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止。

    身著月白色衣服的男人緩緩起身，翩然有列子乘風(fēng)乘風(fēng)列子之態(tài)。

    “阿然如今平安歸來，想來是秦將軍已入主洛京城?！彼麥\淺一笑，溫和說道。

    楚然耳根微紅，聲音無端軟了三分：“表哥果然神機(jī)妙算，洛京城現(xiàn)在已是秦將軍的天下?！?/br>
    “大局已定，表哥也需早做打算才是?！?/br>
    “大局已定？”

    周容與輕笑一聲，不置可否，“賀震虎踞幽、并、冀州三州，劉大志獨(dú)占青州兗州，荊州揚(yáng)州皆是墻頭草......這四方天下未必是他秦鶴霄的囊中之物?！?/br>
    侍從撤下古琴，捧來茶水一盞，他輕啜一口茶，抬眉看楚然，“阿然今日是來給秦將軍做說客的？”

    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周家便是其中一個(gè)延綿千年的世家。

    似這樣的世家，不到最后關(guān)頭絕不輕易下注。

    楚然知周容與行事謹(jǐn)慎，便道：“表哥這是哪里的話？周家行事自有周家長輩們籌劃，哪里輪得到我來指手畫腳？我今日過來，是想問表哥討一件大氅?！?/br>
    一抬手，衛(wèi)烈奉上古畫一張。

    那畫是周容與尋了許久不曾尋到的，也不知楚然從哪里弄到的，每次向他討東西，總會送上一些他無法拒絕的禮物。

    周容與無奈一笑，“你呀?！?/br>
    “說罷，又看上我哪件東西了？”

    “一件狐皮大氅?！?/br>
    楚然臉上微熱，眼底泛著幾分歡喜，“就是表哥之前送我的那一件，通體雪白，皮毛極好的那件。”

    周容與手指古畫動作微頓。

    “那件應(yīng)該是表哥自己的大氅，我穿著有點(diǎn)大，會蓋到腳面?！?/br>
    周容與指腹摩挲著古畫，眸色微沉，但只是一瞬，再抬頭，他還是笑意融融模樣，“原來是那件?！?/br>
    “你若喜歡，我著人送你府上幾件?！?/br>
    “不用勞煩旁人?！?/br>
    茶是楚然喜歡的花茶，她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笑眼彎彎，“表哥只管拿出來，讓我穿著走也就是了?！?/br>
    周容與眸光輕轉(zhuǎn)，“穿著走？”

    金烏完全沒入云層。

    衛(wèi)烈知楚然與周容與關(guān)系極好，每次見面總會說上許久的話，不免有些擔(dān)心誤了赴宴時(shí)間，便拱手向周容與道：“周公子，實(shí)不相瞞，是秦將軍喜歡世子的那件大氅，世子爺為投秦將軍喜好，想穿著去赴宴，可惜那件大氅被我弄壞了，世子這才向您再求一件。”

    周容與垂眸一笑，“原來如此?！?/br>
    “下人不知大氅放在何處，我去給你取了來?！?/br>
    楚然舉茶盞遙敬周容與，眸光笑意是少見的開懷，“那我便多謝表哥了?！?/br>
    周容與微頷首，緩步出書房。

    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像之前一樣很快回來，楚然等到茶水續(xù)了第二壺，周容與才帶著大氅回來，楚然歡歡喜喜迎上去，周容與一抖大氅，披在楚然肩上。

    楚然不大懂皮毛鑒定，只覺得這件大氅看上去與之前的大氅沒甚么區(qū)別，便又笑著向周容與拜謝。

    “阿然?！?/br>
    周容與握著她手腕，溫聲開口：“秦鶴霄乃豺狼虎豹，非常人所能相處，眼下他雖執(zhí)掌洛京，但事情并非完全沒有轉(zhuǎn)機(jī)?！?/br>
    頓了頓，他看著楚然，眸色如墨色攤開，他別開眼，長長睫毛剪著夕陽余暉，“我不會叫你一直忍受他?！?/br>
    “阿然，且給我一些時(shí)日，可好？”

    第6章 出淤泥不染白蓮第六蓮……

    “表哥——”

    “阿然是聰明人，當(dāng)明白我的意思?！?/br>
    周容與拂去狐皮大氅上的浮毛，竹節(jié)燈影如劍光，將他溫和面容切割兩半，楚然不由得怔了怔。

    這是她第一次見周容與的鋒芒畢露，盡管只是一瞬，卻也叫人心驚。

    須臾間，她回神，從周容與掌心抽回手，低頭道：“表哥，我不過是想在亂世之中保全家人罷了，至于其他事情，我不想去想。”

    “我沒甚么大志向，更不想摻和世家爭權(quán)——”

    “我知道。”

    周容與輕笑著打斷她的話，拂了拂她額前碎發(fā)，聲音溫柔：“我的阿然一直是聰明人，也只做聰明的事情?！?/br>
    仿佛剛才凌厲迫人的模樣只是她的錯(cuò)覺一般，“去罷，秦鶴霄還在等你?！?/br>
    楚然點(diǎn)點(diǎn)頭裹緊大氅，自周容與身邊走過，待走至十字海棠式的窗欞下，為數(shù)不多的良心還是讓她止住腳步，“表哥，秦鶴霄乃絕世悍將，非一般人所能勝，你——”

    話未說完，自己便止住了，她還能攔著周容與不成？

    世家們行事自有世家們的規(guī)矩，由不得她來分辨，朝代興與亡皆是百姓苦從不在世家的思考范圍內(nèi)，周容與更不會因?yàn)樗囊幌挾艞壖易逡?guī)劃，她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能說上一句萬事小心。

    當(dāng)然，若是周家事敗，念著往日恩情，她還是愿意為周家備上棺材幾口，不至于讓他們曝尸荒野。

    薄涼如她，良心這種東西，偶爾也會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表哥，萬事小心。”

    楚然辭別周容與，與衛(wèi)烈一前一后騎馬行在街上。

    剛剛經(jīng)歷一場戰(zhàn)亂，街上幾乎沒甚么人，夕陽余暉已散盡，皎皎冷月慢慢爬上云層，于街角勾描著兩人影子。

    “世子，您覺得周家會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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