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開了，大家反倒樂趣多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喝酒品茶，不亦樂乎。

    一場冬獵，被他們這些人，搞成了文會(huì)。

    程景頤起身穿了衣裳，彎身將箱籠里的茜色并蒂蓮宮裙取出來。

    趙歸雁見他似要親自動(dòng)手伺候她穿衣，連忙出聲制止：“陛下，這種事您讓采月她們來做就行了?！?/br>
    程景頤望著她笑說：“我想替你做這些?！?/br>
    趙歸雁臉頰有些發(fā)熱，此刻她知曉了自己的心意，看見程景頤這樣溫柔含笑地看著她，那樣真誠，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滿心歡喜地輕點(diǎn)了下頭。

    心意相通后，氣氛著實(shí)不一樣了。

    以往趙歸雁能不動(dòng)如山地面對程景頤，可如今，光是程景頤的指尖稍稍碰了碰她的手，她便覺得心尖癢癢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程景頤正低著脖頸，替她掛著腰間的玉絡(luò)子，趙歸雁眼神開始落在眼前的這張臉上。

    他生得真好看。

    五官清俊，鼻梁挺括，是她見過俊美的男子了。

    可似乎是因?yàn)樗幌虿粣坌?，又或者是他身上的帝王威勢，旁人總是不敢直視他，也?huì)下意識(shí)忽略他的容貌。

    就好像采月，談及程景頤時(shí)，總是稱贊他威儀深重，望而生畏，從未聽他們說過程景頤的樣貌。

    趙歸雁突然生出幾分隱秘的欣悅，程景頤離她這樣近，很近，很近，近到只有她一人能直視他，近到只有她一人能發(fā)現(xiàn)程景頤的好相貌。

    這樣想著，趙歸雁臉上的笑都抑制不住，眉眼彎彎，很是自得愉悅的模樣。

    程景頤見她自己偷偷地笑，也跟著彎了唇，眼底滿滿的都是寵溺。

    真希望她能永遠(yuǎn)這樣天真浪漫，無憂無慮。

    趙歸雁一抬頭，就對上這樣一雙溫柔得能將人溺斃的眼眸，臉頰上頓時(shí)飛上一抹粉色，磕磕絆絆地說道：“陛下，你……你笑什么？”

    程景頤將玉絡(luò)子掛好，便直起身，打趣一般反問她：“那雁雁又笑什么？”

    趙歸雁被他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心里有些慌亂，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發(fā)現(xiàn)。到底是小姑娘，臉皮薄，剛剛那樣沉迷于程景頤的美色中，顯得自己太不矜持了。

    她舔了舔唇瓣，視線移開了一瞬，又覺得這樣有點(diǎn)心虛，強(qiáng)自又將目光拉了回來。

    只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和他對視了，視線下移，只盯著他的唇。

    可一看見他的唇，腦海中不可抑制地閃過一些畫面。

    趙歸雁：“……”

    趙歸雁努力壓下腦子里那些畫面，覺得此刻兩人實(shí)在是不能獨(dú)處一室，否則她遲早會(huì)頭昏腦脹，暈過去。

    趙歸雁想也不想，提著裙噔噔噔地從程景頤身前繞過去，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帳子。

    程景頤見她略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低低笑了一下。

    冷風(fēng)一吹，趙歸雁臉上的燥熱緩緩?fù)嗜?，她小心地拍了拍臉頰，心跳這才平復(fù)下來。

    曹善來笑意深深地看著，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樣。

    趙歸雁舔了下唇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努力抬起下巴，姿態(tài)端莊地走向自己的帳篷。

    躲進(jìn)帳篷里，趙歸雁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覺得這兩天真是刺激極了。

    采月和何mama幾人見她回來了，滿臉喜色地迎上來，十分鄭重地跪地，口中說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br>
    趙歸雁眨了眨眼。

