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又指著姚水仙和被幾個人攔住的白清清道：“老婆子先去做飯，吃完了，你們兄弟幾個跟我去生產(chǎn)隊走一趟，今兒就要問一問那肖知青到底對你們小妹是個啥意思?！?/br>
    說完，看都不看白清清一眼，轉(zhuǎn)身踩著死沉死沉的步子，掀簾子進(jìn)屋。

    院子里白清清聽到白樹生這么說，心里雖還在氣白家人不跟她站一邊，幫著白冰冰不幫她，但好歹是能去生產(chǎn)隊找肖揚(yáng)要個名分了。

    她也不要別人勸，自己低著頭進(jìn)了隔壁的屋子。

    王麗娜跟上唉聲嘆氣拉著臉的姚水仙進(jìn)廚房做午飯，白冰冰眼見這里沒她什么事，這才在趙小曼的招呼下，跟她去了他們屋。

    “嚇人啊，你說清清咋變了個人樣呢？她以前雖然任性，家里人啥都要讓著她，但不會這么過分??？她這真的是被男人騙身子，性子也左了?！?/br>
    一進(jìn)屋，趙小曼把妮兒放在炕上，叫她自己去爬，拉著白冰冰接著道：“我剛才看她舉著手朝你沖過去，你是沒有看到她那雙眼，就不是人的眼，里面住了一只鬼一樣，嚇人?！?/br>
    白冰冰扯了下嘴角，“她早就不是以前的白清清了，只是嫂子你們一直沒發(fā)現(xiàn)而已?！?/br>
    又看著站在屋子里找水喝的白冠武說，“二哥咋樣，我上次回來和二嫂說的那事兒，你們有主意了嗎？有沒有打算離開窯里屯去公社找份活做？”

    說到這個，趙小曼去看自家男人。

    白冠武走過來，拉過一張凳子坐下，看著白冰冰，“你說的沒錯，我現(xiàn)在有孩子了，得替孩子著想?！?/br>
    “咱媽不喜歡妮兒，生下來抱都沒抱過幾回，連帶你二嫂在這個家里一天天過得不舒服，我是個男人，雖然娘重要，但是媳婦和孩子也不能委屈了。”

    “大妹，你放心，等隊里這陣子忙活完了，得空我就去公社找活干?！?/br>
    白冰冰笑了笑，“不用等下個月，這幾天你就可以跟我走一趟公社，我們供銷社都是女人，缺一個搬貨卸貨挑擔(dān)子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你推薦給?；ń懔?。”

    趙小曼和白冠武一聽，這下子是真坐不住了，又驚又喜，覺得天上掉餡餅這是要砸他們腦門上來了，“冰冰，這供銷社這么好的活咋能輪得著你哥呢？”

    “這、這要讓人知道了，會不會不好？”

    白冰冰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就跟當(dāng)初她自己一個人上供銷社自薦找工作一樣，也是很多人不相信她，覺得里面肯定藏著不能見人的事，覺得白冰冰是給了誰好處暗地里求人幫忙，才有了售貨員這個大好的工作。

    白冰冰在供銷社上班快要一年了，她啥時候理會過那些流言蜚語，不去理會，漸漸的說這些下三濫話的人也就不見了。

    “這是好事，有啥不好的，咱都是本分踏實(shí)人，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工作，過自己的生活，那些愛說的也只是嫉妒眼紅，不搭理他們就沒話說了。”

    說著白冰冰又仔細(xì)把供銷社那活兒給白冠武講了遍。

    原來是因為王主任去年底過年那會兒喝了酒不小心摔了一跤，腿就沒以前利索，現(xiàn)在供銷社進(jìn)貨什么的他還能開上拖拉機(jī)跟著去一趟，但是搬貨運(yùn)貨什么的就難受了。

