貨？

    哦，不僅是小孫女，還有她這個大女兒，她在姚水仙眼里估計(jì)也就一賠錢貨。

    總之會哭的娃有奶吃，這個家里不僅她是個笨的，她二哥多少也有些拙，他們兩個加起來都抵不上大哥的心眼精明，更沒有白清清一腦頭發(fā)絲重要。

    白冰冰一下子冷了臉，連白清清啥時(shí)候回來都沒注意。

    “爸、大哥二哥二嫂，我被選上大隊(duì)廣播員啦！”

    一進(jìn)門，白清清又是扯著嗓子把這消息喊出來。

    白樹生坐院子里歇腳，嘴巴里塞著煙斗，手里正搓著大煙呢，聽到這話頭一抬，高興的話來不及說，先是被白清清這身邋里邋遢臟兮兮的打扮給驚到了。

    “清清你這是干啥去了？是跟人打架還是咋了？怎么一回來弄成這樣？”

    一說這個白清清就氣，還委屈的很，眼睛找了一圈沒看到院子里那倆小的，連大嫂的面都沒見著。

    姚水仙聽到院子里聲兒響，從廚房出來，見白清清這個扒了灰的臟模樣趕忙從墻上扯下一條毛巾，走過去邊給寶貝女兒撣灰，邊哎呦哎呦的叨叨。

    “還不是老大家的那兩個潑皮猴兒連自家小姑也敢動手，也不知道老大兩個是怎么教孩子的。”

    王麗娜帶著兩個討命鬼躲出去了，白冠文還在呢，聽了這話當(dāng)即站起身來滿臉詫異地走到白清清面前。

    “清清，你告訴大哥，你一身的灰真是那倆小子作弄的？我今天非把他們兩瓣屁股揍腫不可。”

    白清清這個時(shí)候趕緊立好姑姑人設(shè)，“沒呢哥，倆孩子不懂事和我鬧著玩呢，你別打壞他們?！?/br>
    又往站那不動的白冰冰身上睨了一眼，哼哼道：“爸媽哥你們是不知道吶，才剛我姐在生產(chǎn)隊(duì)好大的威風(fēng)，鬧得整個村子里的人都跑那看笑話了，真的是我站她旁邊都替她丟面兒?！?/br>
    說到丟臉這事兒，白樹生大煙也不卷了，拿下嘴里叼著的煙斗，問白清清，“你姐又咋了？她在生產(chǎn)大隊(duì)做了啥丟咱家臉面的事？你不跟著勸回來？”

    白冰冰這會子聽到有人在說她，這才從令人不快的回憶中抽出神來，沒想到啊，轉(zhuǎn)臉白清清那里又開始作了。

    “爸啊，我咋勸得住哦，我姐現(xiàn)在主意可正啦，都曉得把人趙隊(duì)長拉下水，說來說去不就是她那幾本子破破爛爛的課本試卷嘛?！?/br>
    說著，就扯了姚水仙坐到白樹生身邊，扶著白樹生的膝蓋嘴皮子一開一合，把生產(chǎn)隊(duì)發(fā)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其中重點(diǎn)講到白冰冰為了那些書，是怎樣讓肖揚(yáng)一個從省城過來的優(yōu)秀知青在眾人面前跌盡臉面，白冰冰又是如何逮著正直的肖知青不放，還聯(lián)合村頭趙寡婦一起污蔑肖知青的高尚人品，詛咒他考不上大學(xué)。

    白樹生一拍大腿，老臉上黑團(tuán)團(tuán)一片，“冰啊，你咋好端端的跟人肖知青過不去啊，你是誰，他是誰，你把咱白家臉都丟盡了！我跟你說啊，你快點(diǎn)去跟肖知青道歉，順便把書拿回去給他，一袋子沒用的廢紙你還留在家里做啥？早知道那年我就讓你娘給賣了。”

