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嚨滑動，低聲重復(fù)道，“我很抱歉?！?/br>
    晏停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愛上應(yīng)棉朵的，或許是在她騙自己志愿報了西甫大學(xué)而不是南城大學(xué)，他相信生氣，而她笑著叫他“傻停?！钡臅r候，或許是高中他因為她越來越受歡迎，自己跟自己生悶氣打籃球打到忘乎所以，看到她頂著比自己還要慘白的一張臉朝自己沖過來的時候…更或許，當(dāng)初在錦瑟老師的幼兒園里，她睜著那雙無辜又好奇的眼睛，小心翼翼靠近自己，叫自己停停哥哥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成了他這一生中最特別的那個人。

    晏停不知道，也覺得那些不再重要。

    眼下重要的是，她是他愛的人，想要守護(hù)的人。而他越清楚這些，越明白自己的存在對于父親來說會是多大的傷害。

    “我知道自己偷了您和母親相伴一生的機(jī)會，知道您不愿看到我，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尋求您的原諒……”晏停怕自己情緒起伏太大再犯病，微微換了口氣方才低聲再開口，“我想母親和您一樣，如果早知道會有那一天，一定也會后悔我的出現(xiàn)，甚至是后悔選擇生下我?！?/br>
    所以他從不敢進(jìn)面前這房間一步，也從不敢去墓園拜祭。

    “若是有來生，我一定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晏停艱澀著說，“但請父親看在這一世我也并沒有多少年生活的份上，可以稍微的，原諒我?！?/br>
    原諒他的出生，殺了他的妻子。

    “以后如果沒有父親同意，我不會再出現(xiàn)在這里。”晏停彎腰，將額頭輕貼在地板上。

    是跪父親，也是跪母親?！跋Ｍ螅赣H可以一切安好。”

    希望父親在看不見他的日子里，就算不開心，至少可以不要那么悲傷。

    晏澈看著眼前的兒子，心里何曾不痛，不心疼。

    他是他和妻子曾經(jīng)共同期盼的愛的結(jié)晶，可那時他們?nèi)绾蜗脒^，他的到來卻讓他們夫妻二人陰陽兩隔。

    他不知道這一切并不是他的錯嗎？

    可知道又能如何呢？

    他不愿看他，看不得他。

    悔恨、愧疚、思念……那些真實又撕心裂肺的感覺，每日每日每夜每夜都在蝕骨噬髓的折磨著他。

    晏澈喉嚨有難掩的灼熱感，血腥氣漫到喉間卻被他生生壓下，他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人好一會兒，才輕啟唇說了今夜的第一句話。

    “你母親，”他頓了下，聲音嘶啞著告訴他，“沒有后悔?！?/br>
    沒有后悔懷他，也沒有后悔生下他。

    晏澈說完，沉默地看著依舊一動不動跪著的晏停，唇動了動，還是一句話沒再說，轉(zhuǎn)身推開身后的門走進(jìn)去。

    晏停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直到27號這天最后一秒鐘過去。

    徐月白依照往常過來攙扶他起身，在他緩過大半天終于可以勉強(qiáng)走路時，告訴他，“棉朵小姐在莊園外從下午等您到現(xiàn)在了?！?/br>
    晏停聞言目光倏然看向他。

    徐月白低眉解釋道，“我讓人請棉朵小姐進(jìn)來，她說怕您生氣就沒應(yīng)，知道您在家里又說怕打擾您，不讓我們跟您說的。”

    寒冬臘月，近些天晚上溫度都是零下。

    晏停只要想到她一個人在外頭孤零零的等他這么久，一顆心都要疼死了。

    把平時等在樓下送他回去的車都忘了，下了樓就往大門外走，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小跑起來。

    他自己無知無覺，反而是坐在車?yán)锱抵照{(diào)的應(yīng)棉朵在看到由遠(yuǎn)及近跑過來的熟悉身影時，差點兒沒嚇?biāo)馈?/br>
    應(yīng)棉朵從車上下來，嘴里邊叫嚷著“你給我站住，站住不要動”邊迎著他過去。

    好在晏停在看到她是從車上下來，并沒有傻傻在寒風(fēng)中等他時，在聽到她焦急至極的聲音后就乖乖的停下沒再繼續(xù)跑，只是站在原地張開雙臂等著她撲進(jìn)自己懷里。

    晏停在應(yīng)棉朵氣得用小拳頭打他后背嘟嘟囔囔時，一句話沒有，只是抱緊懷里的人，將臉埋在她頭發(fā)里。聞著她發(fā)間讓他熟悉又安定的香氣。

    “…你自己不知道你那樣跑有多危險嗎！”應(yīng)棉朵又給晏停后背一小拳，“你是喜歡醫(yī)院還是喜歡嚇我？”

    晏停都不想。

    但他能感覺得到她這次又真的被自己嚇到了。

    晏停微微喘著氣，臉從她頸邊貼著滑過，低頭去看她的臉。

    看她斂著埋怨的眼睛和抿咬著的嘴唇。

    他想親她的時候，被她生氣的往旁躲了一下，可很快就被他兩手捧著兩側(cè)，吻住了唇。

    應(yīng)棉朵氣他，又舍不得推開他。

    更多的是真看他好好地站到自己面前，心里松著氣。

    原本不想讓他親的，可躲著躲著，還是本能的開始回應(yīng)他。

    ……

    凜冬臘月，月色如華鋪下來。

    晏停懷里，有他在這世上的唯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