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急得冒汗，剛好碰到了被劉氏打發(fā)出來去買東西的郭懷旭。

    她拉著郭懷旭就問，“郭二哥，你知道鎮(zhèn)上的大夫住哪里嗎？”

    郭懷旭剛才就看見她在這里團團轉(zhuǎn)，聽她這樣問，心里吃了一驚，沈姑娘家常把藥當飯吃，怎么會不知道大夫家在哪里。

    她為何這樣要問我？想讓我?guī)?？還是想跟我說話？呸，沈姑娘不是那樣的人。

    不怪郭懷旭這樣想，因著他長得太好看，鎮(zhèn)子里好多姑娘都會借故來找他說話。時間久了，郭懷旭覺得這樣對姑娘們的名聲有礙，故而總是板著一張臉，還穿得特別樸素。

    旁的姑娘見到他的冷臉立刻躲開，沈珍珠今日卻公然在大街上拉著他問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郭懷旭一時猜不透沈珍珠的意圖，只能客氣回道，“沈姑娘，你沿著北街往前走，走到一半，左手邊是李大夫家，沈二叔經(jīng)常請李大夫給姑娘看病。”

    沈珍珠立刻意識到自己話里的漏洞，心里雖然尷尬，臉上仍舊云淡風(fēng)輕，“我病得太久了，人都有些糊涂了。剛才看我爹咳嗽的厲害，心里一著急，就什么都想不起來。多謝郭二哥相告，我這就去找李大夫，您這是要去哪里？”

    郭懷旭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并沒有往常那些姑娘們故意搭訕被戳破后的羞怯，心里又開始唾罵自己，沈姑娘急著給沈二叔看病，我卻在這里胡思亂想。

    他緩緩回道，“我娘讓我去買些點心，晌午去我外祖家里送給長輩?！?/br>
    郭懷旭身姿站得筆直，面帶微笑，慢條斯理地跟沈珍珠說話。沈珍珠也是如花似玉的年紀，過往行人忍不住偷看這二人，甚至開始竊竊私語。

    “長得好看就是好哇，郭二郎見天出門都要被姑娘們攔下說話?！?/br>
    “聽說沈家要招贅，郭二郎這么出色的孩子肯定不肯入贅，沈姑娘想也白想。”

    “那可不一定，劉氏那婆娘賊小氣。她有三個兒子呢，舍出去一個有何不可，沈家家底厚，還能和沐家連上親事，我聽說沐先生明年要去考舉人呢。”

    “嘖嘖嘖，又有熱鬧看了。不過這郭二郎長得真好，我要是姑娘家，我也愿意。”

    “呸，也不拿鏡子照照你的老臉?！?/br>
    ……

    這些話順著風(fēng)聲吹到了沈珍珠耳朵眼里，她頓時大囧，怪不得剛才郭二哥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不好，他不會誤以為我是個花癡，故意找他搭訕的吧？

    沈珍珠抬頭看了看郭懷旭沒有表情的臉，決定還是走為上計，“那你忙，我先走了，多謝郭二哥?！?/br>
    郭懷旭告別的話還沒出口，沈珍珠已經(jīng)腳底抹油溜了。

    路人的話郭懷旭也聽了滿耳朵，他的臉仍舊板著，卻毫無意識地將右手拎著的空籃子轉(zhuǎn)移到了左手，等意識到后又轉(zhuǎn)移到了右手，這才邁開步子繼續(xù)往前走。

    沈珍珠很快請了李大夫到雜貨鋪，“爹，您別忙了，我請了大夫來?！?/br>
    沈復(fù)年咳嗽兩聲，“原不過是咳嗽兩聲，孩子不懂事，竟驚動李大夫了?！?/br>
    李大夫放下藥箱，“沈姑娘孝順，沈掌柜要是不忙，我給您看看？”

    沈復(fù)年把李大夫往后面請，沈珍珠立刻去幫整理鋪子里的貨物。

    沈家雜貨鋪品種繁多，大到農(nóng)具，小到一根針，應(yīng)有盡有。有些放在屋里，有些要擺放到門外。

    沈珍珠看著裝了幾把鐵犁的筐子，準備搬到門外去，奈何她力氣太小，居然沒搬動，伙計小吳正好在搬另外的大件，也騰不出手來幫她。

    沈珍珠卷起袖子，抓著筐子邊緣一點一點往外挪。

    正當她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外拽筐子時，旁邊忽然伸過來兩只白皙修長的手穩(wěn)穩(wěn)地抓住筐子兩邊，“沈姑娘，我來吧。”