    瞧瞧，瞧瞧這一家三口坐一堆兒，說出來的也是一堆惡心話呢。

    白冰冰昂著頭，掐住拳頭直視過去，“你只聽一面之詞，有本事你去生產(chǎn)隊(duì)找大隊(duì)長，還有那些在辦公室門口聽了全程的大嬸嫂子們，看看究竟是我丟面兒，還是他姓肖的不要臉?！?/br>
    “你——”

    “我的書就是撕了燒了也不會給姓肖的，更不用說我留著那些書是準(zhǔn)備參加明年的高考，怎么可能讓給別人?！?/br>
    白樹生臉上怒氣滯住，愕然抬頭，“啥？你剛才說你要參加高考？你這是啥時(shí)候的事，咋都沒聽你提過？”

    本來，面對大女兒強(qiáng)硬出格的說話態(tài)度，白樹生已經(jīng)是氣的不行，猛然間聽到她提起參加高考的事情，這胸口處升起來的氣啊突然就降下去了。

    白樹生心里寬敞了，好啊，高考好啊。

    之前因?yàn)閲夷鞘?，姚水仙提出讓大女兒輟學(xué)，他想著反正讀了高中以后也是要回來種田，所以才點(diǎn)頭同意。去年高考恢復(fù)，大女兒現(xiàn)在起了讀書的心思，他那肯定是要讓她去上啊。

    眼下這年代一個家庭，尤其是他們這種貧農(nóng)家里要是出了個大學(xué)生，不說以后工作好找，生活好過了，他白樹生走在路上都能眼睛安頭頂上，抬頭挺胸說話都可以比別人大聲。

    讀，一定要讓大姑娘去讀。

    “爸，不行啊，姐如今這么大了還讀啥書啊，都要嫁人了，這到頭來還給別人家讀，這不便意別人了??！”

    13.  第13章   她醒了，來得及。

    “你說的是啥話？什么給別人家讀了，你姐是我大閨女，我白樹生供她讀書，以后出息了還不當(dāng)孝敬娘家？”

    白樹生少見的對著白清清一頓指責(zé)，又道：“你也一個樣，以后嫁人了要是不緊著娘家，老子打斷你的腿?！?/br>
    說完就吧嗒吧嗒的坐一旁去抽他的大煙，跟著心里美得慌，白冰冰書還沒看上，就已經(jīng)開始想她畢業(yè)分工作拿錢孝敬他買大煙抽了。

    白清清沒攛掇成功，反被自家老爹逮著罵一場，她委委屈屈扁著嘴巴撲進(jìn)姚水仙懷里，撒嬌嗔道：“媽呢，你瞧瞧咱爸罵我，他以前可是最疼我的，今天聽我姐要去考大學(xué)，眼里心里就看不見我這個小的了。我剛才那話也是為你倆老著想，為咱家著想啊，這世上白眼狼多的是，萬一姐她轉(zhuǎn)頭不認(rèn)咱這個家咋辦？”

    “她敢！”姚水仙抱著她哄。

    要不說她最稀罕小閨女，孝順懂事貼心又愛和她親近，啥事都先為她和老頭子著想，沒白疼。

    不過，倔老頭說的話也不是沒個道理，縣里那些已經(jīng)考進(jìn)大學(xué)的，個個光宗耀祖，家里人可神奇了，她姚水仙也想啊，不僅是在大隊(duì)里，就是回娘家，她娘家弟弟、弟媳都會高看她好幾眼。

    想到這里，姚水仙推了推懷里的白清清，讓她起開，自己走到白冰冰身邊坐下，咧出一口老牙笑，“冰冰啊，那你好好讀書，明年趕緊考一個大學(xué)回來，娘盼著你好?！?/br>
    白冰冰撇頭看她，眼底怔愣了幾秒，上一次姚水仙和和氣氣滿臉堆笑的同她說話是什么時(shí)候的事了？

