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嫂子好歹在惠城生活工作幾十年, 邰氏她當(dāng)然聽說過。

    “邰氏的衣服是不錯?！本褪琴F，一般都在高檔商城店里掛著賣，像她這種普通家庭主婦一個月逛一次商城都有多。

    白冰冰看她反復(fù)拿起手上的大衣看, 看老半天不松手，她就知道大概是要買了，遂加重火力道：“您眼光好，一眼挑中了這件大衣，瞧瞧這顏色多喜慶，您身段好皮膚白，穿紅色更顯得年輕好看，往大街上一站，或者出門辦喜事聚餐，誰不說你好看啊。真的可以買了，買回家不穿掛在屋子里看著都心情好是不是？”

    張嫂子動心了，放下手臂上掛著的小籃子，往衣服口袋摸出個整齊折好的小布包，翻開后，布包上面躺著不少的布票和錢呢。

    “行，這件衣服我買了，妹子你說好了啊，要給我多便宜?！?/br>
    “好，您是我今兒開張的第一個客人，一定便宜?！?/br>
    這一頓功夫，攤子邊又來了幾個婦人。

    等第一筆錢賺到手躺在她手邊的小鐵盒子里面，白冰冰又繼續(xù)去跟下一個客人介紹自家的衣服面料……

    李奶奶躺在躺椅上，眼睛戴著老花鏡一邊看書，一邊不時抬頭往白冰冰那邊看過去，見她半點不慌話說的清楚又專業(yè)，臉上融融的一團(tuán)的笑，她就不再去擔(dān)心什么了。

    等到一個下午過去，白冰冰趁著吃飯的空檔才能歇上一歇，“李奶奶，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六點了，天晚風(fēng)大冷得很，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李奶奶在她的攙扶下起身，揮手推開她，“我不要你送，自己能回去，你快吃飯啊，等晚上這邊出來的人更多，你生意會多點?！?/br>
    白冰冰擔(dān)心她一個人，年紀(jì)大，天還晚，但是自己攤子這邊又走不開。好在有一個和她們住一條街巷的大姐正要趕回家做飯，李奶奶就托她送回去了。

    白冰冰趕緊扒了幾口飯，一吃完就放下碗站到攤子前，把上面那些衣服重新整理了下，就等著生意來找她。

    一直到了夜里九點多鐘她才正式收攤。

    洗容巷的攤販基本上都住在附近，白冰冰隔壁攤子賣雞蛋餅的大姐就跟她住的相隔一條巷子，她看著天黑挺晚的，又見白冰冰一個瘦瘦小小的姑娘家自己要拿那么一大堆的東西，忙叫住她，“小妹啊，你一個人咋拿那么多東西，快放放，你那個躺椅和凳子放我這里來，我給你順趟捎一下?！?/br>
    白冰冰謝過她，“不用了姐，你別看我身板瘦，但我從小農(nóng)村出身干活多，力氣大啊，你看我這推車很方便的，東西往上面一堆，我直接在前面拉著走就行?！?/br>
    說完笑笑，拉起推車就往前沖，雞蛋餅攤子的大姐跟在后面看稀罕似的，“哎呀妹子你聰明啊，還知道整一個推車過來，下回我東西多，叫我男人也去整一個，真挺好。”

    說著跟在白冰冰旁邊，一邊往家趕，一邊跟她搭話，不停地打量她。

    “我看你是第一天來這里擺攤，以前也干過這個?。窟@今天好多人來你這里買衣服，你賺了不少錢吧?！?/br>
    白冰冰的衣服攤子第一天開業(yè)，在這條街也是個稀罕攤子，只她一家，沒有任何競爭對手。

    常日來洗容巷的居民們來來去去的看到她的攤子就是不打算買衣服，也會停下來看一看，都在說，“哎呦喂這里賣衣服呢？新來的吧？以前沒看過??？”

    走過路過的都要圍上來看兩眼，翻一翻，有看中的才會在白冰冰的熱情推銷下穿上身試一試。但最后真正能付錢賣出去的一天下來才就那么十幾件。

    白冰冰不知道這位雞蛋餅大姐問她這個干嘛，但人家問了，她也沒想瞞，只道：“我這才剛開始第一天能賣出去多少啊，有個十件我就開心了。而且咱這里擺攤子賣的價格不能定的太高，高了大家伙直接去供銷社和商城買不好？”

