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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記得許多事,比如她極善鉆營,乃大行皇帝面前第一紅人,大行皇帝的托孤重臣,究竟做了何事才會讓大行皇帝如此震怒,甚至不顧托孤于她的重?fù)?dān),也要在臨死之前要她陪葬。 再比如—— 再比如她就不記得了。 太多太多事不記得了。 楚然揉了下眉心。 陰陽散嗜睡,湯藥剛下肚,瞌睡便席卷而來,她扶著翡翠的手搖搖晃晃走向拔步床,往柔軟床榻一趟,很快進(jìn)入夢鄉(xiāng)。 這似乎是她經(jīng)常在做的一種夢。 天空蔚藍(lán),周圍蕭索,冷冽寒風(fēng)如刀子,一刀一刀刮在她身上。 夢里的她,竟然是一身女裝! 楚然:“!” 她身邊還有一個人,個子很高,身材卻很瘦,穿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麻衣,似乎是大街小巷中再常見不過的普通百姓。 但她知道,少年覺不是普通百姓,他的氣質(zhì)極好,舉手投足皆風(fēng)雅,行動之間矜貴又風(fēng)流,若換身錦衣,說他是天子皇子也絲毫不違和。 楚然想看少年的臉,卻怎么都看不清,蒙蒙霧氣隔在她面前,她只看到少年明顯愣了一下,似乎被女裝的她驚到了。 女裝的“楚然”提著裙擺轉(zhuǎn)了一個圈,聲音清脆悅耳,是少女特有的好聽,而不是她現(xiàn)在的低沉略顯沙啞,“怎么,我好看罷?” 少年別開眼,耳朵微紅,“楚世子為我犧牲如此之大,日后——” 楚然僵在原地。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的主人哪怕化成灰她也認(rèn)識! “打住?!?/br> “楚然”打斷少年的話,驕橫一笑,笑容明艷且清澈,“我救你又不是圖你報答的。” 楚然:“?。?!” 楚然醒了。 嚇醒了。 果然是夢。 她怎么可能會做沒有意義的好事! 哪怕是救史家姑娘她心里也有算計,想著如果史家姑娘嫁給秦鶴霄,自己好歹救她一命,她也能為自己吹吹枕頭風(fēng),讓秦鶴霄對自己委之重用。 機(jī)關(guān)算計如她,挾恩圖報才是她的正常畫風(fēng),根本做不來舉手之勞幫助他人的事情! 更何況,秦鶴霄何等出身,大齊皇室在他面前都是破落戶,怎么會穿市井百姓才會穿的粗布麻衣?! 更讓人驚悚的是,她,女扮男裝的丹陽侯世子,竟在秦鶴霄面前穿起了女裝,且明顯沒吃藥,嗓音都是正常少女的清脆。 太可怕了。 楚然汗如雨下。 床榻旁丫鬟垂首而立,楚然要了一壺水。 一口氣連喝三杯水,她方感覺自己好受一些。 莫方,只是一個夢。 現(xiàn)實中的她絕對做不出來這種事。 楚然稍稍松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廊下有人挑簾而入,翡翠聲音溫柔問小丫鬟,“世子醒了嗎?” “醒了?!?/br> 楚然揉了下眉心,披衣而起,“何事找我?” 翡翠從外間走進(jìn)來,揮手遣退屋里伺候的丫鬟,查看著楚然臉色,柔聲道:“世子,周公子來了?!?/br> “不見。” 還以為是甚么大事呢。 楚然整個人再度躺回榻上。 翡翠猶豫了一下,伸手給楚然揉捏著肩膀,試探又道:“周公子說他知道您不愿意見他,讓奴婢替他給您捎一句話。” “周公子說,他的人曾在西涼看到秦將軍與一位楚姓女子在一起?!?/br> “那位楚姓女子,眉間與您有幾分相似?!?/br> 楚然:“?” 楚然:“?。?!” 第15章 出淤泥不染白蓮第十五蓮…… 周容與被翡翠請到風(fēng)來居。 楚然輕啜一口茶,開門見山道:“表哥,你這話是甚么意思?” 丫鬟沏茶,茶香四溢,卻不是周容與平日里最愛的茶,而是楚然屋里再尋常不過的待客的茶。 周容與放下茶盞,眼底劃過一抹悲傷,“阿然,果然只有這樣你才肯見我?!?/br> “表哥,你倒好意思來見我?!?/br> 楚然堪堪忍下把茶水潑在周容與身上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嘲諷出聲:“外祖出現(xiàn)在議政殿的那一刻,便意味著楚家滿門被周家拋棄?!?/br> “我沒有將此事報復(fù)回去,已是我念著往日情分,你還要我怎么對你?” 她知道周容與乃出身世家,世家的家風(fēng)家規(guī)被他刻在骨子里,他外表溫和,內(nèi)心薄涼,一旦損害周家利益,便會立即與人割席。 哪怕那人是他的至親好友。 可盡管如此,她依舊對他有期許。 那年她為保宮中長姐,甘愿成為大行皇帝手中劍,她構(gòu)陷忠良,她杖殺御史。 御史的血染紅漢白玉鋪就的宮道,她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殺完御史,她來不及換衣服,去找被幽禁多日的長姐。 “砰!” 茶盞砸在她額角。 “三郎,你好生糊涂!” “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br> 正和二十五年的冬,似乎比往年都要冷。 她帶傷離開,漫無目的走在雪地。 她聽到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她聽到身后有馬蹄聲追來,她聽到—— 她聽到一句,你可有苦衷。 一襲狐皮大氅蓋在她身上,遮去她滿身血跡。 雪,似乎止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