    索性他在公社那邊還有的忙，時常兩邊拆不開身，便想著找個勤快點(diǎn)實(shí)誠的年輕小伙子幫?；ń銕讉€拉貨卸貨啥的。

    王主任家里兒子親戚那都是個個吃商品糧，瞧不上供銷社這運(yùn)貨工的工作，只能去外面找人，白冰冰就跟杜?；ㄍ扑]了白冠武。

    “哥，我得先跟你說，這份工作還不算正式工，你每個月也只能拿十六塊錢的工資，不僅是要跟著去縣里采辦商貨，每個月還得去鄉(xiāng)下和鄉(xiāng)民收特產(chǎn)，供銷社啥重活都是你的，你能接受嗎？”

    白冠武正要點(diǎn)頭，一邊的趙小曼激動的搶道：“管他正式不正式，我們都不敢去想，你哥同意了，就這么辦，啥時候開始上班，冰冰你跟你哥說?！?/br>
    一想到她男人不用在家里賣苦力，能有一份正當(dāng)工作，每個月按時領(lǐng)工資了，趙小曼恨不得現(xiàn)在就趕他去上班。

    “冰冰，真是要謝謝你，這以后等你哥干好了，我?guī)夏輧阂哺粔K去公社，就不用每天聽咱媽在我耳邊念叨我是不下蛋的母雞，還要被大嫂陰陽怪氣的諷刺我這輩子都生不出兒子嗚嗚嗚嗚?！?/br>
    趙小曼心里存滿了委屈，這些話她沒有跟白冠武講過，一家子都住在一起，就怕這個男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白冠武站在那里，手足無措，長年累月干農(nóng)活曬得黝黑的臉上鋪著一層怒氣。

    “媽咋能這么說你，妮兒不是她親孫女？還有大嫂竟然也來欺負(fù)你，小曼，你怎么不跟我說這個事？”

    “我要去找大哥問問他婆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卑坠谖湫奶巯眿D，咽不下這口氣，說完捏著拳頭就要出去找白冠文問個清楚。

    趙小曼剛才說那些話可不是攛掇著白冠武去找他大哥鬧啊，見自家男人要出去，連忙起身追過去拉他，白冰冰也在后面喊。

    “二哥你回來，這個家里就沒幾個人心思是在正道上的，你去找大哥要說什么？妯娌女人間的事情你去找他，他還會罵你沒出息你信不信？”

    白冰冰的話還是有用的，白冠武一臉難受的從門口退回來。

    白冰冰便開解道：“出去，搬出去，像我一樣，你和二嫂還有妮兒，你們一家人一定會越來越好?！弊叱霭准以洪T，前世她二哥和二嫂的結(jié)局才有機(jī)會改變。

    外面姚水仙在喊吃飯，白冰冰又交代趙小曼夫妻先別把這事往外說，這才整了整表情先出去了。

    “你去里面喊你爸吃飯。”姚水仙端著一鍋魚上桌，隨口吩咐白冰冰去里面喊人。

    白冰冰嗯了一聲，走了兩步腳下步子一頓，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家里到吃飯的點(diǎn)了，只要白清清人沒在桌上，上完菜了，姚水仙第一句話永遠(yuǎn)都是：你去喊你妹吃飯。

    如今到了這個時候，姚水仙倒是不再只一門心思的惦記白清清那個心肝寶了。

    等白樹生出來在上首坐好，家里其他人也都坐過來了，白清清沒人喊，慢吞吞的最后一個出來。

    雖然上午鬧了一通，姚水仙到現(xiàn)在面色還不好看，但是該蒸的包子還是蒸了，隔壁帶回來的魚也用粉絲燉了一大鍋?zhàn)印?/br>
    “咱家多久沒吃魚了，還是冰冰之前從供銷社帶回來的調(diào)料好，一放進(jìn)去，魚腥味都去掉了，撒一把蔥段擱里面香啊，好吃吶。”

    王麗娜臉皮一向是厚的比牛皮還要有韌勁，能扯。抓住機(jī)會就在白冰冰這個準(zhǔn)大學(xué)生姑子面前賣乖說好聽話。

    完了又夾起一塊魚rou進(jìn)嘴巴里，轉(zhuǎn)頭對姚水仙說道：“媽，你說要不是冰冰回來了，咱今天能吃到這么好的魚rou粉絲嗎，真是又鮮又嫩?！?/br>
    “嘔……嘔……”