    “那里看著比咱攤子要高檔多了?！?/br>
    雞蛋餅大姐，“也是，咱也就是賺點小錢。我最開始擺攤的時候還躲著熟人呢，沒臉啊，這年頭不是家里太窮沒門路誰會來街邊擺攤啊。你看著年紀(jì)小，倒是比我剛來那會兒要大方?！?/br>
    白冰冰笑笑，沒有接她的話，很快雞蛋餅大姐先到家了，白冰冰拉著推車又繞過一個路口這才回了大院。

    李奶奶平時八點左右就睡下了，但今天晚上因為還惦記著在外頭擺攤沒回來的白冰冰，她特意亮著燈在屋子里等，聽到院子里的聲音這才出來。

    “回來了，快，把東西放下趕緊洗洗歇了?！?/br>
    白冰冰把推車放在自己的屋子墻角，推車上面的衣服都收進(jìn)屋子里整齊的收好掛起來，一邊和李奶奶道：“您這是在等我？這么晚了快去休息，我把這些東西整好就差不多了?！?/br>
    李奶奶要來幫她，白冰冰拉著她在屋子里坐下，不讓她動，“那您坐這里看著我把這些東西都整理好了，您就去睡，行吧？”

    李奶奶笑她，“行，你快點，我眼皮打架?！?/br>
    “好呢。”

    一直到快要十點，白冰冰才洗漱后，徹底歇下來。

    院子里很安靜，李奶奶屋子里的燈半小時前暗了，已經(jīng)歇下。白冰冰從下午兩點還是一直站到現(xiàn)在，她趕緊從熱燒壺里面倒了一半的開水，兌完涼水坐在桌子旁泡腳，手邊開著小燈，正在記錄今天的進(jìn)出賬單。

    這以后每天下工收攤回來都是要記的。

    算完記好了，白冰冰這才打開桌上放著的小鐵盒，里面裝的是今天出攤賣衣服賺的錢票，她拿出來算了算，在心里盤算什么時候才能賺回本。

    明天是周天，還是一樣下午兩點出攤。白冰冰把腳盆里的水倒掉，擦干凈腳趕緊上床休息，卻在閉眼的時候想起了宋流星。

    也不知道現(xiàn)在家里冷不冷，等忙完了有時間上郵電局給他打個電話，得問問她不在他身邊的時候有沒有乖，有沒有去胡亂招惹別的小meimei。

    “冰冰，怎么樣？你那攤子生意開張兩天了，還好吧？”

    周一回校，進(jìn)學(xué)校的時候白冰冰剛好遇見了邰麗穎，邰麗穎勾著她的手臂，問她出攤的情況。

    白冰冰懷里抱著幾本書，聞言笑著看她，“還好，跟我預(yù)設(shè)的差不多，反正我才開始慢慢來，現(xiàn)在先積攢客戶?！?/br>
    最要緊的就是先把質(zhì)量賣家口碑做好，這樣后面如果有同行開進(jìn)來，她才不怕競爭。

    “嗯，你自己有主意就行?！臂Ⅺ惙f好看的眉毛一彎，“等我抽空了就去你擺攤的地方看看你?！?/br>
    “好啊，走，快上課了，我們趕緊?！闭f完，白冰冰拉著邰麗穎的手一起朝會計班的教學(xué)樓跑去，剛坐下，那邊老師正巧進(jìn)來了。

    “好險，差點就遲到。”她們這個大學(xué)班上課前統(tǒng)一點名，要是遲到曠課，又沒有跟輔導(dǎo)員請假，會被扣分。

    邰麗穎吐了吐舌頭，沖旁邊的白冰冰做了個鬼臉。

    白冰冰小聲回她一句，“還好，還好咱們趕上來了……”

