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挑好了要做五色繩的絲線，王明月又挑了一些姑娘家喜歡的鮮亮顏色，不到兩刻鐘的時間，王明月一共買了兩百多根絲線。

    沈家的絲線一文錢三根，王明月大手筆，一下子花掉了七十多文錢。

    等買完之后，王明月送了王二姑娘二十多根。

    沈珍珠高興地接過托盤，“王姑娘好眼力，挑的都是我這里的上等貨?！?/br>
    王明月放下帷帽的紗布，當(dāng)場付了錢，“多謝沈姑娘作陪?！?/br>
    沈珍珠還貼心地送了一塊便宜的帕子，幫她把絲線都包上，“哪里哪里，都是我該做的，往后王姑娘需要什么，只管過來?！?/br>
    王明月接過一包絲線，對王二姑娘道，“meimei，天黑了，咱們回去吧。”

    沈珍珠在前面帶路，三人一起往前面鋪子里走去。

    她剛掀開簾子，就看到了正在與沈復(fù)年說話的沐云舟。

    沈珍珠高興地放下托盤走了過去，“表哥來了。”

    沐云舟親昵地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發(fā)髻上的金步搖，那步搖下面的吊墜晃了晃。

    沈珍珠拍開他的手，“別鬧，你又不是毛毛?！?/br>
    沐云舟微笑看著她，“我娘打發(fā)我來買些東西?！毖κ蠌膩聿粦T著兒子，家常需要買什么東西，都會使喚兒子。以前沐云檀也會來，自從沐云檀說了婆家，跑腿的活兒全部交給了沐云舟。

    小李把幾根蠟燭包好，遞給沐云舟，“表少爺，您要的蠟燭。”

    沐云舟接過紙包，對沈珍珠道，“記在賬上?！便寮屹I東西從來不給現(xiàn)錢，都是等年底統(tǒng)一結(jié)賬。沈復(fù)年都只收個本錢，沐家人心里清楚，但是沐氏不肯多收錢。她的鋪子，沒道理婆家人買東西從來不給錢，娘家人卻要給錢的。要不是沐家人堅持，沐氏連本錢都不想收。

    沐云舟一打眼看到簾子旁邊站了兩位姑娘，王二姑娘他認(rèn)識，另外一位卻戴著帷帽。

    沐云舟稍加思索就猜了出來，這大概是王家那位小寡婦。

    沐云舟只是略微點了點頭，然后又用扇子敲了敲沈珍珠的頭，“我走了，得空去我家里玩?！?/br>
    沈珍珠連連擺手，“快走快走?！?/br>
    沐云舟轉(zhuǎn)身走了，而那頭，王明月已經(jīng)整個人不動了。

    這是誰？

    這個人，與她死去的丈夫如此相像。雖然容貌有差別，卻一樣的瀟灑，一樣的溫情，連動作都如此相像。他也曾經(jīng)用扇子輕輕敲她的頭，輕聲喚明月，后來喚娘子。

    王明月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她一把抓住王二姑娘的手，與沈珍珠告別，“沈姑娘，我先回去了?！?/br>
    沈珍珠笑著回了一句，“王姑娘慢走。”

    王明月剛出了門，就發(fā)現(xiàn)沐云舟站在那里沒走。而且，他前面還站著另外一個更加俊俏的少年郎。

    王二姑娘忽然緊緊抓住王明月的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十分精彩。王明月立刻就明白，這位怕就是那位郭二郎吧。

    郭懷旭與沐云舟面對面站著。

    還是沐云舟先開口，“回家去？”

    郭懷旭點頭，“你也要回去了？”

    沐云舟點頭，“功課還要堅持做?！?/br>
    郭懷旭這次沒有點頭，只是怔怔地看向沐云舟。

    沐云舟嘆了口氣，“你想通了嗎？”

    郭懷旭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沐云舟有些生氣，“你相通要怎么跟我說個理由嗎？”

    郭懷旭垂下眼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沐云舟哼一聲，轉(zhuǎn)頭對著鋪子里喊，“珍珠，過來?！?/br>
    沈珍珠連忙跑了出來，就看到沐云舟對她招手。雖然郭懷旭也在場，她仍舊快步走了過去。