    坐在下桌的白清清捂住嘴巴干嘔起來。

    “你？清清啊，你啥意思?。俊?/br>
    先前做飯那會兒，白冠文找機(jī)會跟王麗娜說了，說白清清顯然腦子壞了，不用再跟她一道，捧著她說話了。

    這先前叫她捧的是她男人，現(xiàn)在叫別捧的也是他，咋啥話都讓他說了？

    王麗娜心底雖有些不高興，覺得她男人做事都不愛和她商量干，只喜歡給她下命令。但想起以前的種種，尤其是供銷社被姚水仙和白清清聯(lián)合欺負(fù)的那回兒。

    不捧就不捧，她早就想撂開不干了。

    再說，捧一個隨隨便便就被男人哄騙搞大肚子的蠢貨，還不如厚著臉皮再去大姑子那里試探試探，沒準(zhǔn)大姑子那里能給他們大房掙點(diǎn)好處呢。

    大姑子馬上就要上大學(xué)報道，供銷社那份售貨員的工作就干不了，王麗娜已經(jīng)開始盯在眼里了！

    沒準(zhǔn)這回兒，她娘家小妹能行！

    “我一夸這魚鮮嫩嫩的你就吐，清清你啥意思，是對大嫂有意見呢？”王麗娜終于在白清清面前硬氣了一回兒。

    坐她旁邊的白冠文手里握著筷子在桌底下戳她，心里惱道：只跟你說了不用再去捧她，什么時候跟你說，可以當(dāng)著家里爸媽的面跟她嗆聲了？

    也是個蠢的。

    白清清看著滿桌子的人沒一個幫她的，特別是白冰冰，別人好歹停了筷子都看著，就她還在那吃吃吃吃，吃不死她。

    “大嫂，我懷孕了聞不得腥味，就想吐，這個你也能怪我？我能對你有什么意見，還不是你現(xiàn)在一天天的看不起我，當(dāng)著爸媽還有大哥的面就敢這樣說我，背地里還指不定怎么欺負(fù)我呢?！?/br>
    就是看不起你怎么了！

    王麗娜放下筷子又要說，“你——”

    “行了，你是當(dāng)大嫂的，讓一下清清怎么了，吃吧。”白冠文戳她沒反應(yīng)，只好勉強(qiáng)笑著截下王麗娜的話。

    一邊姚水仙和白樹生兩個當(dāng)娘做爹的，臉色臭的不要不要的，“都給我吃飯，誰敢再說一個字都給老子滾下去別吃了！”

    眼見白樹生罵人了，王麗娜縮縮脖子，不敢再多說啥。

    半個小時后，吃完飯最后把飯桌廚房收拾好了，一家子除了王麗娜兩個兒子，和要哄妮兒睡午覺的趙小曼，其他人都跟著一起上生產(chǎn)隊找肖揚(yáng)算賬去了。

    白冠文、白冠武兩兄弟臨出院子前一人扛了一把鋤頭在手里，白清清再蠢再出格，那也是他們的親meimei，不能叫外面的人欺負(fù)去了。

    這倆兄弟這會兒一致對外，只想要肖揚(yáng)的好看，跟在后面的白清清倒是個傻的，出門一路上臉上還淺淺帶著笑呢。

    誰管她爸媽哥嫂生不生氣，丟不丟臉，她只知道待會兒肖揚(yáng)就要當(dāng)著她家里人的面承諾，“我對清清是真心的，不管是清清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我都會負(fù)責(zé)，等一開學(xué)就會帶著她娘兒倆回城里見父母。”