    話還沒說完，在她們后排位子上，從她倆氣喘吁吁進(jìn)門就一直在關(guān)注她們的王素萍，突然伸湊腦袋湊上來，來了一句。

    “麗穎，冰冰你們別擔(dān)心，老師點名你們沒在，我給你們請假，嗯……就說你倆那個來了，去學(xué)校衛(wèi)生處了?！?/br>
    白冰冰一愣，見上面老師正在寫黑板，這才回頭看她，盯著她的臉道：“你幫我們請假？”居心何在？

    邰麗穎扭頭，雖然沒說話，但眼底流露出來的眼神也是這個意思。

    王素萍臉上表情尷尬，尷尬就一秒，臉上歡笑道：“對啊，我們一個班的同學(xué)，總是要互幫互助的啊，之前咱之間都是誤會，麗穎、冰冰啊你們千萬別記仇啊?！?/br>
    “我想和你們倆做朋友，你們收了我，帶我一起玩？”

    別的話猜不出王素萍的真心，但這句話她說的句句是認(rèn)真懇切。

    白冰冰兩人還不知道的是，以前視王素萍為老大的同寢那幾個女同學(xué)，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帶她一起玩了，她們新推舉出來了一個不會搞鄉(xiāng)下城里地域歧視的新女老大，一腳把王素萍踢出了她們隊伍。

    原因就是上次在學(xué)校食堂，王素萍被白冰冰和邰麗穎打臉反虐一時失言，透露出她搞階級主義的危險行為，她們不需要一個會連累她們扣分被舉報，重點是看不起她們小地方出身的人當(dāng)老大，踢出去，讓她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是最好的做法。

    她們一個寢室六個人，她只有一個人，王素萍雖然不敢置信這事情會發(fā)生在她頭上，對她們恨得要死，但也不敢再在背后搞東搞西，只能強(qiáng)忍著接受。

    她心里清楚，要是還繼續(xù)作，她們最后會把她踢出寢室，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王素萍雖然是大院出身，城里戶口，但她家兄弟姐妹多，從小窮到大，她沒錢，她自知比不上白冰冰，雖然農(nóng)村來的但是至少有錢能在外面租房子住，還能請別人大魚大rou吃食堂。

    還有班上的邰麗穎，她更加是望塵莫及，可能她一天的零錢花銷，就是她一個月的。

    所以，既然斗不過她們，那干脆跟她們混得了，要是一不小心叫她成功混進(jìn)去了，不是能有好多便宜，不比當(dāng)那幾個窮學(xué)生的老大強(qiáng)？！

    對，就是要臉皮厚一點，主動一點，跟她們說，她想和她們一起玩！

    “你想和我們一起玩？”白冰冰重復(fù)問了王素萍這句話，說話的同時，還輕輕笑了一下。

    王素萍點頭，臉上的歡笑太過了，過于諂媚，白冰冰丟下一句，“你想玩？那你找錯人了，我和麗穎是來立國大學(xué)學(xué)習(xí)的，不是來玩的。”

    說著和邰麗穎對看一眼，兩人很是默契的轉(zhuǎn)身坐回去，任王素萍在后面喊，也不搭理她了。

    等到上午的課結(jié)束了，兩人避開牛皮糖似的，一見下課就要貼上來的王素萍，走在去食堂打飯的路上，邰麗穎一臉好奇道：“她為什么來跟我們示好？難道她不記恨我們上次讓她在食堂丟臉的事了？”

    白冰冰遇到過的各路奇葩比邰麗穎吃過的鹽還要多，像王素萍這種人，她不需跟她接觸，看她一眼就知道腦子里打的什么不要臉的游戲。

    “她可沒忘，只不過她想通了一點，既然打不過，那就加入咱們惡心咱，不僅惡心，還能占不少便宜。你不覺得她虛榮心很重嘛？王素萍捧高踩低，班上哪個人沒有被她放心里算計過?！?/br>
    學(xué)生們一般都是在食堂打完菜，拿回去宿舍吃，白冰冰和邰麗穎道食堂的時候，空空的座位沒幾個人。

    她們打好飯了，隨便找一張桌子坐下，邰麗穎舉著筷子把自己飯盒里面的一只雞腿夾到白冰冰飯盒里，“你吃，我特意還給你買了一只雞腿。”