    沐云舟一抬手就把沈珍珠的金步搖抽走了，“郭懷旭，既然你不愿意，她以后就是我的了?！?/br>
    沈珍珠瞪大了眼睛，“表哥，你在胡說什么！”

    沐云舟把金步搖攥在手里，“珍珠，難道我配不上你？”

    沈珍珠罵他，“別鬧了，你又不是小孩子。”

    沐云舟低頭看向沈珍珠，“表妹，你是我?guī)Т蟮?，咱們兩個自小一起同吃同睡，我對你怎么樣，你心里不知道嗎？原來姑媽就想把你許給我，因你沒有弟弟，此事才作罷。如今你既然招不到合適的夫婿，難道我不好？至于子嗣的事兒你不用擔(dān)心，以后留個兒子姓沈。放心，我一定把我們的兒子們都培養(yǎng)成舉人進士，不比打鐵的好？”

    他眼帶笑意，聲音十分輕柔，仿佛少年郎在向心上人表白一樣。

    沈珍珠第一次看到沐云舟這個樣子，咦，表哥在使美男計嗎？別說，平遠鎮(zhèn)第一風(fēng)流瀟灑少年郎的名號不是白給的，他認(rèn)真表白的樣子還真是一點不比郭懷旭差。

    不對不對，這家伙在醞釀什么壞主意。

    沈珍珠瞇著眼睛看著他，“表哥，是不是大舅給你的功課太少了？居然有心思在這里跟我開玩笑?！?/br>
    沐云舟笑而不語，站直了身子，然后抬起右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整日別這么累，以后等我考上了舉人，你就跟著我享福吧。別人不把你當(dāng)回事，那是他眼瞎，在表哥心里，你是天下最好的姑娘?！?/br>
    沈珍珠哦一聲，“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但是表哥，你能考的上舉人嗎？?！?/br>
    沐云舟一噎，“我考上舉人，你就嫁給我？”

    沈珍珠一把從他手里抽回自己的金步搖，“行，如果你三年之內(nèi)能考上舉人，我就嫁給你?！?/br>
    沐云舟立刻眉開眼笑，“好，一言為定。”

    兩個人就跟開玩笑似的，就這樣定下了盟約，看得旁邊幾個人目瞪口呆。

    郭懷旭嘴唇動了動，終于忍不住了，“云舟?！?/br>
    沐云舟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見？”

    郭懷旭心里驚濤駭浪一般，云舟是真的有這個想法嗎？是了，他們表兄妹一起長大，本就情分好，因著珍珠之前跟我好，云舟才退讓，現(xiàn)在我退出了，云舟他，他有這想法也是應(yīng)該的。

    郭懷旭的心仿佛又被戳了十萬個窟窿，每一次呼吸都痛。憑著良心說，沐云舟是個非常好的人選。

    不等郭懷旭再說話，沐云舟從沈珍珠手里再次把金步搖拿走，輕輕插在她的發(fā)髻上，“明天我來看你。”

    說完，沐云舟折扇一揮，瀟灑離去。

    沈珍珠看了一眼郭懷旭，只輕輕點了點頭，又對王家兩位姑娘點點頭，轉(zhuǎn)身往鋪子里走去。

    王二姑娘終于忍不住了，低聲痛罵，“狐貍精！”

    沈珍珠往后退一步看著她，笑瞇瞇問道，“狐貍精罵誰？”

    王二姑娘果然上當(dāng)了，“狐貍精罵你！”

    沈珍珠仍舊笑瞇瞇的，“王二姑娘，狐貍精可不是誰都有資格當(dāng)?shù)?。?/br>
    王二姑娘氣得想破口大罵，可看到旁邊站著的郭懷旭，生生忍住了。

    郭懷旭看著沈珍珠跨步上了臺階，想到她剛才說的話，感覺雙腳如同被灌滿了鐵水一樣沉重。

    過了一會兒，王二姑娘忽然鼓起勇氣走了過來，“郭二公子，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郭懷旭冷著臉，邁開腳圍著王二姑娘繞了半圈，默默離去，留下原地尷尬的王二姑娘。