    沈珍珠一抬頭，正是剛剛買過點心準備回家的郭懷旭。

    他回家的路正好經(jīng)過沈家雜貨鋪門口，見到沈珍珠吃力的樣子，趕著過來搭把手。

    少年輕松地抱起筐子就站起了身，沈珍珠同時聞到了糕點的香甜味和少年郎衣衫上清爽的皂角味。

    第7章 我還沒死呢，就要分家了？……

    郭懷旭手腳麻利地將筐子放在了雜貨鋪門口，又起身問沈珍珠，“沈姑娘，還需要搬什么？”

    沈珍珠這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道，“沒有了，多謝郭二哥?！?/br>
    郭懷旭點點頭，然后從旁邊的架子上拿起自己的籃子，“我先回去了，沈姑娘當心些，若是需要幫忙，去我家叫我?！?/br>
    不等沈珍珠回話，他轉(zhuǎn)身邁開大長腿就走了。

    沈珍珠哭笑不得地看著瀟灑而去的郭懷旭，帥哥們都是不等別人回話立刻就走嗎？

    那邊廂，李大夫已經(jīng)給沈復(fù)年看過了病，還開了個方子。沈珍珠拿過方子，問沈復(fù)年討了些錢，然后顛顛地跑去抓藥。

    抓過藥回來，沈復(fù)年正帶著兩個伙計吃早飯，見女兒進來，他分出一些招呼她，“跑了一早上，來吃些飯?！?/br>
    沈珍珠一看那就是三個人的份量，自己吃了，他們就有人吃不飽，遂搖搖頭道，“爹，舅母做了我的早飯，我先回去了。這藥我也帶回去，等我熬好了送過來給您喝?！?/br>
    沈復(fù)年放下碗，“我兒長大了，爹很高興。過幾日爹就去接你回來，讓你娘莫要擔(dān)心。”

    沈珍珠嗯了一聲，“那我先回去了，爹您今日要多歇歇。”

    父女兩個告別后，沈珍珠拎著一大包藥往沐家趕。恰好，沐家人正好在吃早飯。

    薛氏將沈珍珠拉到沐氏身邊，“總算回來了，我還說讓云舟去找你呢?！?/br>
    說話間的工夫，薛氏把碗筷都遞給了沈珍珠，還給她盛了一碗粥。

    沐老太爺問道，“你爹怎么樣了？”

    沈珍珠認真回道，“爹就是有些咳嗽，李大夫開了藥。我想著那邊肯定沒人能安心給我爹熬藥，我就把藥帶回來了?！?/br>
    沐老太爺哼一聲，“我曉得，這回肯定又是那個糟老頭子在中間鬧事兒。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作。”

    薛氏打圓場，“爹，有什么不好。meimei日常忙不開，這會總算能在家里住一陣子，您老也能多看看女兒和外孫女?！?/br>
    沐老太爺喝了一口粥，“月柔別擔(dān)心，看在女婿的面上，我一直沒管你家里的事兒，如今你們娘兒兩個都被攆回來了，我定要這死老頭子好看。”

    沈珍珠咬了一口沐老太爺買回來的油酥餅，“外公，又不能分家，還能咋地，我爹就是家里的長工，干活最多，挨我祖父的訓(xùn)斥也是最多。”

    沐氏給女兒使了個眼色，沈珍珠立刻用飯堵住嘴。

    沐安良給老父親夾了一筷子小菜，“爹，您看這事兒怎么辦才好？”

    沐老太爺看向女兒，“雜貨鋪的房契在你這里？”

    沐氏點頭。

    沐老太爺看向兒子，“今兒你去找個中人，就說我們要轉(zhuǎn)讓雜貨鋪，讓沈家人把里面的貨都拉走?！?/br>
    沈珍珠瞪大了眼睛，老天爺，這招釜底抽薪可夠狠的。沈家雜貨鋪生意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地段好，一旦換個地方，人氣肯定大減。

    薛氏婉轉(zhuǎn)道，“爹，雜貨鋪畢竟是沈家的……”

    沐老太爺慢悠悠地啃酥油餅，“中人和官府認的都是房契，我們手里有房契，怕什么。路口的鋪子只要放出消息，一天一個價，不怕沒人要。”

    沈珍珠心里盤算開，這雜貨鋪說是沈家的，其實也能說是沐氏的，這是一筆扯不清的帳，外公這樣主動出手，能倒逼沈家做出決定。

    沈珍珠忽然想到一個可能，“外公，您是不是想讓我家里分家？”

    沐老太爺眼睛一瞇，“老的沒死，分什么家。”

    沐云舟接話道，“分不分家是次要的，該誰的東西理清楚才是主要的。雜貨鋪是姑媽的，這事兒要定下來，以后不能再稀里糊涂的。”