    上輩子，還有活過來的這幾個月……是哪一年哪一次，白冰冰居然想不起來。

    不過她又不是耳朵發(fā)聾，前頭他們說的話她都聽著了，什么盼著她好，就是等著要錢，等著吸她的血。

    白冰冰面色恢復(fù)正常，不冷不熱，“好，我會好好讀書考上大學(xué)。”然后離得這個家遠(yuǎn)遠(yuǎn)的，誰也別想在她身上占便宜。

    “爸媽，讀書要錢，咱家誰有本事供大妹？”

    忽地，蹲在一旁的老大白冠文提出了一個疑問，說完就去看挨著白冰冰坐一塊兒的老娘。

    姚水仙原本歡歡喜喜的想要和大女兒說些高興體己話，哪想白冰冰不接她茬，待她這個親娘都沒村頭那些嚼舌根的大媽們親熱。

    當(dāng)下，姚水仙心里窩火。

    果然啊，這個大女兒歪了壞了，不僅一張苦瓜臉長得和她年輕那會兒一樣一樣的，就那悶吞氣人的性子和她在娘家做女兒時(shí)也是一個樣兒，可她那會兒好歹還會看人臉色做事兒，這個女兒是連她都不如，這讓她怎么疼？

    說來說去還是小閨女好，嘴甜機(jī)靈會看眼色，跟她娘家那幾個阿弟一樣討人喜歡的很。

    姚水仙搖搖頭瞪了身邊的白冰冰一眼，轉(zhuǎn)頭聽到老大一通話，蒲扇般的大掌就拍在凳子上，“老大你咋才說，對啊老頭子，讀書錢呢？咱家沒錢?！?/br>
    姚水仙話落，整個白家大院陷入沉默，白冰冰左看右看，分頭瞧了遍院子里白家人的神色，正好要張口說話，那頭，白樹生拿下嘴里煙斗，朝白清清看去，“清啊，你那工資給你姐讀書行不？”

    白清清差點(diǎn)兒原地蹦起來，慌神道：“不能啊爸，我這廣播員的工作明天才正式上崗，工資啥時(shí)候發(fā)還不知道，再說了，就算工資發(fā)下來，那我也是用來孝敬你和媽的，什么時(shí)候輪到我姐了?！?/br>
    說完，狠狠瞪了白冰冰一眼，心里暗道：休想，想都不用想！不說這錢留著給肖揚(yáng)哥哥買書，就是扔了丟乞丐窩她都不會給白冰冰這個蠢貨。

    難怪死都不肯借書給肖揚(yáng)哥哥，原來是打算著自己白日做夢呢，讀書考大學(xué)呵呵，能的她，她咋不直接上天呢。

    肖揚(yáng)哥哥還是從省城來的大家子弟，一肚子的文化兩年了都難考上，她白冰冰居然也敢想？

    就這么說吧，有她這個天選之女在，她白冰冰這輩子要是能考上大學(xué)，那她就去茅廁挖屎吃！當(dāng)著她白冰冰的面兒吃。

    “好，這可是你說的白清清，爸媽哥嫂都是在場證人，等明年我考上了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不然我就叫整個大隊(duì)的人都來瞧你的笑話?！?/br>
    哎呦，一不小心竟然把心里話喊出來了，她是打定主意白冰冰考不上，但這下的賭注……誰大姑娘愛吃屎？嘔嘔yue——

    一旁白冰冰嘴巴不禁往上翹起，見白清清被她自個兒惡心到了，難得的竟是噗嗤一下笑出聲兒來。

    對面白清清聽到了，黑著臉扭頭喊了句，“媽，你看她笑話我。”

    姚水仙這會兒皺著眉呢，意外的沒有幫著白清清罵人，反而有些遲疑的不認(rèn)同地看向白清清，“清啊，你姐以前考試總拿第一，還是全縣第一啊，這大學(xué)還是有希望的，咱家都盼著她能中，你咋發(fā)那誓？娘都不懂你是真想嘗嘗屎的味道，還是腦子壞了？唉?！?/br>
    “媽！你也說我?！?/br>
    “別吵了，都給我想想怎么解決學(xué)費(fèi)的事情?！卑讟渖鸁煻非迷诘厣希瑱M了白清清一眼，她縮縮脖子撅著嘴巴不敢再說話。