    好嘛，原來大家都知道昨夜發(fā)生了什么。

    何mama見趙歸雁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笑呵呵地道：“皇后娘娘，這是女子都要經(jīng)歷的過程，您沒必要覺得羞澀。更何況，您與陛下是正經(jīng)的夫妻，早在幾個(gè)月前就該圓房，還不是您撒嬌賣癡，陛下心疼您，才隨了您的心意，這洞房夜一直拖到了如今。”

    趙歸雁聞言，的確是放松了許多，收斂了幾分局促，溫聲道：“我餓了，何mama，能替我準(zhǔn)備一些吃食嗎？”

    一覺睡到晌午，昨夜又折騰了那么久，她早就饑腸轆轆了。

    何mama露出善意的笑容，沒再說什么，滿臉欣慰地道：“奴婢這就出去傳膳?！?/br>
    采月也跟著一起出去了。

    因著昨夜下藥的事情，今日采月他們極為謹(jǐn)慎，對于吃食，勢必要親力親為，不敢再讓旁人尋了機(jī)會(huì)傷害她了。

    何mama伺候趙青鸞多年，又跟著她在宮里這么多年，早就練就了一身本領(lǐng)，她親自下廚，做了幾個(gè)葷食，搭配一盅白粥。

    趙歸雁看著桌子上擺著的東西，目光浮現(xiàn)幾分懷念，好一會(huì)兒，她才執(zhí)起瓷勺。

    何mama見她背脊挺直，微微斂著下巴，姿態(tài)優(yōu)雅地用膳，不禁想到了趙青鸞，忍不住眼眶發(fā)酸。

    趙歸雁，越來越像大小姐了……

    她害怕趙歸雁看見，偷偷地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趙歸雁還是注意到了，她放下瓷勺，略有些擔(dān)憂地看向何mama：“何mama，你為何哭了？”

    何mama哽咽道：“奴婢想到了大小姐，她也最喜歡奴婢做的菜食。”

    趙歸雁緩緩垂下眼睫，沉默了下來。

    半晌，就在何mama以為自己的話觸怒了趙歸雁的時(shí)候，就見趙歸雁抬起眼，直勾勾地看著何mama，一字一句的說道：“何mama，謝謝你一直未曾忘記阿姐?！?/br>
    她眉眼溫暖，目光柔軟地看著桌上的東西：“我總想時(shí)不時(shí)參與阿姐的過往，才不至于忘了她?！?/br>
    何mama突然落下了淚來。

    一個(gè)人死了，就意味著不再存于這個(gè)世上，記憶會(huì)褪色，這樣，那個(gè)人存在的痕跡也就漸漸淡了，從此消散于世間。

    唯有不斷溫習(xí)，才能愈久彌新，越發(fā)深刻。

    何mama這一瞬間，想到了以往趙歸雁總是不經(jīng)意地讓她做些什么，原來都是她懷念趙青鸞的方式。

    趙歸雁神色幽幽，她不敢忘呀，她如何也不會(huì)忘記，她是因?yàn)槭裁床湃氲膶m。

    只不過，她今日格外思念阿姐。

    因?yàn)?，那些陷害阿姐的兇手，如今終于忍不住對她下手了。

    刺殺，下藥，許是一個(gè)人所為，又或是幾個(gè)人所為，可都沒關(guān)系呀，她總會(huì)順著這些線索，將他們都一一抓出來，替阿姐報(bào)仇。

    一頓飯忽然氣氛沉重了許多，趙歸雁安靜地用完膳，剛要起身去找線索，就聽見宮人進(jìn)來通秉，說是宋太后召見。

    趙歸雁眼神微動(dòng)，溫聲道：“本宮知道了?！?/br>
    她讓采月將傳話的小宮女打發(fā)走后，想了想，沒有立刻就去。

    她先是慢悠悠地描了眉，再抹勻了胭脂，順便再梳了個(gè)墮馬髻，打扮得光彩照人，才緩緩起身。

    采月剛開始還有些急，擔(dān)心太后娘娘等久了會(huì)不高興，可見趙歸雁與何mama趙mama都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也就放寬了心，但她還是困惑不解，便問道：“娘娘，您這樣晚去，太后娘娘會(huì)不會(huì)動(dòng)怒？”