    沐氏的眼底有些濕潤，“多謝爹和哥哥嫂子為我cao心?！?/br>
    沐安良安慰沐氏，“meimei這幾日就在家里，若是妹婿來了，見面可以，莫要跟他走。”

    沐氏點點頭。

    沈珍珠看向沐老太爺，“外公，既然要算賬，何不算清楚些。鋪子是我娘的，我爹充其量就是個掌柜的。這么多年鋪子里的出息有一多半都交給了祖父祖母，這個帳是不是也該算算？”

    沐老太爺立刻笑道，“我的乖乖，你爹聽到了可要傷心死了?！?/br>
    沈珍珠也笑，“我爹暫時受些委屈，以后我好生孝順他?！?/br>
    飯后，沐安良剛出門，郭懷旭來了。

    他站在垂花門門口喊了一聲云舟，沐云檀在屋里，沐云舟去了學(xué)堂，沈珍珠剛把藥罐子放在爐子上熬著呢，準備去抱些柴火，正好聽見他的聲音。

    出門一看，見是郭懷旭，沈□□動上前笑著打招呼，“郭二哥來了。”

    郭懷旭不像早上在大街上那樣繃著個臉，表情溫和地回道，“沈姑娘好，我來找云舟?！?/br>
    沈□□動請纓，“我去幫你叫?！?/br>
    話剛出口她又后悔了，我會不會顯得太殷勤了？他會不會誤會我？算了算了，人家總是幫忙，就當還個人情。

    很快，沐云舟匆匆而來，“你娘走啦？快跟我去我屋里，我給你留了功課。我爹不在家，我先去學(xué)堂看著那幫猴子，等吃了晌午飯我再去找你?！?/br>
    郭懷旭點點頭，然后低聲對沐云舟道，“明日我要跟我爹去縣城買些生鐵，聽說那個道士往縣城去了，我?guī)湍愦蚵牬蚵??！?/br>
    沐云舟眼珠子一轉(zhuǎn)，然后笑著拍了下他的肩膀，“有勞你了，要是打聽不到，也別太為難，我姑父也在打聽呢。”

    沈珍珠卻眼睛一亮，趕緊給郭懷旭行個禮，“多謝郭二哥?！?/br>
    郭懷旭毫無意識地學(xué)沐云舟，將雙手擺在身后，“沈姑娘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br>
    沐云舟看了一眼郭懷旭，忽然一把攬過他的肩膀，“走，跟我去屋里?！?/br>
    沐云舟能管住學(xué)堂里的二十多個孩子，不僅僅因為他是沐安良的兒子，還因為他的八面玲瓏和世故圓滑。人情世故上的事兒，再沒有什么能瞞得住他的眼。

    郭懷旭一個無意識的動作，他就發(fā)現(xiàn)了不正常。

    等到了屋里，他把郭懷旭往椅子上一按，“說吧，你安了什么心思，剛才為什么學(xué)我？”

    郭懷旭這時候已經(jīng)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但他很快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像平日一樣擺出一張春風(fēng)和煦的臉，“云舟說的是何事？”

    沐云舟眼神帶著探索，“我覺得你有問題?！?/br>
    郭懷旭拿起桌上的書，“我見你整日為了沈家的事情cao心，這才跟著多聽了兩耳朵。要說有心思，也是為了報答你教導(dǎo)我讀書的恩情?！?/br>
    沐云舟雙手背在后面，圍著郭懷旭轉(zhuǎn)了半圈，“嗯，不錯，有長進了，往常你可是什么事情都瞞不過我的?！?/br>
    郭懷旭大大方方地看著他，“是你多慮了，我能有什么事瞞著你。沐先生不在，你快去學(xué)堂?！?/br>
    沐云舟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書，“我回來要查你的功課，可別偷懶?！?/br>
    等沐云舟一走，郭懷旭長長出了口氣。

    沈珍珠熬過了藥，跟薛氏和沐氏打過招呼，端著藥罐子送去了鋪子里。

    郭懷旭在沐云舟的書房里待了一上午，中午回家給郭家父子做了頓飯，下午又來了。

    沈珍珠一天不是在忙著熬藥，就是幫沐云檀整理嫁妝。中間，她和郭懷旭碰過兩次面，為防止對方誤會自己花癡，沈珍珠總是一本正經(jīng)地行禮，郭懷旭也客客氣氣地回禮。

    二人這般作態(tài)，沐云舟也不好再逼問郭懷旭什么話，全當沒看見。

    沐安良動作很快，當天晚上，沈家人得到消息，沐老太爺要轉(zhuǎn)讓雜貨鋪。沈家雜貨鋪位處黃金地帶，消息一放出去，已經(jīng)有很多人到中人那里打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