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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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虛弱無力、難以支配軀體的感覺晏成已經(jīng)許久未體會過了。 細(xì)碎的私語聲似有似無,在寂靜的清晨卻格外刺耳,晏成反抗著四肢的無力感強令自己清醒了過來,卻在下一刻屏住了呼吸,混沌的大腦也剎那間似被凜風(fēng)割過般打了個激靈——她瞬息間清醒地察覺到,此刻緊貼著自己還躺著一個活人。 于晏成而言,這并不比一覺醒來發(fā)覺自己睡在陳尸里好多少。 屏息感受了片刻,確認(rèn)身旁的人仍陷于睡夢,晏成無聲轉(zhuǎn)頭,看清了正安眠的男人。 瞳孔在驚駭中無聲擴大,晏成甚至忘記了呼吸。 為什么……? 回過頭來望著頭頂暖橙色的帳幔,晏成的腦子一片空白。 她極少像現(xiàn)在這樣不知所措,乃至于希望自己閉上眼睛再睜開就能讓眼前熟悉的面孔變換成一具陌生的尸體。 她確信自己此刻寧肯躺在棺材里。 不死心地狠掐了一把掌心卻連帶著喚醒了整條胳膊的酸軟,晏成的臉色無法自制地難看了起來。 方才那一眼已足夠讓她看清身旁人的狀況,蘇醒的肢體同樣印證著此刻大腦里唯一的判斷。 她和自己總角之交的摯友……有了肌膚之親。 ** 謝閔睡得很沉,臉色卻并不好看。他的眼下泛著青黑,活像是熬了半宿。 ——也說不定。 套上衣服的晏成想灌自己一杯冷水冷靜冷靜,觸手卻摸到了空蕩蕩的茶壺。 煩躁地推開茶盞,昂貴的汝瓷杯盞倒在桌布上打了個轉(zhuǎn),殘存的水漬沾濕了云錦。 “謝閔?謝閔?你醒醒!”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煩躁極了的晏成走到床邊推醒了謝閔。 被強行喚醒的謝閔呼吸驟然沉重了幾分,勉力睜開了眼睛。 茫然地跟眼前人對視著,謝閔還沒來得及張口就又被晏成捂住了嘴巴。 隔著一道殿門,宮娥的說話聲斷斷續(xù)續(xù)傳進(jìn)了晏成和謝閔的耳朵。接著,好幾道腳步聲朝著主殿的方向靠近了過來。 依稀聽見了“黎妃”的字眼,晏成低咒了一句就立刻把謝閔一骨碌推到臥榻更里側(cè),掀起被子又躺了回去。 “殿下?!睂m娥對著殿門恭敬地低著頭。 “怎么?”晏成打著哈欠,語氣迷蒙地回話。 宮娥微詫地收回了準(zhǔn)備推開殿門的手,直接在門外傳話:“黎妃娘娘宮里遣了人來?!?/br> “唔…你帶著去偏殿等會兒?!?/br> “是?!?/br> 昭明殿常年在的也就幾個粗使宮人,加之晏成本就不常來宮里,即便來了也不要人近身隨侍,這下子差點讓宮女把人領(lǐng)進(jìn)主殿。 宮娥的聲音一消失,寢殿里就陷進(jìn)了一片死寂。 “你…”晏成坐起身,剛鋪設(shè)好心理準(zhǔn)備開口,就看見謝閔繃著張發(fā)白的臉縮在角落也不看她。 雪色的肌膚從亂成一團的褻衣口映進(jìn)晏成的眼里,也勾出了幾段模糊的記憶。 朦朧光影里那穿過發(fā)梢的喘息聲此刻重新在耳邊響起,晏成的臉騰地紅了,忙不迭爬下了床。 “你、我是想說,你清楚昨晚什么情況么?”她勉強喚回了理智,把話說囫圇了。 謝閔的手攥緊了被角,看向床幔的眼神有些怔愣:“……大概?!?/br> “我記得昨晚我從宮宴上離了席,然后去蓮塘吹了陣風(fēng),接著……接著應(yīng)該是直接回來了吧……”晏成拼命回憶,記憶卻像是罩上了一層薄霧,畫面里的一切都似是而非,“不是,我好像遇見了誰?” “黎妃?!敝x閔伸手捂住了臉。 “黎妃和你搭話,你瞧著又不甚清醒,我怕你讓她捏住什么把柄就把她擋了回去?!?/br> “回昭明殿的路上,你又盯上了我懷里的新釀。