    既然這個家能做主的人已經(jīng)同意她去參加高考，又說到學(xué)費(fèi)的事上，白冰冰就沒啥好隱瞞的，想著把供銷社的工作告訴他們，反正明兒就該上班去了，要瞞也瞞不住。

    “爸，其實(shí)我找到——”

    “爸，就讓冰冰安心的去讀書，學(xué)費(fèi)的事情我來想辦法?！毙钡乩锩俺鲆粋€聲音打斷了白冰冰要說的話。

    白樹生抬頭順著那聲音看過去，一雙渾濁的眼睛落在老二白冠武身上，“你……你能想啥辦法？”

    白冰冰感到很意外，“二哥，我的學(xué)費(fèi)不用你擔(dān)心。”

    “對啊，老二你別來添亂，你能有啥好辦法，這個家最屬你大哥腦子轉(zhuǎn)得快，他都不說話，你跑出來逞啥能?！?/br>
    這話說的蹲一旁的白冠文臉上有些訕訕的，縮著頭不自覺的往兩只膝蓋里面埋。

    白冠武沒管那么多，一向老實(shí)巴交在這個家說不上多少話的人，這會兒一雙眼固執(zhí)地看著姚水仙和白樹生，“我能去黑市賣東西換錢，我能掙大妹的學(xué)費(fèi)?！?/br>
    “爸媽你們忘了嗎，前幾年大妹被逼著從學(xué)校輟學(xué)，她跪在地上求咱，我那是第一次見大妹哭的那么傷心。那會兒是我這當(dāng)哥的沒本事，眼下國家恢復(fù)高考，大妹想上學(xué)，我也是成家的人，是個男人了，那我就要供她，不能讓大妹在這事上又絕望難過一回。”

    “老二，你，你這是怪我和你爸？當(dāng)初要不是我和你爸不讓冰冰上學(xué)，她是可以讀完高中的?！币λ赡X子里嗡嗡的，都是那年大閨女跪在地上對著她撕心裂肺哭的畫面。

    一時(shí)之間，姚水仙臉色徒然變得難看。

    這難看又不像往日對著白冰冰咒罵責(zé)難的那種難看，只是這會兒她有些心慌慌的，好像心里有一道聲音在對她說，錯了錯了……

    誰錯了?。克荒苠e啊，她都是為了這個家！

    “二哥，你說這話可是在咱爸咱媽的心上滾刀子啊，你不孝！”

    白清清眼尖，發(fā)現(xiàn)姚水仙臉色發(fā)白，趕忙上去扶人，一疊聲的附在她耳邊說，“咋能怪媽呢，是咱家窮，咱家供不起，那時(shí)候不是不讓參加高考嘛讀下去也沒用，媽你沒錯，你都是為了咱家為了咱姐好?！?/br>
    這個時(shí)候，白清清嘴巴里小心勸著，其實(shí)心底早慌了神，一次兩次她還沒咋發(fā)現(xiàn)，但是幾個月下來白清清終于認(rèn)了，白冰冰身上是真的不一樣了。

    白冰冰這個廢物變厲害了！

    她怕日子一長白家人一個兩個都被白冰冰蠱惑去，那她到時(shí)候怎么坐享其成，她是不是還要去和白冰冰斗？去和她搶？

    白冰冰她也配？

    她不過是原書里一個不起眼的農(nóng)村女，沒眼界兒上不得臺面性格長相哪樣都不出彩，就因?yàn)樽吡斯肥哼\(yùn)高攀認(rèn)識上男主肖揚(yáng)，然后她變成了她白清清看過的所有小說里最無用最拉胯的一個女主。

    白清清自從發(fā)現(xiàn)自己穿書，知道睡她旁邊的jiejie是書中女主后，她就壓根兒沒把白冰冰放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