    趙歸雁揚(yáng)唇，笑得顛倒眾生：“我去得早，太后娘娘便不會(huì)生氣嗎？”

    采月一愣，旋即便懂了：“太后娘娘如今怕是視您為眼中釘，rou中刺，不會(huì)讓您舒坦，與您去得早不早無關(guān)了。如今您與太后再無修復(fù)關(guān)系的可能，更何況，您如今代表了陛下，陛下與太后已經(jīng)是明面上的不和，您不能放低姿態(tài)去求和，除了惹一身羞辱，得不到什么好?！?/br>
    趙歸雁挑了下眉，頗有些意外。

    “采月，你如今居然這么聰慧啦？我不過是稍稍開了個(gè)頭，你就能分析的頭頭是道。”

    采月得意地挺了挺腰，道：“奴婢如今可不是以前的采月了，身為鳳儀宮的姑姑，奴婢一直笨下去，可是不能服眾了?！?/br>
    采月作為趙歸雁的貼身婢女入宮，一入宮就是鳳儀宮里的大宮女，身有品級，旁的小宮女都要喚她一聲“采月姑姑”。

    趙歸雁有些欣慰，又有些難過。

    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采月能和以前一樣，溫厚老實(shí)就好。

    可皇宮這個(gè)大染缸，進(jìn)來了，又如何能出淤泥而不染？

    不過，她還有其他考量。

    昨夜她被人下了藥，那人定然是想要達(dá)成某些目的。

    她目前猜不透。

    害她失了清白嗎？

    可這里守衛(wèi)森嚴(yán)，心懷不軌的人也不好下手，更何況，她昨夜宿在了王帳，若是中藥，只能是與程景頤圓房。

    他們是夫妻，在外人眼中，他們怕是成婚那日就圓房了，下藥有什么用呢？

    冒著被殺頭的罪名，就為了讓他們夫妻行敦倫之禮？

    趙歸雁無意識(shí)地攥緊了掌心的芙蓉花開的金簪。

    或者是那人知道他們一直有名無實(shí)？

    趙歸雁知曉，皇宮能藏住一個(gè)秘密很難，可事關(guān)程景頤的事，宮人不敢妄議，那就只能代表，那人手段通天，在皇宮各處都有眼線。

    趙歸雁本就懷疑宋太后，如今，她剛醒就急急召見她，她便不做他想了。

    趙歸雁輕輕地將金簪插入發(fā)中，朝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

    人一旦生氣了，往往最容易被探查到最真實(shí)的想法。

    宋太后，如今怕是怒不可遏了吧？

    ……

    宋太后將手邊的一盞茶砸向地面，柔軟的地毯上瞬間洇濕一片，宮人瑟瑟發(fā)抖地跪在地上。

    一旁伺候的心腹嬤嬤嘆了口氣，呵斥道：“還不趕快收拾了？”

    宮人手腳并用地爬向碎瓷片，迅速撿起來，躬身退了出去。

    心腹嬤嬤柔聲道：“娘娘，您如今不能急躁。奴婢知曉您心急，事關(guān)小公爺，您總是容易意氣用事。可也不能氣壞了身子??！皇后娘娘看著軟和一團(tuán)，可也不是好拿捏的人，這么多次，娘娘不是最清楚了？何必為了這一時(shí)半刻發(fā)急動(dòng)怒？十多年都等了，還在乎這一兩個(gè)時(shí)辰嗎？”

    心腹嬤嬤最是明白宋太后。

    宋太后一向冷靜，甚至稱得上冷漠，可唯獨(dú)在宋明翰身上，以及宋家人身上，都有些暴躁易怒。

    她明白宋太后是想補(bǔ)償他們，尤其是宋明翰，簡直成了她心底的心病，觸之，生瘡流血。

    心腹嬤嬤其實(shí)也覺得宋太后最近急躁了，她道：“您往年一直平靜，為何面對皇后娘娘，總是失態(tài)呢？”

    宋太后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躁意，她也不想如此。

    可她忍不住。

    宋明翰生死存亡之際，她如何能冷靜？

    還有則是……