之后就……” 謝閔頓了頓,遮面的手已然骨節(jié)泛白。 “我攔不住你。” 晏成表情懵然。她聽著謝閔的話,卻像是在聽街頭那些漏洞百出的話本。 先不說從未對謝閔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自己為什么會酒后對他下手,單說自己莫名模糊掉的記憶和沉重的肢體就滿是不尋常。 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后晏成便冷靜了下來。 “這里應(yīng)當(dāng)有幾套我以前穿過的男裝,你先換上,稍后我把禁衛(wèi)軍調(diào)開片刻,你從詢芳殿后的小路過去,去給宓太妃問安?!?/br> 他一個外臣昨夜沒出宮門恐怕麻煩,幸而昨夜宮宴時群臣畢至,來往人員混雜,要做些手腳也不難。 謝閔沒有看她,一言不發(fā)地坐起了身,晏成原先未盡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嘴邊再說不出去了。 “我……對不起,這事我們之后再談,現(xiàn)在先——” “無妨,”謝閔打斷了她,語氣很輕,“怎樣都好。” 到現(xiàn)在都得沒一個正臉,謝閔不想面對她的態(tài)度太明顯,情緒也極為消極。自小未得過這般待遇的晏成心底極不好受,卻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么,只能看著謝閔自己去里間換好了衣物。 黎妃的宮人是來“關(guān)懷”她這個可憐人的,晏成一邊聽著太監(jiān)念叨一邊神游天外,只覺得宮里的人真是閑出了一身的毛病。修身養(yǎng)性未見得,陰陽怪氣的本領(lǐng)倒是一個賽一個得好,太監(jiān)延請她去黎妃宮里時便被她幾句話搪塞了過去。 打發(fā)走了小太監(jiān),晏成趕緊領(lǐng)著謝閔從后門走了出去。 晏成一邊走著一邊感嘆幸虧自己宮里人少,否則這一個大活人還真難不被發(fā)現(xiàn)。詢芳殿的林美人被禁足,殿后的小路正好讓他離開。 “我會查清楚的,之后肯定給你一個說法,”這種事情實在是頭一遭,謝閔的態(tài)度也是破天荒,晏成心里實在沒底,只能忙亂得連連道歉,“實在對不起,我……” “你不必和我道歉?!敝x閔不看她,聲線也變得更加冷硬。 晏成腳步一頓,謝閔頃刻間便從她身后越了過去??粗聊谋秤埃坛山K于從謝閔的態(tài)度里察覺出了自厭自棄的味道。 駐足一言不發(fā)地盯著腳下的雨花石,片刻后,晏成抿了抿唇,終究還是加快速度又走到了謝閔的前方領(lǐng)路。 …… 叁言兩語遣開了禁衛(wèi)軍,晏成踱著步朝昭明殿走回。 宮宴中途離席遇見黎妃和謝閔、從蓮池就開始模糊的記憶、以及最重要的——謝閔的態(tài)度。 晏成的腳步越走越慢,臉色也逐漸變得茫然,等回到寢殿時,她幾乎是在挪蹭。 握在掌心的茶盞冰涼又通透,除了沾濕桌布的那點水漬再無半點濕意。晏成坐在桌邊握著杯子靜靜出神。 “殿下、殿下?”醒冬終于喚回了她的神思。 “已快巳時了,殿下可要用膳?” “不必,待午時用膳即可,”晏成把杯盞放回了桌面,面色平靜地凝望著窗外的梧桐樹,“若是已經(jīng)備下了,你們拿去分了吧。”說完便獨自走出了寢殿。 寢殿的窗戶不知何時大開著,初秋的涼風(fēng)一陣陣灌進(jìn)了室內(nèi)??搓坛梢呀?jīng)離開,醒冬遲疑片刻后走上前去合上了窗葉。 或許是錯覺……醒冬回頭看了眼晏成走遠(yuǎn)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間,她好像在長公主殿下的臉上看見了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