    王明月默默地走了過來，“meimei，走吧?！?/br>
    姐妹兩個走了一陣子，王二姑娘忽然歡喜道，“沈姑娘嫁給沐公子倒是挺不錯的，他們表兄妹情分好，兩家關(guān)系也好，親上做親，省得那個狐貍精又去勾搭別人?！?/br>
    王明月忽然笑了，“meimei，沈姑娘的話里有漏洞你沒聽出來嗎？”

    王二姑娘愣住了，“什么漏洞？”

    王明月低聲解釋，“聽說沐公子今秋要去參加院試，就算他能過了，要參加秋闈也要兩年之后了。到時候沈姑娘已經(jīng)過了十七歲，按照我朝律例，女子十七歲不嫁人，要被強行婚配的?！?/br>
    王二姑娘傻了，“那她剛才說那話的意思是？”

    王明月有些憐惜地看了一眼王二姑娘，“我不知道沈姑娘和郭二公子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觀這二人之間情義仍在。沐公子剛才的作為，無非是為了引起郭二公子的嫉妒之心罷了。”

    王二姑娘眼底的希望瞬間暗淡下來，然后又咬牙切齒罵道，“這個狡猾的狐貍精！”

    王明月心里卻還在想著沐云舟，他為了幫助表妹，不惜拿自己的名聲出來做賭注，是個心存良善之輩。

    那頭，沈珍珠進了鋪子就被沈復(fù)年罵了一頓，“那些話也是能隨便胡說的？”

    沈珍珠撇嘴，“爹，明明是表哥先胡說的！”

    沈復(fù)年很少動氣，這次卻罵女兒毫不留情，“云舟是男孩子，這世道男子這般行徑叫風(fēng)流瀟灑，女子這般就是……”

    他不好說不守婦道，只能繼續(xù)罵，“以后再敢說這種話，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出來了。我這些日子太縱著你了，你當(dāng)了幾天掌柜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沈珍珠本來想回嘴，忽然，腳底下傳來毛毛的嗚嗚聲。

    唉，算了，爹也是為我好。這個狗屁的世道，對女子就是苛刻。

    沈珍珠蹲下身，輕輕撫摸毛毛。想到自己剛才跟沐云舟的賭約，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個傻子肯定沒聽出來。

    讓你不理我，氣死你！

    第41章 信使毛毛

    轉(zhuǎn)天就是端午節(jié)了。

    一大早沈珍珠就跟著沐氏起床忙活, 沈復(fù)年想到昨日女兒在鋪子門口胡說八道，禁足她一天內(nèi)不許出門。

    沐氏在聽說了女兒和侄兒的賭約后，點著沈珍珠的額頭罵道, “活該！”

    沈珍珠雖然十分不情愿，還是乖乖聽話，準(zhǔn)備在家里宅一天。

    沐氏早上熬了豆粥, 煮了一大鍋粽子，炸了兩鍋糖糕, 還有許多油條、荷葉。沈珍珠把里里外外都打掃的干干凈凈, 衣服也洗好了。

    沐氏找了一個小竹筐, 吩咐沈珍珠, “你在家里守著, 我去給你大舅家送一些?！?/br>
    沐氏端著筐子先去了沐家，給娘家送了許多吃的，順帶把沐云舟罵了兩句，得了薛氏的一些回禮后回來了。

    送過了娘家的, 沐氏又撿了一筐子準(zhǔn)備送去婆家, 半路上還提醒沈復(fù)年早些回來吃飯。

    等太陽老高了, 一家三口才終于坐在一起吃早飯。

    沈珍珠給父母盛了一碗粥、剝了一個粽子, 還往他們碗里各放了一顆白煮蛋, “爹, 娘, 趁熱吃?！?/br>
    沈復(fù)年見女兒這般乖巧, 心里有些后悔不該罵女兒。女兒這些日子內(nèi)心已經(jīng)很煎熬了, 自己還罵她。

    沐氏一看就知道丈夫在想什么，“珍珠，今日別去鋪子里了。娘昨兒扯了一些特別好的細(xì)棉布, 等會子咱們做些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