    白冰冰耷眼掃到白清清嘴邊那抹子愉悅的笑容，眼睛都要給污了爛了，忙撇一邊去。

    白清清懷孕的事情已經(jīng)被她捅開了，剩下的白冰冰就不大感冒，總歸這是白清清和肖揚(yáng)搞出來的破爛事，看多了她三觀容易震碎。

    跟他們過去，純屬是糞坑邊蹲著找屎吃，浪費(fèi)她大好時間，還不如趕回供銷社上班掙錢去。

    這么想，走到生產(chǎn)隊大門口時，白冰冰招呼沒打，腳下拐個道兒悠哉悠哉的出村了。

    **

    “冰冰，我舍不得你?！?/br>
    今天供銷社上門來買東西的人不多，柳眉手邊輕松沒活干，這會兒就擠到白冰冰身邊，抱著她撒嬌。

    白冰冰坐在桌子邊上，眼前放著供銷社的進(jìn)貨和賣貨的賬本，她拿著筆還有算盤仔細(xì)算著，想在下個月去惠城之前，把這些本子都理一理，以后來新人了傳下去，不管有沒有經(jīng)驗算數(shù)好不好的，一看就能明白。

    肩膀上一重，柳眉的下巴放在她身上呢，白冰冰嘆一聲，哄娃娃似的回頭跟她道：“又咋了，今天這是第幾回了？”

    柜臺里面杜如雅正在整理貨柜，不聲不響接她話，“我算了，十一回了。”

    “如雅姐，你說我，難道你就舍得冰冰走啊，哼！”柳眉跺腳，往旁邊桌子上一趴，氣呼呼的。

    杜如雅一邊驗貨，一邊在那回頭笑道：“我和你一樣都不舍得冰冰走，但也不能阻冰冰的前程，以后放假了冰冰還要回來看咱呢，你這么氣干嘛？”

    柳眉當(dāng)然知道這些，只是她在供銷社干了有兩年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交心的好閨蜜，不到一年就要走了，她難過啊。

    也不是說杜?；ê投湃缪艂z人不好，只不過她們都是有家有孩子的人，和白冰冰能一樣嘛。

    哦，差點(diǎn)忘了，冰冰她現(xiàn)在也有男人了，說不準(zhǔn)很快就能有家有娃……

    柳眉苦著臉，“我咋這么慘啊嗚嗚嗚嗚?！?/br>
    白冰冰被她逗笑了，算盤都沒心思打下去，伸手推她，見她不搭理人，又去捏她小臉，“好了，我以后會回來看你們，你別這樣哈?！?/br>
    “不一樣……”

    柳眉說著坐起身來，整了整臉上的煩躁表情，對著白冰冰認(rèn)真道：“我也想像你一樣出去走走，不用受我爸媽的約束?！?/br>
    白冰冰眼睛微微一睜，看過去，“你是不是不想在供銷社干了？”

    柳眉眼睛一縮，方才還煩著的臉上就多了抹被說中心事的心虛感，正要找話反駁呢，里面整理好貨物的杜如雅就沖過來了，滿臉驚愕道：“眉兒，你要走？！”

    話問一半，扭頭沖后頭小倉庫里面喊，“?；ń憧斐鰜戆?，柳眉也要辭職走人了?！?/br>
    “啥？啥？柳眉不干了？”杜海花手上還抱著一包毛巾呢，聽到杜如雅那一嗓子，連東西都來不及放下就跑出來了，臉上跟杜如雅一樣驚愕滿滿。

    柳眉：……

    她瞪了一眼旁邊的始作俑者白冰冰，臉上堆笑站起來解釋，“你們都聽錯了，我哪里是要辭職啊，我爸知道了得要罵死我了。”

    見柳眉說這話時，臉上雖然笑著，但眼里的不高興和失落全擺在那呢，杜海花就覺得事情不對勁，手里東西放柜臺上，走桌旁拉著柳眉坐下。

    想了想道：“我知道這份工作是你爸給你找的，當(dāng)初我們還奇怪呢，你家里好幾家廠子，還要你一個從小在金玉堆里長大的千金小姐出來打工掙錢吶。后頭從你話里聽出來一些，原來是你爸不讓你往外面跑，故意拘著你，要讓你待在他們身邊。”

    杜如雅也走了過來，突然說了句，“柳眉很喜歡唱曲兒?！?/br>
    白冰冰一聽，愣了下，也跟著點(diǎn)頭，“對，唱的也很好聽?！?/br>
    又道：“其實(shí)你爸也不是要拘著你留在他們身邊，而是反對你接觸唱曲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