    白冰冰中午就點了個包菜，她要省錢，見到邰麗穎給她夾雞腿，忙要夾起來放回去，被邰麗穎虎著臉喊住了。

    “臟死了都是你的口水，夾來夾去的你還吃不吃了？不吃就直接扔地上算了?！?/br>
    白冰冰手上一滯，“這不好吧？浪費(fèi)糧食?！?/br>
    “那你就給我吃了，瞧你瘦的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別等年底放假回去你家里人以為學(xué)校虐待你了，那咱立國大學(xué)風(fēng)評都被你白冰冰搞壞了?！?/br>
    瞧這大小姐，可真是可愛。

    白冰冰笑道：“謝謝你麗穎，我吃還不行嘛?！闭f完這才有雞腿放到自己的飯盒里，順便在心中又記了一筆邰麗穎的好。

    對面邰麗穎邊吃邊笑道：“我知道你剛才路上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了，王素萍貪小便宜，她想跟著我們，把我們哄好了，當(dāng)她的錢大爺。”

    白冰冰咬了一口噴香流油的雞腿，提示她，“不，是把你哄好了，想附在你這個大小姐身上吸血?！?/br>
    “怎么還會有這種人，王素萍居然還跟咱們是一個班的，晦氣！”邰麗穎皺著臉，十分不爽。

    白冰冰勸她，“你可不能為了這種人皺眉生氣，不值當(dāng)，咱就當(dāng)她不存在不管她就行，像她做的這么明顯還過份，班上有點腦子的人都會像咱一樣見了她掉頭走?！?/br>
    邰麗穎扒了一口米飯，“對，除非是那種沒腦子的，被她哄的找不著北的傻子才會信她呢?！?/br>
    白冰冰點頭回她，“嗯——”

    這點頭才點到一半呢，她就突然看到前面打菜那里，王素萍和一個男同學(xué)有說有笑的。

    白冰冰朝邰麗穎點了下腦袋，“你看?！?/br>
    邰麗穎抬頭望白冰冰指的方向看去，“呀，王素萍怎么也來了……”

    不僅來食堂吃飯了，她飯盒里還打了兩樣葷菜，幫她付飯票的正是她旁邊，被她哄的找不著北的那位男同學(xué)。

    眼看那兩個人打好菜又出了食堂門，邰麗穎這才收回視線，睜大眼睛的看向白冰冰，“還真是讓我說中了，咱學(xué)校真有學(xué)生上她的當(dāng)兒。”

    白冰冰快吃完了，“可不?！?/br>
    第二天上午是自習(xí)課，白冰冰就呆在家里沒去學(xué)校。等早上吃完早飯，稍微收拾了下就出門往郵電局去了。

    一進(jìn)到郵電局，里面進(jìn)進(jìn)出出的都是來打長途電話辦事的人，白冰冰就站在大廳里面找了一會兒，總算是看到正在柜臺里面忙著的劉大志。

    見他那邊眼下沒人排隊，白冰冰趕緊走過去喊了他一聲，“大志哥，你在這上班??？”

    劉大志抬頭，“哎呦，是冰冰啊，你咋了，今天不上課怎么上這里來呢？是要給家里搖電話？”

    白冰冰笑道，“是呢，我下午學(xué)校才有課，想著出來很久了，一直沒有給家里打個電話?！?/br>
    又道：“大志哥你忙嗎？能不能給我開張電話單?！?/br>
    劉大志停下手頭上的工作，從一邊抽屜里拿出一張單子給她填，“忙啥，來，單子給你，你電話地址和號碼寫上，在我這里交完錢了，直接過去五號間，不用等?！?/br>
    白冰冰立馬說了句謝，拿過單子和筆在一旁寫，寫完了又把押金給付了，這才下去五號間等著。

    十分鐘后左右電話響了，白冰冰接起來，“您好，我找一下你們汽水廠車間的宋流星。”

    白冰冰臨走前找柳眉要過她哥廠子里的電話地址，這會兒對面一接通，聽到她報人名，跟她說了聲等一下，就去幫她喊人了。

    雖然她跟宋流星才分開兩個月，但是白冰冰覺得已經(jīng)是夠久夠久的了，久到她一聽到對面電話里響起了宋流星那道明朗帶著些輕佻的聲音，她臉上的笑就止不住，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